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将钟慕期送走后, 李轻婵又回去看书去了。
大抵是前面的声音太大,扰得她总是走神,每隔一会儿就要往前瞅几眼, 然而院墙与枝桠将她视线挡得牢牢的,什么也看不清。
无聊地过了半日时光,侍女过来问:“小姐可还记得上回在陈尚书家挑的那株昙花?陈莞小姐随陈夫人来给老夫人贺寿,把花送来了。公主问小姐你可要见一见她?”
李轻婵没想到陈莞还记得那昙花,并且真的一直养着,还在今日带过来了,连忙道:“见的见的,快请她过来。”
侍女往外走了几步,她忽然鬼使神差道:“若是韩二小姐无事……也、也请她来说说话……”
这一句声音越来越低, 好在侍女听清楚了,“诶”了一声去请人了。
李轻婵坐着发起了呆,她不想让钟慕期与韩絮薇见面,就把人轮流喊过来, 好让两人完全错开。
实在是太阴险了……
可飞鸢说了,钟慕期根本就还没有定亲,也没有走得很近的姑娘, 只是宫里有给指婚的意思, 但都被他拒绝了。
那自己这么做,其实算不得坏心眼搞破坏的。
李轻婵虽这么想, 还是羞愧地揪起了手指, 然而当侍女来问她要在哪见人时,她又立马道:“在小花园里。”
这一日阳光还算好,陈莞与韩絮薇过来时,小花园的亭子里已摆好了茶点, 轻纱帐钩起,李轻婵正坐在亭中,见她二人过来,急忙出来相迎。
侍女把那株花苞紧闭的昙花收回去,陈莞就问起李轻婵的身体状况。
“好多啦,现在很少晕倒了。”李轻婵喜欢这个圆脸姑娘,对她也笑眯眯的。
陈莞年纪小,但是活泼机灵,来之前特意被她娘叮嘱过,要好好与李轻婵相处,不能再惹平阳公主不悦。
看着周围一圈严防死守的侍女,再想着她能来见李轻婵还是平阳公主特意差人来问了,李轻婵愿意见,她才被带进来,就知道平阳公主看重李轻婵,陈莞心中也就越发谨慎。
再说她那表姐方念,自从上次推得李轻婵吐了血,就再也没能出过门。
她们这些京中闺秀们或多或少都有自己交好的密友,可自从那事那后,再也没人与方念来往了,连提及都没有了,仿佛京中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她娘私下与她说过,方念以后的夫婿怕是也不好找了。
陈莞脑子活,这会儿尽说些有趣的事情来逗乐,只是想起婚事就好奇起来,也不知道李轻婵有没有婚配,若是没有,依着平阳公主对她这样子,说不准直接收做儿媳……只是不知道平阳公主对她的好能不能越过家世这道槛……
都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嘴上不好说,但夜深人静时也是想过自己以后可能要与哪家少年郎结亲的。
陈莞胆子大,再者说有了共同的秘密关系才会更好嘛,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打着边角试探问:“你们府上是不是马上又要办喜事了?”
这话问出口,韩絮薇眼眸闪了闪,她也是想把话题往婚事上引的,被陈莞抢先了。
“有吗?”李轻婵迷糊去看侍女,誉恩侯府人口众多,但她少有接触,人都认不全更是不知道府中喜事。
“已定了日子,八小姐年后正月出嫁。”侍女道。
李轻婵对这位八小姐是听都没听说过,有一点尴尬。
但陈莞本就是随口一提,只是为了引出这个话题,她声音低下去,幽幽道:“嗯……好多都定亲了呢……”
李轻婵微一愣,顺着这话去看韩絮薇,她……她应当不知道有人想把她许给钟慕期吧?再说上次她与钟慕期见面了,一句话别的话都没说过,应当是没什么好感的。
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表哥那么好,万一她偷偷有了想法呢?
她正看着,韩絮薇忽地脸一侧,迎着她视线看过来,李轻婵躲避不及,牵着嘴角露了个僵硬的笑。
人各有所思,但都想顺着这话题聊下去,可周围侍女太多。
装模作样地说了会儿别的,李轻婵借口闷,让侍女离得远了些,这才得了机会。
依旧是陈莞先开口,她巧笑着挨近韩絮薇,悄声道:“我可听我娘说了,你家里正在琢磨你的婚事呢。”
韩絮薇面露薄红,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李轻婵却因为她这反应,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盯着她问:“可、可定好了?”
两人都盯着韩絮薇,后者看了眼陈莞,她纯碎是凑热闹的,再转向李轻婵,见她嘴角紧绷,两手紧抓着袖口,双眸落在自己脸上,明显十分紧张的样子。
韩絮薇缓缓摇了头。
可李轻婵还是不能放心,万一她父母给她选好了还没告诉她呢?
“国公大人和夫人肯定要给你挑个最出众的。”陈莞笑嘻嘻道,“到时候记得先告诉我,我得提前备好贺礼。”
李轻婵上一次见韩絮薇还很轻松愉快的,这会儿却连笑都勉强了,道:“是,肯定是最好的……”
只说了这么几句,挽月急匆匆过来在一旁候着了。她是得了平阳公主的命令,怎么都赶不走的,必须得近距离跟着李轻婵。
几个姑娘默契地说起别的话来。
午后不久,陈莞就被她娘喊了回去,宁国公夫人还在平阳公主那里说话,韩絮薇也就继续留着了。
李轻婵总是多想,为什么平阳公主要单独留着宁国公夫人说话呢?怎么偏偏是宁国公夫人呢?
