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和三清见到后土时, 她正拿着几株药草闻来闻去。见是他们几人来了,她才放下药草起身迎接。
“后土,你何时对这些药草感兴趣了?”女娲坐下后问道。
她从前和巫族比邻而居, 较为了解巫族习性,除了可以生肌止血、强身壮体的天灵地宝能入巫族的眼之外, 他们并不在意别的宝贝。
刚才进殿时她粗略看了一眼,后土手上拿的几株并不在巫族喜欢的那一类中,因此才出口相问。
通天虽然不及女娲对巫族了解甚多,但也好奇这几株药草有什么神奇之处,微微侧头给自家大哥递了个好奇的眼神。老子可是洪荒行走的医药大典, 这方面的事问他最为可靠。
老子会意,开口说道:“我观这几株药草,皆有清神明智的功效, 莫非是为了你那人族徒儿?”
众所周知巫族不修元神, 这几株药草对他们来说太过鸡肋, 哪怕长在他们门口也不会多看一眼。只是看后土那模样, 明显是很看重这些药草。
巫族之中能用得上这些药草,又值得后土这位祖巫亲自关照的人物,也只有她收的人族小徒了。
“老子道友好眼力,这几株药草确是给我那徒儿准备的, 我巫族于医药一途不甚精通,这些草药还是族中灵蛇寻来的。今日既然有幸得见道友,还想请你赐药救救我那徒儿。”
后土也不遮掩, 将徒儿巫承的情况一一细说。
原来不周山下是之前巫妖大战的战场, 两族死伤无数,而逝去的千万游魂盘桓在此,其中就不乏穷凶极恶的亡魂。
这对于巫族来说自然影响不大, 他们一身凶煞之气,亡魂不敢近身,是以鬼、巫一直相安无事。但是巫承就不同了,她年纪小身体弱,纵然跟祖巫们学了不少本事,却偏偏没有克制鬼魂的法子。
况且祖巫们自开天以来就是洪荒中最为能耐的大能之一,从来没遇见过撞鬼这种事,自然也不会想到巫承会有这方面的难处,便疏于庇护。时间久了,她一个小孩子哪有不被冲撞的,这几日便是因此才神志不清,让后土担忧不已。
巫承是人族出身,又拜入后土门下。暂且不论后土将她视为血脉亲人,照顾有加,她自己的身份也可谓十分特殊,关乎人、巫两族未来。是以通天陪着老子亲自去看巫承,祛除了她身上侵染的鬼气,留下几瓶固元清神的丹药。
小丫头初时躺在榻上,脸色发青,印堂之间隐隐有黑气涌现。得了老子的救治后,面色红润了许多,一直蹙起的眉头也放松了下来,瞧着很是安详。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通天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周山下的亡魂一日得不到管制,巫承身处巫族就会始终面临被鬼怪侵扰的难题。她索性好人做到底,在巫承身上留下一道上清仙符,鬼神见之退避三舍,若有胆大的敢强行加害巫承,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做完这些布置,通天和老子才在后土的陪同下回了她的大殿。
爱徒的危难得以化解,从此不必再受鬼魂的困扰,这对后土来说无疑是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面上都透着三分喜气,她也有闲心坐下来陪着女娲四人谈话了。
女娲隐去了西方二圣对通天发难的事,毕竟这事说出来对通天来说不甚光彩,这妮子又一向要强,说出来没的让她面上过不去。便只说她们此次来巫族是游历一番,为的便是寻找成圣机缘,停留几日便会离开。
后土听了,若有所思地问道:“成圣机缘?说来惭愧,道祖所讲的成圣之法,我巫族竟是无一人可以修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助力你们。”
老子抚恤一笑,“这又何妨,成圣机缘各不相同,便是师父和女娲师妹也无法指点我等,后土道友不必有愧。”
这就好比,同样一道难题 ,天道要的就是不同的解题方法,三清来巫族也不过是陪着女娲一道来看看,并不指望在巫族就能顿悟。
在场的几人对老子的话很是认同,除了通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后土的眼神越发火热。
“通天,你可是有话要说?”一直静默不语的元始忽然开口。依照他对这丫头的了解,她露出这般神态时,必定是有了新奇的感悟。
通天连忙点头,接上了元始的话。
“我倒是觉得,巫族亦有成圣的机缘。”她何止是觉得,甚至还知道后土化轮回的传说呢。
不过她早已知道的事,对于后土来说,却不亚于迎头降下一道幸福的响雷了。
“果真?不知通天你能否指点一二”后土难掩激动。
从前她没指望着巫族能够出圣人,只能和其他祖巫一起依仗着都天神煞大阵对抗妖族。也幸好女娲虽然出身妖族,但无意插手巫妖战争,否则有她这个圣人压阵,巫族胜算就不大了。
