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铁鞭抽打在女孩赤裸的肌肤上,暴力撕破了皮肤,伤口如花般绽放。体力与力量顺着血一起流出,又被鞭打涂抹回自己的身体上。
不一会儿,她的身体就被自己的血染红了,赤口真帆被吊在半空中,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恐怖。
她不敢哭,一旦哭了,大人们只会更加愤怒,受到的折磨只会更加痛苦。
“你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持鞭者怒吼,“你是为了什么而学习的!!”
“……护国……”真帆机械地重复着答案,“护国。”
“没错!为了护国!!”又一鞭抽下,真帆止住了声音,“这样的力量能够护国吗?!这样的力量能保护你珍视的一切吗?!”
教官打累了,他背对着真帆,看向身后一众跪坐着的少年少女。
“做不到!你们的力量什么都保护不了!!”教官怒吼,“我再说最后一遍,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到时候外国人就会打上岛来,把你们珍视的一切都撕碎,把你们的家人朋友全部杀掉!
你们可以仇恨我,你们可以仇恨所有的教官!但你们要把这份仇恨化作力量,化作守护国家的力量!”
教官的演讲还在继续,可真帆听不见了。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不知什么时候,真帆昏了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真帆已经躺在床上了。她无言望着天花板,直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小真帆。你还好吗?”
是绫音,绫音坐在床边,关切地瞧着她。绫音是所有人之中最优秀的,也是所有人之中最少受打骂的。
真帆眨了眨眼,泪水止不住向下流淌。
“我想死,绫音。”她轻声呼唤,“我不想在这里活下去了,求求你,让我死吧。”
“别说傻话,活下去才会有好事发生啊。”绫音紧紧握着她的手,“教官们也是为了我们好……他们说就是要克服这样大的压力,无常法才会变强呢。”
“我不想学无常法。我想死。”真帆啜泣着,“让我死吧。”
“会变好的,小真帆。一定会变好的。”绫音难过地说。
·
赤口计划。
那是在秘密战争后期,出于极速补充里侧战力的目的而在零岛开展的计划。聚集大量有正向天赋的孩子,在修行阶段不断地给予其重压,在多方面的精神压力下使其得到格外癫狂的执念,从而造就比一般战力更加强大的无常法使。
即使高层们特意挑选了正向天赋的孩童作为实验体,稍不留神,计划的成果也有化为恶性法使的可能。因而,这个计划以“赤口”为名。
赤口是古历法中最为凶煞的一天,赤口计划的命名有两个含义。其一,是为了增强国力,不惜制造出赤口般邪祟的决心;其二,是为了培育邪祟,不惜亲身化作凶神的决心。
这个计划有着充足的理论依据。无常法是唯心的力量,执念与意志力越强,想要达成某事的意愿越坚定,无常法的力量就越强大。因而赤口计划的执行者们选择以外部压力增强实验体们的意志,让仇恨与疯狂培育出最为强劲的执念,从而得到最适合用于战争的无常法使。
仅从培育战力的角度来看,这个计划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但是,他们高估了人类的心灵强度。
或者说,他们低估了自己的恶意。
·
“你昨天的进度是不合格啊。”
教官冷漠地盯着一个面色凄惨的少年。真帆与绫音躲在人群里,不忍心看将要发生的场面。
“不合格的力量能保护什么?回答我,你能保护什么?”
那少年人低声说着:“保护不了……什么都,保护不了……”
“对,什么都保护不了!”
两个沉默的工作人员搬着一个大箱子走来,像倒垃圾一样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地上。那里有漫画书、有玩具熊、有日记、有与父母的合照。真帆一看就知道了,那都是那少年最珍惜的宝物。
她知道处刑要开始了。
身材高大的教官一脚踩在少年珍视的宝物上,以疯狂的气势一下下踩着,物体碎裂的声音逐渐响起,像是少年心碎的声音。他一把抓起脏兮兮的合照,将照片上笑容满面的三人撕得粉碎,把纸片屑扔到少年人的脸上。
“就像这样!敌人就会把你的父母也杀掉!把你的一切都毁掉!!”
