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外, 守着的飞鸢道:“世子放心,夜间门偶尔起来的下人都被引开了,除了咱们自己人, 没有别人察觉。”
钟慕期点头, 信步走着, 问:“钟平涟呢?”
“他回来这几日还算老实,没怎么外出,只是往老夫人那去的勤。”飞鸢也是不喜欢侯府这混乱的关系的,道, “就是那钟平潮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老夫人是用他换的钟平涟,人躺在床上都爬不起来了,还整日咒骂不停。”
“不用管他。”
其实若不是钟平潮对李轻婵出言不逊, 根本没人会理会他,只能怪他自己行为轻浮撞上了铁板。
只有钟平潮这人还有点用,钟慕期道:“别让钟平涟靠近阿婵, 其余的不用盯太紧,等他自己露马脚……”
他把事情吩咐下,飞鸢一一应着。
等到钟老夫人寿辰这一日, 一大早就府中就热闹起来,宾客来往, 络绎不绝。
李轻婵老早就被安排好了, 那也不用去,反正她身子骨不好, 在后院里歇着就成。
离得这样远, 还能听见前面恭贺的声音呢。
“侯爷虽然没有什么官职,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咱们公主与世子撑着呢, 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趁着这机会上门讨好,前面乱着呢。”
侍女把她的汤药放到手边,接着道:“老夫人就喜欢这样子,好像还跟当年一样风光似的……”
“那姨母和表哥为什么也要去前面啊?”李轻婵犯了糊涂,都是不着调的人,按理说这母子俩才不会搭理呢。
“老夫人年纪虽大了,可再怎么说也是有诰命在身的,早年有交好的诰命夫人还在来往,这其中又牵扯着许多姻亲关系,京中一半后宅妇人都会来。其余的如几位皇子和朝中大员也会上门来贺喜,咱们府中除了世子也没谁能和这些人打交道了。”
李轻婵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但也听懂了,点头捧着药碗喝了起来。
前面声音不停,李轻婵听着琢磨了会儿,忽然问:“那宁国公一家会来吗?”
“会的,宁国公夫人与公主偶有来往,小姐不是见过韩二小姐吗?她今日应当也会来的。”
正说着,又有侍女进来,听见这话接道:“小姐想见韩二小姐?奴婢才从前面过来,宁国公一家正好刚到呢。”
“不是……”李轻婵嘴巴里的药忽然苦涩难忍,她皱着脸,盯着碗里漆黑的药汁,心里有点乱。
平阳公主可是在试探钟慕期对韩絮薇的态度呢……
李轻婵心里闷闷的,呆坐着把药喝完了,又坐了会儿,嘴角一绷,去了里间门。
再出来时,愁眉苦脸道:“我每天晚上都要吃的药不见了。”
侍女忙去她平常放药的地方找了找,没找见,出来安慰道:“反正还没到时间门呢,先不着急,奴婢们再找找,别是掉到哪个角落里了。”
“可我找不着药不安心。”李轻婵苦巴巴地说着,“大夫说那药一天都不能停的,不然我要发病死掉了。”
平阳公主特别叮嘱过,说李轻婵那药是钟慕期找大夫特别配制的,怕她忘了吃了,每日都要侍女们盯着她吃下。
侍女们对视一眼,最终是挽月做了主,道:“那奴婢去前面找世子说下,看看能不能派人去大夫那重新取药。”
李轻婵忙不迭地点头。
她想要的就是这事传到钟慕期耳朵里,他那么关心自己,肯定会回来看自己的。
她也不打算多耽误时间门,就跟他说一两句话就让他再回前院去。
李轻婵计划得很好,但其实心中并没有那么肯定钟慕期一定会回来,毕竟前面还有客人,而且时间门也还早,直接派个侍卫去找孟梯,或者等到傍晚时分再去取药也是来得及的。
她局促着坐到了窗边,不住地朝外张望,没一会儿就看见挽月回来了。
身后并没有跟着人。
李轻婵的心瞬间门沉了下去,虽早就想到过这种情况,可这一刻还是被失落感席卷淹没。
她垂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身上精致罗裙,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过分了。
或许钟慕期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病弱远房表妹,并没有那些旖旎心思呢?
