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逼近婚期,容英发现王氏越是焦躁。
若不是当初从庄子里接人回来时请大夫看过,容英险些以为王氏精神真出问题了。
明天就是十月初三,这是留在林栖阁的最后一晚。临睡前,想起这些天虽在尽力照顾王氏,却并没有同她说过几句话,容英突然想找王氏聊聊。
夜已深,走廊上悬挂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容英紧了紧披风,加快脚步往王氏寝屋走去。还没走近,容英便听见屋内有声响。
“嬷嬷,英儿明天就要出嫁,可到现在她都不愿意和我说体己话,你说她是不是还在怨我?”
“夫人您别多想。”张嬷嬷怕王氏一想又整宿不睡,尽捡着好话说:“大小姐若是真怪您,就不会巴巴地去求老爷接您回来,这会子我们还在庄子里受冻呢。”
刚抬起手扣门的容英,听到里面的对话,手顿时僵在半空。
屋内有短暂沉寂后,王氏再度开口,“明日婚宴,京都多数有头脸的人都会来,老爷也没说让我一起去招待客人……算了,即便是说了,我也没脸出去。”
“嬷嬷你别看那些人平日里和我交好,其实她们压根就瞧不上我。一面嫌弃我小门小户出身,一面又碍着老爷的官位不得不捧着我,其实她们早就恨得牙痒痒的。如今都知道我失宠,还被赶到庄子里去过,一个个都幸灾乐祸等着看我笑话呢。”
到后面王氏掩着面说不下去了,那些鄙夷的目光和嘲讽的话,仿佛现在就一一落在她身上。
张嬷嬷瞥了眼王氏,无声叹了口气。
王氏偏执,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和她刑部尚书正妻的身份。张嬷嬷以为从庄子里回来,王氏能活明白些,没想到还是这样。
也不知王氏又想到哪去了,她突然掀开被子,光着脚站在地上,披头散发、状若疯颠。
“都是容华那个小贱人和寿安堂那个老不死的,若不是她们设计陷害,我不会被老爷厌弃,更不会被赶到庄子里去。是她们,是她们害得我连亲生女儿的婚宴都不能露面,是她们害我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话没说完,门被哐当一声推开。
容英站在门外,漆黑的夜空静静地在她身后蔓延,唯有廊下暗黄的灯光,自上而下将她笼罩在光影里。
门大开着,冷风飕飕吹来。经风一吹,王氏打了个寒战,继而注意到门外一言不发的容英,整个人瞬间清醒不少。
容英一步步走进来,直直盯着王氏,语气是从没有过的冷漠,“这些话,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些念头,你最好也别有。”
王氏被这些话砸得连连后退,撞到杌子,又瞬间跌倒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容英,“英儿,你疯了吗!我是你娘!”
容英没有因她摔倒而停下,“正因为你是我娘,我才要说这些。早知道你依旧是非不分,一味将错归咎到别人身上,还不如让你在庄子里待着,也好过将来犯下大错。”
王氏瘫坐在地上,手脚冰凉。容英的话像利刃一样刺在她心上,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开口。
“谁对我说这种话都可以,只你不能!”王氏以手撑地,拉着张嬷嬷的手,咬着牙站起来。
“我是为了让你嫁到罗家才设计害那丫头的。罗素素和罗夫人一向喜欢她,若不是怕她抢了你的位置,我大可以耐心等到她出嫁,何至于急迫到设计她嫁给你表哥?”
容英听着觉得可笑,她出声打断王氏,“你若真为我着想,大可名正言顺地去罗府提亲,而不是背地里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害人。即便是没了容华也会有别的世家小家,难道你要一个个去害吗?”
