“石忠唐那边多半是出了变故。”

    窦重能被委以重任,不只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心腹,能力自然是不差的。

    “从刚开始的推搪,到现在不见踪影,老夫敢说,南疆定然发生了些变故。老夫猜测,石忠唐那个蠢货弄不好便是掌控不住大军了。”

    窦重看了魏忠一眼,从那日开始,他就放弃了针对魏忠。

    北疆军凯旋,随后天下大势将会发生深刻的变化。

    在这等时候,稳字当头。

    “那个蠢货,专收异族从军,说什么异族好糊弄,且悍不畏死,不用废什么周折便能驱使他们去赴死。如今可好。”

    一个老将冷冷的道:“大将军,此战怕是没法打了。”

    “是啊!”

    长安大军虽说人马不少,可没有南疆军在侧,令他们出击北疆,一成把握也无。

    “说实话,咱们,不及北辽。”窦重自曝家丑,“可北疆军却是能灭掉北辽的存在。南疆军不至,咱们唯一的法子便是等着,等着长安的吩咐,或是等着北疆军出动。”

    魏忠看着这些前阵子还意气风发,说攻破北疆后要如何如何的将领,此刻一个个谦逊的就像是君子般的,不禁心中冷笑。

    魏灵儿前日又来了一封书信,说一旦开打,让自家老爹躲后面去。

    这话有些丢人,但却是一片爱护老父亲的心。

    魏忠心中温暖。

    “咱们不动就是了。”那个随军的内侍说道:“咱们屯兵于此,便是威胁。难道杨逆还敢出兵攻打不成?”

    “是啊!”

    “就是粮草转运耗费颇大。”一个官员说道。

    “别担心这个,长安有的是粮草!”内侍淡淡的道:“咱倒要看看,那杨逆可敢出兵!”

    脚步声传来,先前奉命去收拾邓州斥候的将领面色惨白的冲进来,“大将军,不好了,北疆军,来了!”

    轰!

    众人轰然起身,却有案几倒下了。众人看去,就见内侍捂着膝盖,面色涨红。他身前的案几倒下,茶水满地都是。

    那双眼眸中啊!

    都是惊惶。

    “谁?”窦重不敢置信。

    “北疆军。”将领说道。

    “他敢!?”窦重说道:“去看看。”

    “扶咱一把!”

    内侍膝盖受伤,可没人搭理他,他一瘸一拐的跟着出去。

    到了大营边缘,就看到前方有两千余骑兵。

    人马肃然。

    北疆大旗高高飘扬。

    为首的将领指着大营,对身边人说着些什么。

    “逆贼!”

    窦重眯着眼,“出营!”

    五千骑兵集结起来,簇拥着窦重等人出营。

    “弄死他们!”内侍咬牙切齿的道。他不停的揉着膝盖,龇牙咧嘴的。

    那两千余骑兵并未撤离,而是冷冷看着他们。

    窦重喝道:“你等何人?”

    这是堂堂正正的姿态。

    对面的将领说道:“国公麾下校尉,赵永!”

    赵永早已脱离了新卒时的青涩,此刻威仪自显,淡淡的道:“国公令我来查探,大军此来为何?”

    窦重说道:“讨伐逆贼!”

    “谁是逆贼?”赵永问道。

    这边趁机了一下,内侍尖叫道;“杨逆!杨玄那个逆贼!”

    唰!

    两千多人齐齐看向内侍,赵永说道:“这是哪家养的狗?在北疆,乱吠的狗就一个下场,打死!”

    内侍看着窦重,“灭了他们!”

    窦重没搭理他,“老夫记着秦国公曾发誓,此生不负大唐。可如今却兵临长安大军大营之前,他意欲何为?”

    “国公令我来传话。”

    赵永神色肃然,“走,还是战?十日而决!十日后不走,北疆大军将南下!”

    内侍哆嗦了一下,“他……他这是要谋逆吗?天神,快!快去长安禀告陛下!”

    这个没卵子的货色!

    窦重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内侍,他深吸一口气,“天日昭昭,秦国公若是敢起兵南下,便是谋反!”

    “话,我带到了。可要留下我?”赵永问道。

    窦重默然。

    “如此,告辞!”

    赵永策马掉头,“我们回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

    “杨逆这是要谋反了,他要谋反了,老天爷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咱要回长安……”

    “啪!”

    内侍捂着脸,愤怒的看着窦重。

    “阵前乱我军心,若非看在你出身宫中的份上,老夫早就一刀剁了你!”

    窦重掉头回去。

    稍后,众将集结。

    内侍也来了,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冷笑。

    “杨逆这是要准备翻脸了。”窦重面色凝重,“但有个问题,冬季不好动兵。且北疆军刚从北方大战归来,杨逆得让将士歇息,让那些伤患好了……”

    将士受伤的次数越多,经验就越丰富。

    将领们最看重的便是这等老卒,一个老卒能顶十个新卒。而一个老卒也能带十个新卒。

    所以,杨玄定然会等这批老卒归队,才会大举南下。

    “开春!”一个将领说道,同时看了魏忠一眼。

    杨玄威胁要出兵南下,最尴尬的便是魏忠。

    窦重说道:“急报长安,另外,令大军收拾,随时准备起行。”

    内侍炸了,“没有陛下的吩咐,你敢退兵?”

    窦重冷冷的看着他,“将在外。南疆军久候不至,长安大军独木难支。你还看不出来吗?杨逆想用长安大军威胁北疆为由起兵。”

    既然长安大军不敌北疆军,那么留在这里作甚?

    窦重深吸一口气,“派人去桃县,和杨逆交涉此事,务必要探清他的态度。你去!”他指着内侍。

    “凭何是咱?”内侍一蹦三尺高。

    窦重说道:“就凭你是陛下的人。”

    在这等时候,皇帝的使者,这个身份最好用。

    内侍百般不愿,窦重拔出横刀,冷笑道:“十息,滚!”

