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首区,苦战的刘忠武与净炼动作齐齐一僵。

    某种邪恶而诡异的变化同时出现在了两位创界法使的身上,他们的背部像是生了瘤子般凸起,扭曲的血肉涨破开来,化作了深红色的头颅!

    那头颅虽是一片深红,却有着清晰的五官。刘忠武背上生出的头颅一片怒容,正和他自身长得一模一样。而净炼背上的头颅却在刚一出现时就被他自己操控着黑暗隐去,这举动让净炼白白受了刘忠武一击,使他的身躯单薄了三分,但创界法使却丝毫不感到后悔。

    “我是保守隐私派的,不是很想让对手看到自己的脸啊……”净炼无精打采地说,“这个创界也太过分了,把负面情绪吸收转化成力量……一切拥有感情的生命都会变成食粮,字面意思上的生命之敌啊……”

    老刘将身子一抖,一点星光落下,将他背上生成的愤怒人头击溃,将他的身躯护在光中。老刘心中一阵发寒,凭借占卜者独有的预感,他感知到若不阻止,人头就可能变化做另一个赤色的“刘忠武”,在分离的同时带走他的力量。

    这仅仅是赤法师展开世界的影响,那怪物甚至还未真正对他们出手!

    刘忠武第一次感到了动摇,他忍不住想用严契留下的最大后手了。严契说那玩意是要到了紧要关头才用……

    但他妈的现在已经是紧要关头了!状况到底要怎样才会比现在更坏啊!?

    像是在呼应刘忠武的担忧一般,飞舞于空中的巨龙们齐声发出哀嚎。它们的背上也出现了第二个头颅,深红色的力量将龙身内仅存的情感剥离,像是破茧成蝶的成虫般自龙身中抽出,飞向了赤法师的方向!

    ·

    “啊啊……啊啊啊!”

    公孙策的惨叫愈加凄厉了,深红色的鬼物在他的背上出现,像是要将他的一切力量都带走。秦芊柏咬牙站起,拔出长刀,以一记凌厉的斩击将那鬼物斩碎。

    医生的背上也生出了鬼物,她将手臂异化为刀锋般的模样,努力将那赤色头颅击溃。可她的进展却不似秦芊柏那样顺利,因为医生没有秦芊柏那坚强的心防,她受到的影响远比武者更大。秦芊柏不得不帮她击溃怪物,可这反倒让医生发出了呻吟,令她虚弱地倒下。

    “你……!”

    秦芊柏怒视着引发异动的敌人。赤法师全然未动,她立于血肉莲台之上,声音如蜜般甜美,仿佛连心魂都会被这话语勾了去。

    “小真帆比你要脆弱哦。因脆弱而无力反抗,因弱小而无法挣扎。这是好事哦!承认绝望的事实,能让自己少些解脱,继续无用的挣扎,只会让自身苦痛啊。”

    秦芊柏将一半的体重依靠在刀身上,勉强自己站直。她执着地抓着长刀,以行动反抗着邪祟的说话。

    “愚蠢,顽固,但也因此才会有趣。让我品味你的愤怒,你的悲伤,你的绝望吧!来吧,嗔怒天的判官们!”

    呼啦,呼啦。挥动羽翼的声音在天际响起,翱翔于空中的却不是鸟类,而是十只由嗔怒天之力而产生的深红巨龙。赤法师微微弹指,深红色的龙类们收拢羽翼,落于大地,在它的力量下变作了十只龙首人身的狰狞鬼物。

    “究竟要到了什么时候,你才会崩溃呢?”赤法师的指尖划过自己的唇,“兵器被粉碎的时候?四肢被折断的时候?血肉被啃食的时候?还是,那个祸神子被杀死的时候?”

    赤法师造出的判官一拥而上,每只怪物都有着可无限再生的躯体,每只怪物都带着属于巨龙原体的能力。

    秦芊柏将长刀提起,全力激发着刀身内潜藏的力量。碧绿的晶体在武者的脚下延伸,她踩着结晶奔出,一鼓作气便将前方的判官斩首!

