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樘站在门前空地上,眯了眯眼,明明离房门只有几步远,却觉得再也挪不动脚。
挪不动就不挪了。
程樘干脆蹲在屋子前吹着西北风淋着雪抽烟。
风割的脸生疼,手冻得几乎夹不住烟,可他就不想回屋里。
烟一根接一根的抽,身上落了满了雪,程樘也懒得抖,心想要真能这么冻死也一了百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啊!”快到家门口的陈茶一抬头看见个冒烟的巨型不明物吓了一跳,拿手电筒照过去,才发现这不明物是雪人程樘。
陈茶手轻抚胸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不回家蹲门口干什么?吓死我了!”
回家两个字让程樘冷透的躯体莫名有一丝暖意,程樘依旧蹲在地上,仰头望着陈茶,明显很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能去哪儿?”陈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顺手推开门,“你以为锁门了才没进来吧?我还没来得及买锁呢!”
陈茶进了屋,打着手电筒点上蜡烛,一回头没看见程樘,纳闷地举着手电筒掀开门帘探出头,“冻傻了吗?还不进来?”
程樘没动,嗯了一声,“这根烟抽完再进去。”
心里纳闷,她为什么没走?
陈茶手电筒下移,程樘脚边一堆烟头,还有一个揉成一团的空烟盒。
“程樘……”
“嗯?”程樘抬头看她。
“你不会……”以为我卷着你□□十块的巨款走了吧?
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这话问出来不知道是侮辱程樘还是羞辱自己,于是改了口“冻僵了站不起来了吧?”
程樘试着动了下,皱起眉头承认,“脚麻了!”
陈茶:“……”
陈茶扶着程樘进屋子里让他坐在炕上暖和,自己弯腰用烧火棍在灶膛里挑了两下,重新塞进几块木柴,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回来的及时,要不然火灭了还得重新生。”
于陈茶而言生火的难度不低于跟张红艳斗智斗勇。
程樘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怔怔地看着陈茶,脑子似乎也随着身体冻僵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倒是陈茶絮絮叨叨的话在他心里转了一圈,滋生出淡淡的暖意,涌向四肢百骸。
“你去哪了?”
“你工作找到了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问对方。
程樘垂下眼,抿紧了唇。
陈茶看见他表情,心里就有数了,掀开锅盖换了话题,一脸得意地显摆:“还没吃饭吧?看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程樘坐直了身子往前探头,热气腾腾看不太清,只见锅里咕嘟咕嘟得冒着泡,肉香四溢。他在寒风中奔波了一天,早就饥寒交迫。刚才又在雪中蹲了半天,整个人早就冻透了。如今坐在暖炕上,闻着锅里的肉香,程樘吸了吸鼻子,没忍住吞了下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捂着肚子暗骂自己没出息。
陈茶假装没听见,一边盛饭一边自言自语。
“今天去赶下末集,买了点骨头回来炖白菜。虽然肉不多但是便宜还能解馋。”陈茶挑了几块肉多的骨头捞进碗里,递给程樘,“尝尝味道怎么样?”
下末集是指集市快散场的时候,摊贩们会便宜处理被人挑剩的菜或者肉。
程樘喉结滚了滚,莫名觉得眼睛有点酸,喉头发堵,但心里跟锅里一样,热气腾腾地冒着泡。
不等他说点什么,陈茶一拍脑门,走到炕边从被子底下掏出一瓶白酒,拿了个茶碗,倒了一杯塞给程樘,“喝点暖暖身子。”
这酒程樘很熟,一块七一瓶,不是什么好酒,呛嗓子,劲大味苦。但是一口下去,只觉得苦涩中夹杂了细细密密得甜。
“我没找到工作。”程樘开口,清冷的嗓音里带一丝不易察觉的颓。
他一直盼着出来以后重新开始,却没想到连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
没学历没人脉,他想着去干点苦力活。但大家一听他刚坐过牢直接就拒绝了。素质好的还委婉些,素质差的。
找不到工作,单靠陈茶要回来了那一亩三分地,只能勉强解决两个人的温饱。
顿了下,程樘接着道:“以后恐怕也难找到。你跟着我大约只能过这种吃骨头的苦日子。”苦笑了下又补了一句,“或许连骨头都吃不上。所以你真的不走吗?如果路费不够,我这还有……”
他说着手就伸向口袋。这一顿饭对他而言可不只是温饱而已,身上的钱都给陈茶他也愿意。
陈茶抓住他的手,朝他摇头“我不走!这不是你的错!再说暂时找不到工作又不是永远找不到,总有慧眼识珠的。何况如今世道跟你刚进去的时候远不一样了。现在不是大锅饭时代了。有很多人跑去做买卖赚钱也不少的。没钱可以从小买卖做起。”
她一个人在外面漂泊这段时间,看多了人情世故,想也知道程樘今天在外一定没少受歧视。多数人一听坐牢两个字就会先入为主给程樘判死刑,别说工作机会,恐怕说话都会冷嘲热讽。
程樘在里面待了五年,心心念念盼着出来重新开始,应该没想过自己不被接纳,这落差一般人都受不了。
难怪会蹲在门外扮雪人,抽了那么多烟。
程樘点点头,“我知道。”
他本就不善言辞,心里感动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想了想从碗里挑了块肉骨头放进陈茶碗里,“你也吃!”
陈茶把骨头还回去,“别让来让去,锅里还有很多!还有,跟你说个好消息,你的地我要回来了。还从你二伯娘那要来二百块钱。所以你别担心,靠着你那一亩地我们也饿不死。”
程樘惊到被酒呛地直咳,好不容易平缓了呼吸,不敢置信地问陈茶,“你说什么?”
陈茶放下饭碗,一声不吭掏出了两张蓝色井冈山。
程樘第一次见一百元的钞票,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会儿,狐疑地问陈茶:“这不会是假的吧?”
“这是这两年刚出的钱,还有二十和五十面值的。你二伯娘也稀罕得紧,光看她那舍不得的样,这钱也是真的。”陈茶端起碗,手中的筷子隔空虚指了下程樘手中的百元票子。
程樘:“……”
“真是她给的?”程樘还是不太信,他二伯一家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抠出二百块跟断他二伯娘一条腿差不多。
“真的!”
陈茶把今天哄着村长他们去要钱的经过说了一遍。
程樘把百元钞票放到陈茶手边,纳闷道:“我三伯娘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在他记忆里,刘珍珠每次跟张红艳斗智斗勇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是占了下风,房子和地都没争到手,但这不代表刘珍珠是省油的灯。
相反,比心计,五个张红艳捆在一起也不是刘珍珠的对手。
表面看起来吃亏的总是刘珍珠,可程樘知道,对这个三伯娘来说,她宁愿不要房和地也不愿意管他这个侄子。
张红艳赢了房和地洋洋自得的时候,说不定背地里刘珍珠笑的更开心。
这样的三伯娘会无缘无故帮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侄媳妇”?
陈茶忍不住给程樘比了个大拇指,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没想到程樘一下子就察觉问题所在了。
她撇撇嘴:“能不热心肠嘛?我给了她十块钱请她配合我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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