那少年人沉默地站着,任凭教官如何呵斥也一言不发。真帆远远瞧着那景象,觉得他其实已经死了,他的心早就碎了,在那儿站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赤口计划的试验场在大和岛的西北部,近乎海边的一片森林里。
那天晚上绫音悄悄拉着她跑出门去,说她很担心那个孩子。真帆的眼神一直都很好,她往林子里一看,有棵树粗壮的枝干上挂着绳子,上午被处刑的少年人在绳索上吊着。
她们好不容易才把那孩子救下来,他差点就没命了。当他终于喘过气来时,少年的眼里浮现出了后怕与感激。他说死亡很可怕,他再也不想去死了。
绫音很高兴,她说自己又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为什么你还能笑呢,绫音?”真帆很不解,“我每天光是努力不哭都要竭尽全力了。”
“因为我是空相法使啊,小真帆!”绫音笑眯眯的,“我觉得帮助他人是很好的事情,因此我只要能帮上大家一些忙就很开心了。我没什么很看重的东西,也就不怕教官们的处罚哦!”
“你真厉害啊,绫音。”
在这小小的实验场里,绫音就是大家的英雄。她会鼓励大家不要轻生,会陪大家一起说话,会唱有意思的儿歌。真帆不止一次想,如果没有绫音在,大家估计早就死了。
可绫音的力量改变不了残酷的现状,他们的每一天依然在苦难中度过。教官们的训练越来越严苛了,因为迟迟没有人能达到通神境。
有一天夜晚,几个女孩拉着真帆与绫音一起商量,说要呼唤神明。
“神明?”
“对,神明大人。我听父母讲过,每片森林里都有守护神明存在,只要诚心祈祷,神明就会来帮你!”
真帆照做了,无比虔诚地祈祷着,希望神明大人们能来救助。
祈祷灵验了,那天深夜,一只漂亮的鸟雀从森林深处飞来,落在她们的床头。小雀叽叽喳喳,向她们小声说着吩咐:“祸津神在上,可怜的孩子们!等到后天,等到后天。我去多请几位好朋友,想办法在结界上钻出一个孔。你们就从那孔里出去!”
孩子们欣喜若狂,神明大人们真来救他们了。
后天早上,他们在帐篷入口处看到了一地漂亮的羽毛。孩子们顺着羽毛的指引走出去,看到六只漂亮的鸟雀被铁针刺穿,扎在了大家的餐桌上。它们的血液顺着针留下来,将木桌染得通红。
那一天真帆第一次知道,原来神明大人不是无所不能的。
原来恶人比神明还可怕。
·
从此大家的心里再也没有希望了,绫音也逐渐笑不出来了。而教官们的训斥越加激烈,越加可怕。他们开始伤害更多的事物,有一个孩子的父母被绑来了,在他的眼前被折磨了一通。有一个孩子生了胃病,他们死命痛殴他的腹部……压力与痛苦让他们喘不过气了,可还是没有人成功通神。他们所有人都停留在明晰境,哪怕是最聪明的绫音也是这样。
绫音日复一日地去陪伴那些被处罚的孩子,可她的话语也干瘪了,她也说不出动听的话了。
“学习无常法已经快一年了,为什么还没有人通神?!你们的骨气去了哪里?!!”
“快点通神啊!”教官边哭边笑,“我们也承受着压力啊......快点通神这个计划就能结束了,为什么不明白?!”
教官们也发起疯了。他们放弃了那些沉默的孩子,转而专门培养起少数“仍有希望”的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真帆与绫音。她们每天都会被处刑,每一天都受着不同的折磨,她们互相鼓励,相互支撑着爬起,期望能够熬过明天……
“会好的,小真帆。”绫音不太确信地说,“你看,大家都鼓励着我们。大家都期望我们能活下来呢。”
可还是没有人能够通神。
教官们逐渐开始笑了,如同精神崩溃一样的笑声,笑声在整个营地里蔓延。他们制定了新的计划,将可怕的野兽带进了营地里,让绫音单独面对它。
“加油啊,绫音。”教官大笑,“加油杀了它!要不然大家就要被野兽吃掉了。要是你们现在不加油的话,在以后的战争中大家也会都死掉的!”
孩子们被吓得痛哭流涕,大家都在喊绫音加油啊,绫音不要输啊。绫音冲上去了,被野兽打倒了。在大家的支援声中强撑着站起来,再一次被打倒。然后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绫音成功把那只野兽打倒了。
“好厉害!绫音!”“绫音做到了!!”“绫音是大家的英雄啊!!”