    ·

    好害怕。

    公孙策恍惚地想。

    浑身上下都挤不出一点力量,身体犹如在火海中灼烧般痛苦。

    这里好吵,这里好亮,有很多人在旁边吵闹。可怕的事物太多了,可怕的事情太多了。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想要回家。一个人待着。想要去安全的地方。

    可是一旦闭上眼睛,在头脑中回响的就是悲伤的往事。在王国最后的无力、三年前的低谷、在小巷里的无助、被人瞧不起时的自卑、在飞空船上的暴走,被困在树上时的恐慌……

    好痛苦。好害怕。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可即便如此也没能让心里好受些许。眼镜的框微微发热,一点金光自镜框滴落,化作了一个在他心中响起的声音。那就睁开眼睛吧,那就看向真实吧。

    公孙策努力睁开眼睛,可入眼中的真实就比回忆更加残酷。在远处高笑着的赤法师,长着邪龙头颅的怪物,覆盖了城市的无边地狱。一切都疯狂了,一切都发疯了,真帆姐的呻吟声传了过来,恍惚间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九年前的飞空艇。

    人间地狱里只有一个背影令公孙策感到些许安定。并不伟岸,但却坚强的背影,一个持刀的女孩独自面对妖邪,在他的面前浴血奋战。

    她是谁?想起来了。是大小姐。是秦芊柏啊。大小姐很强的,还有时雨君和卡尔黛西亚、还有绮罗,把事情交给他们就可以——

    “……啊。”

    公孙策的记忆一下子恢复了。

    他们都输了啊,所有人都输掉了。绮罗被吃掉了。时雨君和卡尔黛西亚被堕落天污染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秦芊柏在孤军支撑。

    要去帮助她才行,一定要站出来才行,可是身体动不了,只能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喝啊!”

    秦芊柏虚弱地发出呼喊,以长刀抹过一只判官的脖颈。龙首应声而断,她顺势侧身一击,将剩余的身体击飞,长刀刀柄灵巧地向后挑起,正中身后来袭者的腹部。秦芊柏转身,横扫,坚硬的刀柄带着偷袭者的身体砸向一旁,过重的力量让判官们的身躯凹陷,仅此一击就让三只怪物飞起。

    她实在是过于坚韧的武者,可是人类的力量总有极限。判官们一被击飞就站起,它们的伤势飞速复原了,可秦芊柏会受伤,也会疲劳。她的动作迟缓了下来,防御不再滴水不漏,那泼墨般黑亮的刀光也逐渐变慢了,慢得连他都能看清了。

    秦芊柏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咬牙冲向前方,凭借毫无技巧的蛮力推开怪物。可她就要力竭了,两只判官从侧方绕过,被真帆奋不顾身地拦下,靠异化为网的身躯阻止了它们的行动。可又一只判官绕过了斩击,绕过了真帆的阻拦。它以尖锐的爪刺伤了秦芊柏的身躯,将她无情地摁倒在地。

    赤法师还在欢笑,如观赏戏剧般满意地笑着。公孙策听不清邪祟的话语,只无力地想到,秦芊柏也输了啊。

    大家都输了啊。

    公孙策绝望地坐着。他动不了,用不了力量,能够思考已经是心相武装给他带来的奇迹,是他此刻的极限了。他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绝望的。你最在意的人就在眼前苦战,就要被怪物撕碎了,可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做出了承诺下定了决心要从危险之中保护她,可真正的危险到来了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为了保护你而战斗,为了保护你而死!

