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婵羞愤欲绝,  奈何怎么都挣不开他,含泪瞪着他,还要被问:“阿婵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李轻婵脸一撇不理会他,钟慕期也不气,  自顾自问:“难道是荀翰那样的?我派人去查过了,  那荀翰好色贪杯,  屋内有许多通房,  醉酒时还会动手打人,  阿婵你敢嫁过去吗?”

    李轻婵嘴唇动了动,  要出声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  忙又止住。

    “后宅妻妾多了,勾心斗角就多,为了争一个男人的宠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阿婵你虽然有点心机,  可身子骨这么弱,以后怎么争得过别人?怕是要独守空闺了……”

    “谁要去争一个男人?”李轻婵忍不住反驳了他一句,又想去驳那句“心机”,  犹豫间觉得自己装病也算是一种心机,道,“我早就说了,  我才不要嫁荀翰!”

    钟慕期依旧十分沉着的模样,  道:“哦,  我忘了这事了,  阿婵确实说过的。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李轻婵不吱声了。

    她以前装病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只想快点脱离荀氏的控制,  只要对方品性好,长相、家世如何她都是不在乎的。

    可这时候被问了,忍不住多想了些,  像钟慕期说的后宅妻妾成群的她肯定是不能嫁的。

    李轻婵很有自知之明,她是长得好看,可脑子不灵活,嫁入高门肯定是被人耍着玩的命。

    可就算嫁入平常人家,她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要靠别人才能活下去,万一这人与她爹一样过了几年就变了心,她要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觉得按她这性子,若是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还不若独自生活呢。绣花能卖钱,再不济可以去教女孩子读书写字,还是能赚些银两养活自己的。

    然而一切的前提都是她的毒能彻底解了,否则拖着个病弱的身子,那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听见钟慕期问:“想好了吗?”

    李轻婵人依旧被他按在怀中,被这么一问,又想起他说的什么都瞒着她以后夫君的事,这不是想要诱拐她做坏事、欺负人的吗?遂气鼓鼓地道:“我谁也不嫁。”

    “谁也不嫁?”钟慕期低低地笑了,意味深长道,“那不是正好,也不用瞒了……”

    李轻婵眼皮一跳,急忙改口:“我是说要是毒解不了我就谁也不嫁。”

    怕他又乱来,强调道:“等毒解了,等我身子好了,我马上就回姑苏去成亲,找个人口少的老实人嫁了。”

    “嗯。”钟慕期仍是平淡地应了,然后踩在脚蹬上的那条腿动了动,李轻婵身子跟着晃了晃,急忙抓住他衣襟。

    稳住后,他低眼看着李轻婵,还在笑,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似自言自语道:“等解了毒就回去成亲啊……”

    说话间马车已速度慢了下来,外面也有了喧哗声,隔着车厢很清楚地传入李轻婵耳中,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表哥。”李轻婵喊了他一声,软声哀求道,“快松开了,不然待会儿要让人看见了。”

    私下怎么样都行,人前钟慕期是不能让她出丑的,更不能让她名声受损。

    箍在她身后的手臂扶着她,李轻婵急忙借力坐起,身子在他腿上晃动了几下,两脚蹬着车底板移到一旁。

    甫一分开,李轻婵就觉得身上凉了几分,她双手撑在坐垫上,两只小腿来回踢了几下活动着下肢,余光却控制不住往旁边瞅。

    他被自己压着躺了这么久,腿也该麻了吧?

    李轻婵偷偷瞅着,被发现了,钟慕期道:“阿婵怎么了?”

    李轻婵忙移目,她心里还是觉得怪异,于是不再看他,偏过头背对着他去开小窗,打开了一条小缝,看见外面飞檐翘角的房屋。

    时近午间,街边酒旗飒飒,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不停,好一副热闹的景象。

    她身上卧被已滑至双膝,倾着身子往外看时,披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到胸前,发尾在空中荡了荡,就那么垂着了。

    李轻婵看得认真,没察觉身后的人也在看着她。

    深沉的视线扫过她因为这动显得格外顺滑的脊背和不盈一握的细腰,爬上她单薄的肩头,在那上面停留了会儿,最终落在那伸长了的修长的脖颈上。

    那脖颈高高地扬着,白皙光滑的,十分脆弱,仿佛轻轻一拧就能给折断了。

    李轻婵正看到街边抄书代写信的先生,心想若是以后真的要自力更生,那自己也是可以做这个的。

    正想着,冷不丁地被人触碰了下,她刚想转头看回去,就被扣住了后颈。

    那只手微微用力握着,虎口处薄薄的茧子擦着颈后嫩滑的肌肤,让李轻婵下意识地展开了肩、仰起了头,口中发出一声低呼。

    “表哥……”热流从后颈蔓至心窝,李轻婵感觉那手上力气还在加大,动作有些粗鲁,偏又刻意控制着力道,像是留着一分缱绻的温柔,让她心底再次漫上怪异的、让人害怕的情绪。

    李轻婵心头悸动,身子抖了下,“松开了,表哥……”

    她像被掐住脖子的弱小动物,软声软语地求饶,很快让脖子后的手松开了。

    陌生的感觉来得突然,退去也如潮水般快速。

    李轻婵按住狂跳的心口扭头,见钟慕期神态自若地开口到:“阿婵你挡着表哥了。”

    李轻婵张着口微喘气,耳边重新听见了街道上杂乱的叫卖声,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被他坦然的目光看得陷入自我怀疑,真的只是这样吗?