真帆也这样想,绫音就是大家的英雄。
可是教官们没有笑。因为绫音还是没有通神。
·
时间一天天过去,某一天的早上,教官们发疯了。
那天所有的孩子都被绑在了木桩上,只有真帆与绫音能够自由活动。教官们残忍地笑着,各个手中拿着长刀。
“现在要开始处刑了!这都是你们的错啊,都是你们没能成功的错!”教官在笑,他反手一刀砍在了其中一个孩子的手臂上。
绫音发狂般扑了过去,被他一脚踹倒。大人们一拥而上,用拳脚与兵器施加着暴力。那早已与训斥或惩罚无关,仅仅是人类对人类的摧残和折磨。
“加油啊,绫音!站起来啊!只有这种程度的话要怎么办?!要怎么才能保护大家啊?!”
绫音不动了,教官们很无趣地走开。他们再度挥刀,再度挥刀。血液,鲜红,到处都是鲜红色。孩子们起初在求饶,在哭喊,最后开始发出诅咒。大家都在咒骂没有被绑起来的两人。为什么你们不够强大。为什么你们不能够保护大家。为什么你们还没有通神。你们也该被杀死的,这都是你们的错啊。
真帆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感觉世界要毁灭了。
“呐,小真帆。”
这时她听到了新的笑声,像是地狱里的歌声那样甜美,像是夏日的铃声般清脆。
“为了大家而活着,好累啊。”
“我发现了,小真帆!我怎么没早点明白呢!比起大家的快乐,我还是更想,更想……”
她看到绫音躺在血泊之中,肩膀止不住地耸动,开怀地大笑着。
“——让自己,幸福啊!”
骨碌碌,骨碌碌,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上滚动。真帆低头一瞧,发觉教官的脑袋像球一样滚在血泊当中。
她下意识捧起教官的脑袋,一抬眼,看到所有的教官都变成了红色的人。血色的教官们啪啪地拍着手,笑得像孩子一样快活。他们手拉着手转起圈儿来,又在营地的中央齐刷刷跪下,欢呼万岁,将双手高高举起。
砰!砰砰砰!
教官们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飞了起来,血液如同酒般从他们的脖子里涌出,让世界染得一片赤红。
有种比血还要更加深邃的颜色出现了,那力量如光般升起,攀向高空。盛夏的太阳像是蒙上了一层反色的滤镜,黑得像是夜空。
之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了。鲜红一片的世界里,唯有绫音的笑声回荡。
真帆昏昏沉沉地想着,那时,究竟是谁杀了教官。那之后,究竟是谁把孩子们带了出来……
“……学姐!学姐!”
她记不清了。她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记不得……只有一片血色……
“医生!”
是谁在叫她吗?听不清楚……医生是谁……
她是,她是……
“赤口真帆!!”
·
医生惊慌地张开双眼,一瞬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她听到了刺耳的尖叫,吵得耳朵难受。她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啊……啊……”
医生止住尖叫,逐渐清醒了,她看到卡尔黛西亚站在床边,另一个灰发的人使劲晃着她的肩膀。
“喂,医生!清醒了吗!”公孙策焦虑地说,“你——”
公孙策尴尬地停住声音,医生像落水者抓住救生索那样紧紧地抓着他的腰部,大片大片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
卡尔黛西亚给了他一个略带威胁的眼神,公孙策赶忙轻拍医生的背部。
“没事的,这是你家,没人会攻击你,我们都在。”公孙策安慰道,“说说发生了什么,谁攻击了你。”
卡尔黛西亚递过去几张纸巾,小声说:“学姐?遇到什么事了吗?”
医生接过纸巾,捂着脸,过了好一阵才闷闷地出声。
“没事。没有攻击。只是噩梦。”她抽了抽鼻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亲爱的,我昨晚睡前给你发消息来着,结果今早起来了你都没回。”卡尔黛西亚关切地说,“我打你手机也打不通,就想着叫公孙策一块过来看看……你还好吗,学姐?”
昨晚?医生迷迷糊糊地想。昨晚她不是还和公孙策出门了,怎么会没有看到消息呢……昨晚……
“今天几号了?!”医生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公孙策严肃地答道:“6月30号,上午八点半。你上次见到我是前天晚上,我们一块去找的尘爆。”
“你们看到绫音了吗?”医生慌张地发问,“绫音去哪了?!”
没有人回答她。公孙策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面色霎时间阴沉下来,眼中火般的愤怒一闪而过。
“……医生,卡尔黛西亚,跟我来。”
公孙策不由分说抓起迷惑的医生与卡尔黛西亚向外跑去,房间中只有一句冷厉的断言回荡。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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