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宫内七慌八乱闹得人仰马翻, 离之最近的永宁宫也不得安宁。
就席前,温逸卿吩咐道“把陛下赐的苏合香都送到骄阳宫去。”
宫婢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殿下,您说的是全部”
可是皇帝今月赐给永宁宫的香料拢共也才一斛啊, 就这一斛他们宫里还要用到年末。
“全部。”温逸卿干脆道,说话间冷冷地瞥向她, “还不快去”
宫女紧咬下唇, 满脸的不甘, 她将目光投向了温逸卿身旁的六皇子。
六皇子没有任何的表示,显然是赞同了温逸卿的决定。
宫女无奈地俯首, 只能低低地应是。
这都是第几次了凭什么皇帝给骄阳宫的赏赐少了, 就得他们永宁宫来补上这个窟窿
平白让人觉得好欺负,她真是猜不透主子的心思,竟然把那嚣张跋扈的瑾妃当作宝贝来哄。
在送香料去骄阳宫的路上,宫女们小声地抱怨, “虽说昨日陛下封妃少了他骄阳宫的份量, 但他瑾妃得到的赏赐还是这宫里面最多的,凭什么让我们把赏赐让出来要让那也是让给怀胎的丽妃啊。”
“让给丽妃你怕不是糊涂了, 今月丽妃那得到的赏赐才是最多的,谁让他怀着龙嗣要让那还不如让给瑾妃呢, 以前就是因为这个, 瑾妃才没有找主子的不快。”
“要我说主子就不该让谁也不让”
“你们就少说两句吧,瑾妃的脾气大家都清楚,他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 发起火来还得让陛下亲自到骄阳宫哄。”
一个喜欢看戏的小宫女探出脑袋, 听着她们的对话顿时就来了兴致, “诶,那我们不就有戏看了你们说瑾妃会不会和宸妃打起来啊”
“要真打起来,我们主子帮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什么相争,渔得利”
“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对对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还未到达骄阳宫的宫门口,宫女们便先从墙外听见了一阵咿咿哑哑的细乐。
瑾妃为人不仅骄横跋扈,而且在生活上也是穷奢极欲,他在骄阳宫内侍养了大批的乐师舞女,每个都是从云韶府精挑细选出来的艺人。
宫女们的心变得忐忑不安,像是吊桶打水晃得七上八下,有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难以向前迈步。
她们差点都要忘了,瑾妃还有一个小癖好,那就是以虐人为乐。
瑾妃午时去宸佑宫找过宸妃的麻烦,现在火气正大,永宁宫的宫女们尚未踏足宫门,那宫墙内的琴声便戛然而止,随之一阵嘈杂刺耳的声响,像是香炉被全部打翻,又或是琉璃屏轰然倒地,宫女太监们个个噤若寒蝉,如履薄冰,怯弱地向主子讨饶。
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皆从彼此的面上看到了惊恐的情绪。
“咱们真的要进去”说话的宫女发起抖来,这要是真进去了还会有出来的机会吗
“废话,咱们不是来送香料的吗”
骄阳宫的宫女们正在为苏合香料不够而发愁,苏合香现在千金难买,进贡到宫中的不过才十斛,单宸妃一人就拿了两斛,剩下的再分到瑾妃的手里,只有可怜的两斗。
收拾好被瑾妃掀翻的香炉,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地跪守一旁听候差遣,到底是去皇帝的宫中讨要说法,还是去找别的妃子的不快
瑾妃手执翎羽扇轻轻地运风,这骄阳宫今儿真是格外闷热,他胸中的火气一时半会泄不出去。
“殿下,永宁宫的人来了。”有宫女上前禀告,说是端妃派人送了东西。
瑾妃眉目暗挑,斜身倚帷懒懒道“他给本宫送什么来了”
宫女嗫嚅半晌,应道“回殿下是苏合香。”
端妃把永宁宫中所有的苏合香都送了过来。
瑾妃摇扇的动作一顿。
所有
“让她们呈上来,给本宫瞧瞧。”
“是。”宫女松了口气,还好,主子没有发火。
从外进来的数人紧张得额角冒汗,此时的心像打鼓般“隆隆”作响,碍于瑾妃的威势,不敢抬眼乱瞧。
一双朱红锦履出现在视野中,小宫女下意识地抬头,视线到了瑾妃细腰处挂着的那颗绣带镂玉香球,袅袅的烟气从镂空处溢出,是温和细腻的白檀香。
“还是温逸卿懂本宫。”
瞧见这苏合香,瑾妃便心生欢喜,指尖在摆列的香盒上轻抚而过,步态轻盈,眼横秋水,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本宫明日到他宫里去做做客,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瑾妃美目流盼,用翎羽轻掩着唇角,“让他等着本宫便是了。”
结果出乎意料,几位宫女迷离恍惚地走出骄阳宫,久久不能回神。
她们还带回了一纸墨香袭人的信笺,温逸卿接来拆开看了,眉目暗挑,往日的淡漠之容竟染上了几许自然温润的笑意。
