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为了置办嫁妆,寿安堂是少有的忙碌喧哗。
容老夫人一改之前病怏怏的模样,每天忙进忙出。凡与嫁妆相关事宜,无论大小,必亲自过问,从不假手他人。
到底出身国公府,哪怕多年不理家做起事情来照样是滴水不漏、无可挑剔。绕是一心想找茬的王氏,在偷偷看过嫁妆后,楞是挑不出一丝不妥。
说起来王氏回来已有几日,依旧住在林栖阁。
容煊除了刚接人回来时看了一眼,之后未再进过林栖阁。而王氏在林栖阁“养病”,府中大小事宜一律交由老夫人打理。
依着老夫人的性子,本是不会接这烫手山芋。为了替容华置办嫁妆,她才暂时应了下来,并言明只管到两位姑娘出嫁。
王氏生了个好儿子,不久之后的院试豫儿很可能一举夺冠。容煊是个嫌麻烦的人,家事上一贯喜欢装聋作哑、自欺欺人,王氏掌家是迟早的事。
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早就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好在寿安堂从来都是独自成院,采买之类的从不与府上牵扯在一起。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在老夫人手上,因此寿安堂从来都是只认老夫人。
即便将来王氏重新掌家,她也动不了寿安堂半分,更别提老夫人身后还有一个她不敢惹的国公府。
正因为知道这些,对于王氏的归来,容华才没有太过担忧。
这些天,容华白日都在寿安堂,陪着容老夫人一道置办嫁妆,得空了两人就像往日一般聊聊家常。至于学管家一事,这些年她跟在老夫人身边耳濡目染,需要掌握的也早就会了。
容英嫁的是罗家,将军府虽不像一般世家那般规矩多,但也是高门大户,该懂的一样也不能落下。
想到这一点,老夫人一得空就会命人去请容英来。教了几次之后,发现容英时常心不在焉,慢慢的老夫人便歇了心思。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也不好勉强。
容英确实心不在此。不说王氏才回来,她要开解照顾王氏,便是整日得空,她也不想学这些。原因无他,她对罗成毅并未完全谅解。
夜深人静时容英时常会想,倘若她不是容家女儿,抑或是那日张嬷嬷并没有碰巧遇见她,那现在她会在哪里?过的又是什么日子?罗成毅是否会去凤鸣山找她?
有些事情经不住往深了想。即便她带着满腔爱意来,一旦深想下去,也忍不住心生怨怼,更别提中间还横亘着那吃尽苦头的几个月。
是以自那次校场见过面后,哪怕罗成毅日日递消息来,她也不肯再见他一面。若不是这次承德帝心血来潮赐婚,罗成毅怕是还有的苦头吃。
因着憋了一股子气在,容英又岂会为了罗成毅,甘愿学自己不喜欢的事!
王氏在庄子里待了那么多天,回来后容煊又对她极其冷淡,她心有余悸不敢再闹幺蛾子,成天“养病”,一时半会倒也算安生。
表面的平静终究是假象。
得知容煊派人去请容英养父养母后,王氏心慌意乱到差点装不下去。好在去凤鸣山的护卫并没将人带回,她才算放下心来。
得到消息的容英急急忙忙赶到书房,顾不上对容煊行礼,也没注意到早她一步到的容华,径直走向护卫:“我爹娘轻易不出山,怎么会没找到人?可是找错了地方?”
“属下按照小姐说的位置,找到了二老居所,但里面确实一个人也没有。属下四处打听,才知二老在不久前出门寻小姐去了。”
“寻我?”容英听后后退一步,懊恼道:“离家这么久,我早该想到爹娘会出门寻我的。眼下也不知他们去哪儿了,若是早点送消息回去就好了。”
容华是从漪澜院一路跑过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想父母是什么样子,见到她会不会高兴……
这十几天,她心心念念地就是见他们,没想到接二连三的阴差阳错。如今倒是好了,连人去哪儿都不知道。
难道她们之间的亲缘真就这么浅?
如此一想,容华心里不免有些发堵,还有些遗憾。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情绪外露出来,和容煊说了几句话后便回了漪澜院。
入了秋,旁人的院子早已满目萧条,可漪澜院里四处飘散着桂花香,不同品种的菊花开得如火如荼。
容华歪坐在榻上,盯着窗外的姹紫嫣红怔怔出神。厨房里的小丫鬟端了盏燕窝来,见屋内静悄悄的,杵在门口也不知该不该进去。
银珠注意到门外情形,又看了眼自回来后便情绪低落的容华,想着左右也不知怎么劝慰,还不如让姑娘吃点东西转移注意。
她朝门外招了招手。
待小丫鬟走近后,银珠接过燕窝,声调轻扬道:“姑娘,该吃燕窝了。”
容华收回目光,侧头看了眼银珠,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她接过燕窝,笑道:“任何时候都要吃饱睡好,还是银珠姐姐懂我!”