    ——总有一天,你会一无所有。

    恍惚间他想起了蓝先生的话语。那个人早已想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吗?因此才会发出那看似无意的提醒。

    那其实才是永恒王者送他的预言啊,比梦境中那些碎片情报要重要的太多,可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公孙策愚蠢地将时间用于思考人生,以为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没想到真正的危险一直都在身旁,他却对此视而不见。

    又一次,公孙策什么都没能做到。每每都是这样的,公孙策在平常或许能做到些事情,可在关键时刻他永远有心无力,永远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

    秦芊柏在他的眼前倒下了,那黑亮的长发被地上的血色染红了。判官们按住她的肩膀与四肢,像捕食之前的野兽那样野蛮而丑恶。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大快朵颐。一只最边缘的判官未能参与这场瓜分血肉的盛宴,索性将手爪刺向了武者身后的青年。

    咔哒。

    在即将被怪物击杀前的一瞬,公孙策听到了钟表指针运行的声音。他感到一切都变慢了,判官的爪尖像是可笑的慢动作,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停了下来。

    公孙策颤抖着将手伸向裤兜,拿出了那个银色的怀表。

    表盖打开了,没有任何声音,但他知道这现象的原因。这是时雨零的梦幻国,他们曾在苇原城的战斗中以这种方式用过能力。那个大大咧咧的女人临走时看似什么都没管,其实还是悄悄帮他留了后手,想着在什么时候能救他一命。

    “……”

    公孙策的上下牙齿不断打战,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他绝望地瞧着前方,真帆被三只判官压制住,怎样也来不及援救,将死的武者如睡梦般躺在地上。秦芊柏在临死前的一刻仰头,看着他的双眼。

    女孩的嘴唇缓慢地动着,说着一句未能传达的话语。

    阿策,快逃。

    “……啊。”

    那女孩就要死了,她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让他快逃,让他活下去。

    某种比恐惧更强的力量抓住了公孙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流出了泪水。公孙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纠结,困扰自己至今的苦恼,想起他经历的一幕幕。有人愿意说喜欢他。有人默默给他留下了帮助。有人在危机关头挡在他的前方。

    他怎么会这样愚蠢?说什么没有人会爱他……

    有那么多的人都在意着他,那女孩甚至愿意为他把命都豁出去啊!!

    心灵如绳结般纠缠起来,剧烈的痛苦几乎要把公孙策自内部撕裂。但是必须面对,但是必须解决,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站起。为什么会恐惧,为什么会痛苦,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往事一幕幕流过心头,最终定格在上一次恐惧发作的时刻。那是在棘刺区的夜晚,在奥鲁斯与巴德曼到来之时,他因将起的战斗而感到畏惧。那是因为……

    在冻结的时间将结束前的一瞬,公孙策终于抓住了那再明显不过的理由。

    “总是想去死的我,最害怕的原来是……”

    超能力者苦涩地说着。

    “自己的,死亡啊。”

    静止的时间恢复了正常,一切事件的发展都在此刻继续。某种说不清的明悟随着记忆在他的心头涌出。曾在梦中打倒的一个个自我,曾被他深度剖析的那些想法,在此刻成为了引领他向前的光,在他的心中化作了新的执念。他将那执念抓起,如剑般刺入道路尽头,将他的灵光,他的心念,他的超能力、与他的自我纠缠不清的一切尽数投入,把体内的所有都化作这执念的燃料!

    现实世界之中,公孙策自地上爬起。他带着一以贯之的蛮勇前行,令判官的手爪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

    “阿策,快逃。”

    用最后的气力,秦芊柏看向她身后的人。

    用最后的意志,她说出自己临终的愿望。

    可是,可是。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有什么却发生了改变。本应藏在后方颤抖的超能力者却站了起来,带着难看的表情冲向前方。深陷恐惧之中的他什么都没能做到,他的胸膛被判官的利爪无情地穿透了,那力量夺走了他的生命!

    “——阿策!!!”

    这一刻,秦芊柏真正陷入了绝望。那是再也没有未来的恐惧,是一切努力成空的挫败,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事物的失落与悲伤。

    可是,武者的观察力不会因情绪而变化。她的双眼忠实地传递着情报,在那被贯穿的残忍伤口之中,闪烁着一点灰色的光。

    如火焰般摇曳的,灰色光华!