信笺传到了元礼的手中,上面两行言辞轻佻的“好哥哥”让他颇为不悦。
他挥退宫婢,问道
“没了”
温逸卿半闭双眸,冷淡道“他那种性子,你还想让他多写甚么”
元礼翻来覆去将信笺看了几遍,又置于鼻间嗅闻,除了墨香外还有一股清幽的檀木香,让他分外陶醉。
是那人身上的熏香。
他将信笺整齐叠好收入襟中,继而跟温逸卿聊起了明日的计划。
翌日午时,瑾妃被一众宫娥簇拥着走入永宁宫中,绣带蹁跹,香球在纤腰间轻轻垂摆,金装银饰,仪容明艳动人。
“你这永宁宫还是和从前一样素净啊。”瑾妃行至温逸卿的身前,含笑视之,“不如让我来替你装饰装饰。”
为了回赠温逸卿,他可是把不少压箱底的宝贝都带出来了。
“过目一下”瑾妃眨了眨眼,眼中碎光如星,娇艳灵动。
“不急,先进膳吧。”温逸卿吩咐底下的人摆宴。
瑾妃瞥向在他身旁站着的六皇子元礼,元礼幼时丧母,八岁时便被端妃接到了永宁宫中抚养。
一晃九年过去了,元礼身形抽高,长得愈发俊俏风流,定睛细看,眉梢眼底还带着一丝旁人捉摸不透的深沉和威严。
元礼也正看着他,目光灼灼,面染红霞,两手攥着衣摆,吞吞吐吐的不知要说些什么。
瑾妃向来目中无人,就算他是皇子也从不把他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在意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跟他打了招呼便与他擦肩而过。
见面却未聊上半句话,元礼有些失望,转身跟了上去,在瑾妃的身旁落座。
“想得这般周到,怕不是早早地让人调查了我的口味”瑾妃不禁调笑,这顿饭吃得还算惬意,温逸卿特地让厨子给他做了适口的菜肴。
宴后他和温逸卿嬉闹起来,将柔如无骨的身子倚靠上前,婉转地娇吟,“好哥哥好哥哥”
温逸卿两眼朦胧,被他逗得浑身满面地通红,禁不住嗔怒“起来,不知礼数”
瑾妃掩袖而笑,“你何时见我守过礼”
珠帘忽地被人掀起,元礼鲁莽地闯了进来,面青目赤,还捏着拳。
“呀。”瑾妃吃惊,忙从温逸卿身上离开,看元礼那又急又妒的神色,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这小子和温逸卿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直到百花宴上,元礼频频向他投来目光,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小子的心思不在温逸卿的身上,而在他。
难以想象,那些肮脏污秽的欲望会藏匿于那双秀气的眼睛。
「真恶心。」
瑾妃暗蹙眉峰,不仅没有避开元礼的视线,反而嗔目视之,狠狠地瞪了回去。即使是如此,在别人看来他的眼神也像极了是在撩拨某人的春心。
像是被一只高傲的猫咪抓挠了心口,元礼浑身酥麻,迷得神魂颠倒,竟痴呆了半日。
几月以来,瑾妃都陷于和宸妃的明争暗斗,根本无暇理会他,可他偏要自己凑上来,趁着皇帝病倒之际,潜入骄阳宫中,拽住那人的绣带,痴迷地唤着他的小名,心中的情意愈发地显露放肆。
“辰辰求你看看我”
瑾妃满脸羞怒,哪容得了他这般以下犯上,随手就抄起就近的熏炉砸向他,骂道
“恬不知耻”
少年的额角落了伤,反倒将绣带拽得更紧了,继续轻唤“辰辰”
“你给本宫闭嘴”瑾妃快步上前,凌厉的掌风甩在他的脸上,直将他扇离了半步。
“”
不顾嘴角的血沫,元礼从容不迫地整理起了凌乱的发丝和衣襟,此间涕泪零落,无言以对。
数不清打了多少次耳光,瑾妃声色俱厉地警告他下次再敢放肆,就到皇帝那告状。
可皇帝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现在前朝和后宫风云变幻,瞬息万变,每个家族,每一位后妃都在厮杀争夺,谁都不知道自己哪天会被别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瑾妃以宸妃和皇后为死敌,殊不知自己和死对头早就被暗地里的温逸卿和身为六皇子的元礼算计了进去。
“他们的生死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我劝你想好了再做决定。”宫变那天,元礼将一柄利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拿族人的生死威胁他。
周围传来其他妃嫔撕心裂肺的求饶声,这些人不是被白绫活活勒死,便是被枪矛刺穿心肺。
哪种死法,他都不想拥有。
元礼的剑锋在他的颈项上故意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又问
“愿意吗”
迫于威胁,他只能对他俯首称臣,咬牙道“我愿意。”
元礼将剑收入鞘中,改而牵起他的双手,各自落了一吻,眉眼弯弯,笑道
“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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