    “窦重,咱要去长安告你!”

    内侍叫做马昆,是皇帝得用的内侍,此次出行监军,本以为是美差,没想到最后摊上了要命的事儿。

    他仔细盘算了一番,若是论圣眷,他不怵窦重。但大势之下,若是他不答应,回去皇帝也饶不了他。

    窦重啊窦重!

    “咱记着了!”

    马昆进了自己的房间,坐了一会儿,令人把随行的镜台桩子袁云叫来。

    袁云是个机灵的,知晓此刻马昆心情不好,进来就说道:“两军交战,不杀来使。您放心。”

    是啊!

    咱怎地就忘记了这个。

    袁云心中一松,马上就想到了立功的事儿。

    “镜台在北疆有多少密谍?”

    “不少,您的意思……”

    “杨逆既然准备谋反,那些密谍留下何用?尽数起用。”

    马昆阴恻恻的道:“其一,传谣,就说杨逆和北辽余孽勾结,就是那位大长公主,准备谋反。其二,不惜一切,刺杀杨逆!”

    袁云只是想了想,就悚然而惊,“杨逆身边有一群大汉护卫,颇为凶悍,刺杀,难啊!”

    马昆看着他,“难?”

    袁云低下头,马昆冷冷的道:“咱此行能指挥你等,赵三福难道没说?”

    袁云苦笑,“那些兄弟不易……”

    “陛下更不易。”马昆说道:“造谣,激怒他。人一怒就容易犯错,寻机刺杀。事成后,赵三福都得为你让道。”

    袁云神色挣扎,马昆拍拍他的肩头,“难道不想荣华富贵?难道你就想一生屈居人下?连咱都想努力一番……何况你还有妻儿。”

    袁云用力点头,“就听您的!”

    “这,不就对了吗?”马昆嗬嗬嗬的笑着,“这人活着作甚?就是要压着别人,就是要让别人跪着叫咱耶耶,你说是不是?”

    ……

    桃县。

    冬天丁大娘的胡饼生意要差一些,不过好在她有炉子烤火,能少受罪。

    即便如此,每年到了冬天,她的手会皴裂,耳朵也会生冻疮。

    早上刚开烤,锦衣卫就来了一个人,“来三十个!”

    实际上丁大娘最大的客户便是锦衣卫,在别人眼中凶神恶煞,形同于阎王的锦衣卫,在丁大娘的眼中却是财神爷。

    “好勒!”

    丁大娘一边做,一边问道:“昨夜又值守了?”

    锦衣卫笑道:“最近忙。”

    “年底了,是该忙。”丁大娘笑道:“国公凯旋,这北疆也该过几年安生日子了。”

    “安生?安不了。”锦衣卫说道。

    “怎地?”丁大娘抬头,用火钳指指南边,“那边不消停?”

    锦衣卫点头,“大军就在邢州,担心了?”

    丁大娘摇头,“国公在,我担心什么?再说了,国公真要动手,奴一火钳便能打死那些蠢货。”

    “是这个理。”锦衣卫笑了笑。

    这时客人多了起来,有人闻言说道:“那些看门狗正事不做,还和北辽勾结,就该打。”

    “那是朝中的人马呢!”有人却慑于大义名分,不敢说皇帝的坏话。

    “朝中的人马你也得做人事不是。”有人讥诮的道。

    “可他们没动手啊!”

    “等他们动手就来不及了。”

    晚些,这里的辩驳就传到了杨玄的耳中。

    “百姓对长安大军颇为不满。”

    赫连燕说道。

    杨玄抱着杨老二,有些懒洋洋的坐在书房中,“都觉得该太平了?”

    “是!”赫连燕说道:“百姓都说没了对手,咱们北疆就该太平了。”

    人心思定,如何在这个局面下鼓舞北疆军民的心气,很难。

    这也是杨玄最近在琢磨的事儿。

    人心思安,在这等时候,他若是打出讨逆大旗,军民是否会厌倦?

    一旦生出这等心态,讨逆就成了个笑话。

    所以,回师后,不少人进言,建议起兵攻打长安大军,被杨玄尽数压制。

    有人说他在顾忌自己的誓言,有人说他在担心舆论。

    其实,杨玄只是在找一个让北疆军民同仇敌忾的借口罢了。

    “赵永那边若是回来,马上让他来见我。”

    “是!”

    正事儿说完了,赫连燕就去逗弄杨老二。她伸手去摸杨老二有些痴肥的脸颊,觉得手感真好。

    杨老二也伸手去摸她。

    小孩子嘛!无所谓。

    赫连燕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然后杨老二发力。

    “啊!”

    赫连燕惨叫一声,杨老二再用力,她的脑袋就跟着这股力量往下……

    “国公啊!”

    带着文书来禀告事儿的姜鹤儿一进来就见到赫连燕趴在杨玄身前,不禁羞红了脸,转身就跑。

    “二郎松手!”

    杨玄觉得赫连燕就是个作死的,关键是这个姿势容易引发误会。

    好不容易脱身,赫连燕揉着脑袋出去,姜鹤儿过来,“你竟然为国公……”

    “哪有的事。”赫连燕说道:“好痛。”

    “她们都说痛,果然。”姜鹤儿一脸老司机的笃定。

    赫连燕摸了她一把,笑道:“回头国公让你侍寝。”

    姜鹤儿接着进去禀告。

    “国公,如今各处都安置好了,各处的官吏都稳妥了。刘公让我禀告国公,时机由您来定。”

    “时机到了吗?”

    杨玄抱着杨老二,想着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以及那个从容饮下鸩酒的父亲。

    “父亲,这一日,让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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