    秦芊柏屏住了呼吸,甚至连将死的战局都抛在了脑后。这一眼将她从深沉的绝望中捞起,让她重新回到了有光的世界之中。公孙策的胸膛的确被贯穿了……可那光华却愈加强盛,在实在的世界中成为了真正的火光!

    以胸口的伤痕为中心,公孙策的身体如破损的陶器般龟裂,碎成了无数灰色的碎片。那碎片被光华点亮,成为了一簇簇灰黑色的火光。灰炎以狂暴的气势席卷而来,焚尽了袭击公孙策的判官,卷走了压制医生的怪物,如海洋般冲刷着秦芊柏的躯体,将那些污秽的邪祟统统烧毁,却没有伤到女孩一丝一毫。

    “哦……哦!真有趣,真有趣!”

    莲台之上,赤法师抬手一指,巨大龙身立刻伸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带来暴力的狂潮。而灰炎不闪不避,正正轰向了赤法师的冲击。曾在瞬间秒杀雷龙的鬼爪与诡异的灰炎正面相撞,却是前者被震得后退,甚至被灰炎烧掉了小半的质量!

    “那是……”

    医生的眼中逐渐有了光彩。

    “你……”

    秦芊柏不敢置信地低语。

    灰色的火焰以飞速凝实,化作了两条怀抱着她的结实手臂。紧接着,属于人类的身躯与面孔在火焰中显化。阴影自他的身后涌起,变作了他的衣衫,与先前相似却不同的焚影灵装。

    那人穿着黑色劲装,戴着灰手套,血色锁链在他的身体正中交叉缠绕。他身后披着分为三股的漆黑斗篷,其末端在火焰之中燃烧。灰火集聚在这男人的头部,最终化作了一幅秦芊柏无比熟悉的面庞,金瞳,灰发,方框眼镜,还有那令她安心的微笑。

    “阿策?”秦芊柏呆呆地问。

    “抱歉,大小姐,让你久等了。”公孙策向她笑笑,以火焰做成浮空的平台,将女孩轻轻放在身后。

    公孙策转身,直面着地狱之中的邪祟。纵然手中无剑,他的眼中也无一丝恐慌,纵然面对着创界法使,他的心中也无一丝迷茫。

    公孙策以左手四指握拇指于掌中,右手握拇指于胸前,以慧为力,以智为拳,结为代表无上智慧的智拳印。可随即,他的左手食指却桀骜地竖起,打破了已成的智慧,凭空为自身寻得烦恼。那正是一切执念之来源,十二因缘之起首,名为“无明”的妄执顶端之象征。

    公孙策不将这执念舍弃,他牢牢将其握住,宛如常人珍惜智慧一般,将妄执放在了心头。

    “通晓无明方破妄,置于死地而后生。”

    无边无际的灰炎自他的身后而起,浩浩汤汤遮蔽了整片天空。那不是坏灭的劫炎,那火焰中带有比劫炎更为通透的力量。那是来源于死亡的新生,是破而后立的证明!

    “寂相·通神。”

    “无明印·涅炎转生!”

    灰色的涅炎轰然爆发,在一往无前的势头中与赤法师的嗔怒天正面交锋,那火焰还在向上,还在燃烧。它在地狱之中燃烧,在废墟之内跃动,整座都市的上空都是涅炎的痕迹,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为保护城市而战的灰色力量!

    ·

    苍首区,苍首统合办公楼。奥诺威尔呆滞地聆听着情报人员的回报,双手因过度震惊而失去了力量,一不小心将友人珍爱的杯子打成了一地碎片。

    “棘刺区中部出现全新能量反应,法阵探测为寂相·通神,现实破坏形式为灰色火焰,范围覆盖苍穹之都全境……不,仍以高速扩张,无法判断最大作用范围!”

    仪祭厅成员的声音哆嗦着,因探测仪器那荒谬的数据而紧张无比。

    “能量反应突破数据库内所有显现法的出力极限,结合以往材料,初步判断为……”

    “创界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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