这念头一出来,以前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仿佛晨雾一样,被风一吹就散了。
而那些亲密的搂搂抱抱,也全都有了别的解释,都是因为她体弱,钟慕期是迫不得已才那么照顾她的。
李轻婵难过极了,嘴巴里阵阵苦涩,心里更是一抽一抽地疼。
她按了按心口,觉得自己可真矫情。
“世子与三皇子在谈事情,奴婢没能见着人。”
李轻婵倏地抬头,挽月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因为药丢了在害怕,安慰道:“没事的小姐,奴婢跟世子旁边的人说了,等世子出来了就该派人去取药了。”
“哦……没、没事啊,不着急。”李轻婵的心重新活动起来,遮掩地去端桌上的温水喝。
一盏温水磨蹭着下了肚子,听见侍女道:“咦,世子怎么过来了?”
李轻婵来不及往外看,提着裙子直接起身,口中道:“我自己去和表哥说,你们不用跟着。”
她匆匆向外去,隔着还有一段距离就先喊了人,行至跟前,眼巴巴地抬头看着来人,却不说话。
“药不见了就慌成这样?”
李轻婵都快把自己找的这个借口忘记了,呆了一下,连忙点头。
钟慕期先前把那毒说得夸张,现在以为李轻婵是真的丢了药给吓着了,温声安慰道:“不慌,表哥那里备的有,晚点给你送过来。”
李轻婵愣愣点头,又没了话。
“怎么呆呆的?”钟慕期弯下腰来看她,仔细看了看,蹙起了眉,“被谁欺负了?”
李轻婵急忙摇头。
“说话。”
“我、我……”李轻婵结巴了起来,抿了抿唇,问,“你藏我的药做什么?”
“怕你哪一天弄丢了,或者外出忘记带了。”
李轻婵心底一热,顿时扁起了嘴,想往他身上靠,但是怕被屋里的侍女们看见,生生忍住了,带着点委屈道:“你都不早跟我说。”
钟慕期声音里带了笑意,“跟你说这个做什么?自己的病不上心,就想要表哥帮你记着?”
李轻婵被他笑得赧然,脚尖在地面上蹭了蹭。
就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前面的侍女过来催了。李轻婵也知道不好占用他太多时间门,轻推了他一下,让他回前面去。
“那表哥过去了?”钟慕期走前特意问了她一声,李轻婵咬着下唇,踌躇着,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表哥,前面是不是来了好多漂亮的大家小姐?”她问出来后,就绷着脸死死盯着钟慕期,等他开口。
钟慕期眉梢微挑,低头看见了她紧张地攥起的手,忽而再次笑起来,道:“没注意,阿婵想知道的话,表哥待会儿仔细看看。”
“不用不用!”李轻婵巴不得他没注意,忙拒绝,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叮嘱着他,“我就是随口问一下。今日来的都是大户小姐,不能盯着看的。表哥你可是大男人,不能往姑娘堆里凑的,你得记住了。”
钟慕期总算是清楚她的意图了,眼中笑意几乎要漫出来了,带笑道:“行,表哥不乱看。”
李轻婵将他往前送了几步,又小声叮嘱道:“表哥你要小心身上的伤……”
京城这一日热闹非凡,而秋云恰好随着侍卫到了泰州冯府。
将平阳公主母子俩如何照顾李轻婵的事情说了,冯意安心下来,问:“平阳公主可提了别的?”
秋云摇头:“公主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还穿着官服的冯意皱了眉头,心中再次忐忑起来,接着陷入了思索。
不多久,冯梦皎回来了。
她刚嫁了人,是收到消息匆忙赶回来的,人还未至厅内已经听见了声音,“秋云?”
秋云忙迎上来,冯梦皎问的可比冯意清楚的多,从分别到现在都要秋云细细说来。
她才说了一半,被冯意打断,不确定地问:“带阿婵看病的是誉恩侯世子?让你回来找人的也是他?”