    “你可以看那边。”李轻婵努力平复着心跳,朝他那一侧小窗努嘴。

    她身旁的小窗还开着,钟慕期视线从她脸上错开,向外微扫了一眼,道:“可是表哥想看的东西在你那边。”

    李轻婵转身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见外面是一个热闹的酒楼,门口小二正搭着汗巾招呼客人。

    她看见了酒楼,鼻尖也嗅到了香气,肚子跟着咕噜叫了一声。

    “表哥有些饿了。”钟慕期适时说道,“阿婵能否陪表哥去填填肚子?”

    李轻婵脸微红,瞄了他一眼,低声道:“那就去吧。”

    马车停稳,钟慕期率先下去,外面人多,他没再去抱,只是把手递了过去。

    李轻婵扶着他的手下去,她身上不舒服,动作十分缓慢,脚落到了地上,偷眼去看钟慕期,没在他脸上瞅见一丝不耐。

    心里又嘀咕了起来,觉得他私下虽然总是欺负自己,可在外面还是很温柔体贴的,没有伸手抱应该时怕被人看见,怕坏了自己名声。

    她心里想着,与钟慕期一起被小二迎上了楼。

    李轻婵步子迈得小,提着裙子全神贯注地踩着楼梯,也就没看见他身旁的钟慕期视线在大堂内扫了一眼,目光一个人影身上略微停顿。

    那人就是方延了,他近日总是神不守舍,眼一闭脑海中就映入一个攀枝折梅的纤弱身姿。

    那姑娘肤若月中积雪,吹弹可破,眼眸清澈顾盼生辉,光是漫不经心的一个瞥眼,就让他心中骚动不已。

    后来他与人打听了才知道那姑娘就是李轻婵,是被他妹妹推得吐血的苦主。

    在见到李轻婵之前,受他母亲和妹妹的影响,方延对李轻婵并没什么好感,遑论他家中因为李轻婵吐血的事情鸡犬不宁,父亲仕途都受了影响,连他自己都莫名摔断了一只手。

    可那一回在公主府的惊鸿一瞥之后,他念念不能忘,却也知道依照两家这恩怨,两人绝无可能。

    然而日夜思念,心里不知何时就生出了一个主意:要化解上一辈的恩怨,成了一家人不就行了?

    一方面他觉得这想法有些离谱,另一方面又让他每每想起就控制不住心头狂热,满怀期待。

    可惜李轻婵足不出户,他见不着人,更说不上话。

    如今随意的一瞥意外见着了意中人,他差点儿直接弹跳起来,盯着那消瘦的身影心中怜惜更甚,连她身旁的人都没看见。

    还是被同伴推了下,方延才恍然回神,对上钟慕期漠然的视线,心里打了个突,忙单手作揖行礼。

    等他再抬头,楼梯上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钟慕期将人安置在雅间内,先让小二上了驱寒的热姜茶和果腹的糕点,看着李轻婵捏着糕点小口吃着的模样,再回想了下她这一整日都小心翼翼不敢有大动作的谨慎,明知故问地低声道:“身上还是很难受吗?”

    红霞霎时间飞上李轻婵双颊,她口中的糕点不嚼了,睁着水盈盈的双眸微瞪了过来,难为情道:“怎么又提这个!”

    这表哥怎么回事,温柔体贴了没一会儿就要欺负人!

    “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直接回去找姨母了。”李轻婵怕他再提这事,抢在他前面道,“都在城里了,我自己也能回去,不要你陪了。”

    “那正好,表哥有事要离开一下。”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李轻婵立马慌了,手中糕点一放去拉他的手,“表哥你要去哪?你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表哥留侍卫守着你,过会儿再来找你。”钟慕期温声说着,意有所指道,“若是有人来搭话,阿婵可要当心,京城里坏人多得很。”

    他口中说着,手掌又覆上李轻婵后颈,隔着细软青丝轻轻捏了下。

    李轻婵打了个哆嗦,急忙推开他,道:“那你去吧。”

    等他真的站了起来,又重新凑到他跟前,眼巴巴地望着他,目光殷切道:“你要快点回来,表哥,不要让我一个人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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