见容华一扫之前的低迷,银珠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夫人说的没错,她们家姑娘心宽,多大的事在她那儿转一个弯就没了。
…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月底,离指定的婚期不剩几天。
大清早,容老夫人就将容华喊去了寿安堂。一到寿安堂,容华便看傻了眼。
厅堂内,地上、桌上到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奇珍异宝,好些东西她没见过,但稍稍一瞄她便知道价值不菲。
小心绕过这些东西,走到老夫人跟前,容华带着疑惑道:“祖母,您把东西全搬出来,是要清点库房吗?”
安嬷嬷手里正抱着一红木漆盒,闻言忍不住笑道:“姑娘,老夫人这是在给您添嫁妆呢!”
见容华惊讶地望过来,容老夫人点点头,“之前为你们姐妹俩置办的嫁妆皆出自府上,现下该轮到祖母单独给你添嫁妆了。”
老夫人指了指满屋的珍宝,“这些都是祖母的嫁妆。祖母一把年纪用不了这些,今日就将它们全数赠与你。有了钱财傍身,日后即便永定侯不予你体面,你也能照样过得好。”
说完这些,不待容华有所反应,老夫人从安嬷嬷手中接过红木漆盒,不容拒绝地塞到容华手上。
“盒子里都是农庄和房屋地契。长安街有几个旺铺收入不菲,掌柜的卖身契也在里面。你拿去收好,日后用的着!”
容华睁大眼睛,视线在被强塞到手中的红木漆盒和老夫人之间来回转。从进屋到现在,她的脑子仍旧懵懵的,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这样倾其所有地给予怎能不让人震撼!
日头一点点上升,阳光透过窗棂倾洒进来,照在容华的手上和身上,融融暖意将她层层包裹。
从出生到现在,她享受到的爱远比吃的苦多!正因为爱,她不可能尽数收下这些。
老夫人执拗,决定好的事情难以更改,容华只得想个折中的法子。
“祖母,盒子里的东西我收下了,其他的您就收起来吧。我的嫁妆已经够多了。”
“把这些给你,是盼着它们能保你下半辈子生活无忧。这门婚事你始终处于劣势,嫁过去后日子必是艰难,有了这些傍身,祖母多少也能放心些。”老夫人激动道。
知道老夫人担心,容华把红木漆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握着老夫人的手,眨巴着大眼睛道:“祖母,之前准备的嫁妆足够孙女下半辈子用了。您要对我有信心呐。那萧随多年不娶,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两缘分天定,人等我长大呢!”
一旁的安嬷嬷明白老夫人担心什么,见机开口道:“对对对,咱们姑娘才情相貌那是一等一的好,整个京都就没几个能配上咱姑娘的。永定侯怕是早就看上咱姑娘了。”
两人一唱一和终是把老夫人逗笑了。笑是笑了,可老夫人依旧坚持将东西全添做嫁妆。
容华被逼无奈,心念一转挤出几滴眼泪,哽咽着问道:“祖母,华儿是不是太没用了?”
从小到大几乎容华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的,骤然哭起来,老夫人慌了神,连忙掏出巾帕,一边给容华擦眼泪一边解释道:“不是的,我们华儿向来聪明能干!”
容华看了眼老夫人,仿佛不信般摇摇头,继续抽噎道:“哪个姑娘嫁人会把娘家搬空的。您恨不得全副身家都让我带上,不就是因为我没用,怕我拴不住夫君的心日后吃苦头吗?”
这下老夫人真是哑口无言了。
她思忖片刻,妥协道:“好了好了,不难过了啊!嫁妆就依你的意思办。”万一不行以后再贴补也一样。
容华马上破涕为笑,双手环抱住老夫人,鼻子在老夫人肩膀处蹭了蹭,哑声道:“祖母,今后我一定会过得好好的,不叫您担心。”
养在身边多年的女孩过几日就要出嫁,容老夫人本就舍不得,私下里不知有多难过。如今听到容华说的话,瞬间鼻子发酸。
“傻孩子,出嫁后无论过得怎么样,都要叫祖母知道,千万不能报喜不报忧,那样祖母会更担心!”
容华郑重地点头。
为了不让老夫人伤感,容华很快转移话题,“祖母,之前听安嬷嬷说薛神医出去采药了,也不知现在回来没?”
老夫人想了想,道:“前几日安嬷嬷去医馆没见着人,想来是采药还没回来。”
容华“哦”了声没再说什么,心思却转到罗素素身上去了。
这一个多月,容华遣银珠去了几趟罗府,带回的消息依旧是罗素素采药还未归来。也不知好友回来后,知道自己嫁去了永定侯府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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