如今忽然有人告诉她,她巫族也有成圣的机会,这意味着巫族能有自己的圣人,不必担心被妖族压制。身为十二祖巫之一、巫族的守护者,后土哪有不激动的道理。
而一旁的女娲也是面色紧张,虽然她不会参与巫妖战斗,哪怕巫族真有了圣人,也不会和她对上。
但是,伏羲可对妖族感情深厚,这么多年也没有离开帝俊麾下。一旦巫妖再次爆发战争,她家哥哥难免便要替妖族出战,面对巫族的圣人,伏羲怕是凶多吉少。
见后土和女娲神色各异,通天哪能不明白她们各自心中所想。只是,就如同女娲造人是洪荒世界演变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一样,后土化轮回也是注定之事,哪怕今日她不说,此事迟早也会发生。如今提前点拨后土一二,不过是指望能对她和老子元始的成圣机缘有所帮助罢了。
一般来说,老师给别的学生讲题时,你过去听听,极有可能对你自己手中的难题有所帮助。通天心里计较的,就是这个主意了。
“除开师父之外,目前成圣者有三。女娲以大功德成圣,西方二人透支功德成圣,他们勉强也算是功德成圣了。由此可见,依靠功德成圣大有可图。”
这是洪荒中修士都知道的法门,后土依旧不解,“话虽如此,但我巫族该从何处才能挣得如此多的功德之力?”
通天扬手,遥指巫承的屋子,“洪荒游魂无数,暴戾凶恶之徒数不胜数,似巫承这般受鬼魂迫害的事情常有发生。何况,鬼魂亦分正邪强弱。其中弱者有冤无处诉,有理无处申。天道虽至公,却有缺漏之处。”
她已经说的很明白,天道于鬼魂一界有疏漏之处,谁要是能补了这处空子,让天道更为圆满,还怕没有功德?只是,这怎么补,就要看后土领悟多少了。
通天说完之后,后土沉思不语,女娲却是个有话当场就要说的主,当下便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通天的话虽然有理,但多大的功德背后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西方二人从此要为那宏愿奔走不停,我亦要为人族气运保驾护航。就是不知,从鬼物参悟成圣,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父神以身开辟天地,而后身化万物。”老子沉声开口,看似并未直接回答女娲的问题,实则却说清了其中代价:恐怕也要化了身躯、受天道法则的特殊制衡。
后土面色一滞,女娲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也不再说话了,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
“其实吧。”通天突然出声,她生来就受不了这种安静至极的氛围,尤其还不在她自己的地盘上,正襟危坐的姿势很累人的哇。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出来打破沉默。
“若想成圣,也理所应当付出代价。圣人本领通天,若是不加以制衡,难免会随意而为酿下祸端。然而即便是受天道制衡,天下修士却还是向往着能成就圣人果位,为何?只因和绝对的力量相比,牺牲部分的自由,耗费些许的精力,都显得不过尔尔了。”
她说这话,既是为了宽慰女娲,也有意鼓励后土大胆去做。至少在她自己看来,成圣是最为重要的,哪怕让她永远镇守天外天,她也愿意,只要让她狠狠揍一回西方二圣,其他代价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听杨眉道君那意思,天道也不会时刻制约圣人,总归有能溜号放假的时候。这样一看,成圣的收益和成本之间就相差更大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成圣是一笔怎么算都稳赚的投资。
通天的一番劝慰让女娲脸色和缓了许多,她此番是为了巫承和后土才来巫族,如今她也放心了,便向三清和后土辞行,自己回了娲皇宫。
而后土身为东道主,如今一门心思参悟成圣,无暇顾及三清。老子三人也不是那等没有眼色的人,遂也离开巫族一同游历。
三年之后,后土从巫族走出,她离开不周山,径自前往幽冥血海,血海为她分出一条道路,她便立于血海之中。
冥河不敢大意,走出血海相迎,不料后土却仿若没看见他一般,兀自低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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