最后一句话让王氏浑身一颤。
她张了张嘴,本能地想反驳,最终却只能干巴巴地重复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错,我是为了你……”
视线落在门外漆黑的夜里,沉默许久后,容英哑声道:“当年你为了正妻地位能抛下刚出生的女儿,能对即将临盆的孕妇痛下杀手。从那时起你就该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在乎的又是什么。”
“我只帮你一次……今后,你好自为之。”
话说完,容英没有丝毫犹豫,转身钻进了浓浓的夜色中。
…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容华就被从床上拎起来。她坐在妆奁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任由银珠和开脸的全人上下倒腾。
老夫人也是天还没亮就赶过来了,此刻正端坐在厅堂里坐镇指挥。漪澜苑里虽是人进人出忙碌异常,但有老夫人在,一切都井然有序。
新娘子装扮起来繁琐又隆重,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容华已经又累又困,直想闭着眼睛眯会儿。
念头刚起,银珠的惊叹声就从四面八方钻进她耳朵里,搅得她瞬间睡意全无。
“天呐,姑娘今天太美了!奴婢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诶,你们快来看看。”银珠刚嚷嚷完,马上又是一片吸气声响起。
被一堆人围着看,容华有些哭笑不得,嗔怪道:“银珠,你才见过几个新娘子,这话传出去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银珠确实是第一次看见新娘子,但她拍着胸脯道:“我们姑娘就是生的美,整个京都谁也比不上。”
其他丫鬟不像银珠这样大胆,什么都敢说,只能在一旁使劲地点头。
厅堂里,老夫人听到里屋的声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匆忙走进来,待看清容华的脸后,脚步明显一滞。
容华相貌出挑,身上又带着股江南女子的气韵,本就瞧着让人舒坦,忍不住想亲近。如今身穿大红嫁衣,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清丽婉约中又透着明艳,老夫人一时竟看得挪不开眼。
“祖母!”瞥见老夫人后,容华起身去迎。
老夫人回过神来,扶着容华的手一边向前走,一边笑道:“银珠说的没错,华儿就是最漂亮的新娘。”
容华一派轻松道:“祖母都这样说了,那肯定错不了。”
许是今日的容华太过美艳,又或者是她的轻松自信感染了身边的人,老夫人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放心不少。直到后面,容华上花轿,她脸上都带着笑。
…
永定候府。
因着盖了红盖头,视线被挡,容华只看得见一双双脚,还有红绸另一端布了茧的手。
原以为要折腾一会儿才会结束,没想到礼生颂唱了几句祝福语,拜过天地,她就被送进了洞房。
从容家到永定侯府,足足喧闹了一整日。到了房间,外面的嘈杂声被隔绝,容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坐在床沿,听到门开开合合,听到许多进出的脚步声,直到最后确定房间只剩下银珠等从容府带来的丫鬟时,她突然掀开红盖头。
“银珠,找找看有没有吃的,我饿了。”上妆后,容华就没再吃过东西,此时正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银珠被容华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大跳。她下意识地往外看,还好还好,门是关着的,没别人看见。
“姑娘,红盖头是要等侯爷来揭的,您怎么自己把盖头揭了!”银珠急得直跺脚。
“没事的!”容华眨了眨眼睛,站起来活动了下快要麻掉的腿脚,“待会我就盖上。趁着现在没旁人,你赶紧找点吃的来。”
盖头揭都揭了,银珠只得吩咐小丫鬟去外间取些吃食来。
端坐了一整天,容华浑身都难受,借着等吃食的间隙,她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打量房间。
这喜房……还真是一言难尽。
银珠从丫鬟手中接过糕点,又倒了杯热茶送到容华面前,“姑娘,屋里现在只有这些……”
容华看了眼比往常话少的银珠,又扫了眼只挂了几条红绸的房间,什么也没说,接过东西吃了起来。
腹中饥饿感消除后,容华担心吃多了积食,便让小丫鬟把东西撤了。
“姑娘。”银珠拿起被扔在床上的红盖头,跟在容华后面,“吃好了就赶紧盖上吧,算算时间侯爷差不多要过来了。”
“不急,听到声音再盖也来得及。”
容华在房间里踱着步。她的紧张不亚于银珠,但和银珠又不一样。银珠是盼着她们姑爷能赶紧过来,她是怕萧随来!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几道脚步声。
一想到要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睡在同一张床上,还会有亲密接触,容华头皮一阵阵发麻,完全没了之前哄老夫人时的淡定。
好在银珠眼疾手快,听到脚步声渐近,迅速将红盖头罩过去,又将容华推到床边坐下。等到她把喜服衣摆整理好,门恰好从外被推开。
“胡子大哥,怎么是你,侯爷呢?”
银珠朝络腮胡身后瞧了瞧,除了两个看上去伶俐的大丫鬟,再无旁人。
络腮胡心虚地避开银珠咄咄逼人的目光,往前走几步,朝容华行礼后方道:“侯爷喝多了,现下醉的不省人事。未免唐突夫人,侯爷说今晚歇在书房。还请夫人早点休息。”
“……”这是老天在眷顾她吗,容华心里瞬间乐开了花。
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地太过开心,她特意压低声音,显得很是失落,“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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