秋云肯定点头,“世子对小姐可好了,性情也好,根本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差。”
秋云接着说了下去,说了一大堆,说得很细,但她并不知晓平阳公主根本就没看到冯意的那封信。
听在冯意耳中,那就是他隐晦地提及当年的婚事,平阳公主并未表态,很大可能是不答应的。
毕竟这确实属于高攀了……
冯意愁眉不展,若是平阳公主不肯为李轻婵的婚事做主,那她的婚事就还握在李铭致与荀氏手中,这就难办了。
秋云不明白他所忧思,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李轻婵往日身旁的丫鬟下人已找到了大半,过得好的很满意现在生活的,过得不好的被赎了身回乡去了,唯有当年半死不活的秋月仍没找到。
“侍卫前日打听到了一点线索,秋月好像是被人带走往西去了,要往那边正好途径泰州,奴婢就先来报个信,请舅老爷和梦皎小姐安心。”
当年李轻婵身边的人陆续出事,冯意这边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能出手相助。
这会儿听秋云说李轻婵一直惦念着这事,一时眼眶发酸,怕失态,掩面出去了。
冯梦皎便安排秋云与侍卫在府中暂住一宿,她不放心李轻婵,让人回去跟秦升说了一下,也宿在自己家。
晚间门洗漱过后又去找秋云,细问李轻婵在京中的事情和她的病情。
秋云自然是知无不言。
听得正入神时,忽听秋云惊呼一声:“梦皎小姐,你怎么也被毒蜘蛛咬了啊!”
冯梦皎也怕那毛腿黑乎乎的虫子,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站起在身上拍着,问:“哪里?哪里有蜘蛛?”
“你身上啊。”秋云指着她领口道,“那不是蜘蛛咬过的印子吗?”
冯梦皎急忙去扯衣领,将衣领扯得更开,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锁骨上暧昧的痕迹。
她刚成亲没多久,有些事情做得过了些,时常会留下些印子在身上。
冯梦皎脸猛然一红,急忙将衣裳合拢,对着秋云一脸天真的担忧模样,干咳着道:“那、那是不小心撞的,不是蜘蛛咬的。”
“就是蜘蛛咬的,你得去找大夫开药……”
“我说不是就不是,不准说了!”冯梦皎恼羞地打断她,这会儿也没心思听她说了,道,“明日再说,我先回去睡觉了。”
秋云“哦”了一声,等她往外走时跟着去关门,又往她衣襟里瞅了一眼,这回什么也没看见。
但她觉得自己没看错,小声嘀咕着:“明明就是蜘蛛咬的,小姐也被咬过,跟这一样一样的……”
一只脚刚迈出房门的冯梦皎突地转回头,瞪大眼睛问:“你说什么!”
她转回身抓住秋云的手臂,不可思议地重复问道:“你在阿婵身上看见过这印子?你确定?什么时候?在哪?”
“就是这样的,我记得很清楚……”秋云连退两步,完全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刚说了两句,又被她阻拦。
冯梦皎将屋内门窗全部合紧,再开口时声音低了许多,“你把这事前前后后仔细跟我说一遍。”
“就是小姐去看大夫在府外住了一宿,然后腰上就被蜘蛛咬了,红红紫紫的一片,比你身上的还要重,密密麻麻的好吓人……”
冯梦皎两眼一黑,堪堪扶住桌子。
坐下缓了缓神,又艰难问着:“她、她跟谁出去的?住在哪里?都遇见了谁?”
“小姐是被世子带出去的,在别院住了一晚上,世子顺便带小姐去看过了大夫,还给开了药。那药可香了,不过好像没太大用,我给小姐抹了几日,等我跟侍卫一起回来的时候,小姐身上还没好呢……”
秋云说着,就见冯梦皎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迟疑了起来,“这、这不对吗?世子和小姐说没事的啊,说抹了药就能好的……”
冯梦皎已听不下去了,磨着牙道:“这事、这事不许再和任何人说,谁都不许说!”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道:“你再与我说说……这誉恩侯世子……”
说完夜已深,秋云困得眼皮子直打架,而冯梦皎目光毅然,已做出了决定。
或许她该与秦升说一说,提前去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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