她一心二用,与韩絮薇漫无边际地说着话。
到了傍晚,嘈杂声渐息,前面有人来唤韩絮薇回去了,李轻婵这会儿满心小心思,怕她回去路上又撞见了钟慕期,慢声道:“我送你去前面吧。”
韩絮薇微笑点头,两人并排走着,到了前院花圃小径,果然远远看见了正与人说话的钟慕期,李轻婵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跟在她身侧的韩絮薇快步跟上的同时,侧目去打量李轻婵的神色,见她眼神紧落在前方人身上,似再也容不下别的。
韩絮薇目光微顿,落在了李轻婵身后。
“表哥!”李轻婵喊了一声,走得太急,到了钟慕期跟前还微微喘着。
钟慕期偏过身看她,“急什么?”
李轻婵被看穿了小动作,憋着呼吸装稳重道:“没、没有,我正常走路的,没有急。”
而韩絮薇落后她几步,这才袅袅到了跟前,福身做礼,“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李轻婵这才看向与钟慕期说话的中年男子,她入京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到钟远函,忙学着韩絮薇去行礼,可身子才一动,立马被扶住了。
“阿婵又头晕了?”钟慕期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揽在她身后,另一只手扶着她小臂,低头关怀问道。
李轻婵近几日感觉好多了,并没有之前晕得那么频繁,这会儿虽然有点累,但一点儿眩晕感都没有的。
但是被钟慕期揽着让她觉得舒服,更何况韩絮薇在旁边呢,要是她一见表哥对自己这么亲近,说不准一生气就完全不考虑他了。
反正她病名在外,什么时候晕倒都很正常,晕倒了被表哥抱回屋也很正常。
李轻婵脑子里绕了一圈,立马借力靠在钟慕期身上,一脸娇弱道:“晕了,站不住了,表哥。”
侍女忙围上来想搀扶住她,被钟慕期退下,他躬下腰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
“哼。”李轻婵听见了钟远函的冷哼声,但她忙着装晕和避开钟慕期身上的伤了,没怎么注意。
倒是韩絮薇声音急了些,道:“快送阿婵回去吧,肯定是陪着我说话累着了。”
李轻婵闭着眼没动弹,听见钟慕期吩咐侍女送韩絮薇出去,然后便被抱着往回走了。
她虚趴在钟慕期肩上,眯起眼睛往后看,见韩絮薇往前去了,没再回头多看一眼。而钟远函则是死死盯着她,目光很是凶狠,李轻婵心头一跳,忙重新闭上眼。
怕压到了钟慕期身上的伤,李轻婵一直僵着身子努力避着,把自己累到了,一被放到了榻上就急忙松开了人。
钟慕期打发开侍女,贴近她道:“今日又是为什么装晕?”
李轻婵期期艾艾着说不出话,没影的事儿,万一她一说,钟慕期有了想法怎么办?
她不想说这个,就笨拙地转移话题:“前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侯爷怎么看着这么生气?”
钟慕期看出她在躲闪了,但也并非什么重要的事,由着她了,本想与她说不必理会他钟远函,再一想还得在这里住到年后,还是与她解释了下。
“前面没什么大事,他那个样子只是因为特别不喜欢你们李家人。”
这要从许多年前说起,彼时圣上已有削爵和打压世家的苗头,国子监不再仅仅招收世家子弟,凡被地方名望者举荐的品学兼优的学子,经过考核后均可入学。
李铭致便是那时入学的,是寒门子弟中的佼佼者,几乎将钟远函等一众世家子弟打压进尘泥里。
“我爹这么厉害?”李轻婵惊诧。
“在学识上是很厉害,不然后来也不会一举夺得状元郎。”
一介寒门,先是压着世家子弟夺得魁首,后是娶了京城第一美人,风光无两,惹得不少人红了眼。
这两夫妻,一个遭世家打压,一个被荣裕郡主等人处处为难,之前有平阳公主护着还好,后来两人闹翻,又有钟远函打着平阳公主的名头从中作梗,最终让李铭致贬官离京而去。
而平阳公主与冯娴之所以闹翻,则全是为了眼前这个姑娘。
但这些就没必要与李轻婵说了,钟慕期道:“不出意外,明年你爹将会被调回京城任职,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亲口问他当年是不是这么厉害。”
“回京?”李轻婵顷刻愣住,“我、我爹要来京城?”
李铭致被调回京城,荀氏必然回跟着回来,父亲母亲都在京城了,她没理由再跟着平阳公主,更不能住在公主府了。
那时候怕是见钟慕期一面都难!
再说了,她身上的毒已有所缓解,到时候荀氏知道了,会不会再次下手?就算不下手,也一定会继续拿她的婚事做文章。
李轻婵瞬间惶然,她得在李铭致入京前把自己与钟慕期绑在一起!
“表哥,我头又晕了,我还心慌……这回没有装……”李轻婵立马哭哭啼啼,搂着钟慕期的胳膊往他身上依,“表哥你带我去找孟梯看病啊,今天晚上就去……”
她想钟慕期今晚就带她出去,太晚了就会直接住在别院里,就跟先前一样,别院的侍女少,两人相处的机会才更多,才能更快地让钟慕期喜欢上她。
李轻婵打着小主意,不知道她抱着的人嘴角微扬,满意地在她发顶上蹭了蹭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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