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惹她干什么?”平阳公主看着眼前饱受文武百官称赞的年轻太子,  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了。

    她人在厅中,洞开着的窗外不断传来嚎啕哭声,小孩子的声音嘹亮,  隔得这么远,那哭声都能一清二楚地传过来。

    她手掌在耳侧挡了一下,蹙眉道,“你把人惹哭了说走就走了,  我这府里可是鬼哭狼嚎,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安静下来。”

    太子有点尴尬,“我就是顺手逗了一下……该停了吧?都哭这么久了。”

    平阳公主嗤笑一声,道:“这才多长时间,  那丫头娇气得很,  受了委屈不哭得人尽皆知才不会停。”

    太子缄默,偏着头往外看去,见外面小李轻婵正被钟慕期搂着,旁边侍女们有递擦脸帕子的,有端茶的、端着甜食零嘴的,还有捧着拨浪鼓等小玩意的。

    一堆人围着哄,可最中间的小姑娘谁也不理,  只管抱着人哭,声音都哭哑了。

    今日这事闹出这么大动静,  明天就该传出去了——向来沉稳可靠的太子在平阳公主府上,  把一个三岁大点的小姑娘欺负哭了。

    太子汗颜,  尴尬地咳了一声,转向平阳公主低声下气道:“姑姑去帮忙哄哄吧?”

    “她娘来哄都不管用。”平阳公主没好气道,“她娘来了,她就算马上要停了,  还能给你再续上一刻钟。”

    太子彻底没话说了,他身后立着的魁梧侍卫长着一张大黑脸,跨步而出,声音洪亮道:“殿下,都是属下的错,属下去给小姐赔不是。”

    话音才落,又得了平阳公主一声嗤笑,“你主仆俩是不把人吓得哭晕过去,不能罢休是不是?”

    人高马大的侍卫被挤兑得涨红了脸,年轻的太子脸上也浮出薄红,他掩唇咳了一声,让侍卫退回去。

    厅中一时无话,只闻外面哭声和侍女们杂乱的安慰声。

    过了片刻,哭声忽地停住,太子一喜,忙道:“好了,她不哭了。”

    平阳公主不屑地哼笑一声,朝他手边茶水一抬下巴,示意他喝水。

    太子不明所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将茶盏放下时,白瓷杯盏触到桌面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与此同时,外面哭声又起,似乎比方才还清亮了几分。

    “嘶——”太子头疼。

    “你都能喝水歇会儿了,人家嗓子都哭哑了也得润润喉是不是?”

    太子讪笑,开始觉得方才咽下去的茶水烫嘴了。

    “得了,回去吧,省得待会儿好不容易哄好了,又被你们吓哭。”

    这一边太子起身,拱手行礼辞别,另一边钟慕期坐在石凳上搂着小李轻婵,把茶盏递还给侍女,再接过沾了温水的帕子,轻柔地给她拭着泪水。

    看着她哭红了的湿漉漉的脸蛋,钟慕期略微偏过头去,在她脑后喃喃道:“这眼睛真就是泉眼了,藏着淌不完的眼泪水。”

    李轻婵听见了,但没听清,攥着他衣襟泪眼朦胧地仰身看他。

    她坐在钟慕期腿上,往后偏得很,没有了依靠差点歪倒下去,好在钟慕期反应快,及时搂住了她。

    侍女们又给吓一跳,劝道:“小姐,要不回屋去吧,回去洗洗脸,重新梳个漂亮发髻好不好?”

    李轻婵啜泣着摇头,侍女们为难,看向钟慕期。

    钟慕期则是往厅堂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太子被管事太监领着往外去,那两人看着有点心虚,悄悄往这边瞅一眼就快步出去。

    他想了想,道:“阿婵,先不哭了,表哥带你报仇去。”

    李轻婵哭得打颤,泪眼婆娑地看他。

    “去打他。”钟慕期又拿帕子给她擦擦脸,然后躬身捡了几颗小石子塞进她手中,环住她双腿将她抱起,道,“谁欺负你了你就砸谁,表哥给你做靠山,没人再敢凶你。”

    李轻婵哽咽着咳了几声,哭着道:“……娘亲、娘亲不让打人……”

    她人还小,不知轻重,又喜欢跟人闹着玩,经常不经意地挠伤了人。冯娴教育了她好多次,后来干脆把她十根手指头指尖磨得光秃秃的,才算是好了点。

    李轻婵记得清楚,不能动手伤人的。

    “你娘说的是不让你伤着府里的人,欺负你的坏人可以打。”

    钟慕期示意侍女让开,抱着李轻婵往前院去。

    他也没有比李轻婵大很多,抱得有点吃力,道:“阿婵你搂紧了,不然就自己下来走。”

    李轻婵胖乎乎的胳膊环住他脖子用力搂着,使劲摇头,把她一头软发蹭得乱糟糟的。

    这又勒得太紧了。

    钟慕期被她毛茸茸的脑袋蹭得脖子痒,他仰了下脖子,抱着人朝着府门方向走去。

    “先别哭了,待会儿咱们偷偷砸他,你若是被他听见了声音,可就砸不到他了。”

    李轻婵抽了一下,立刻缓住了哭,脸歪在他肩上抹着眼泪,抽噎着道:“我不哭了。”

    停了一下又揪着他后脑的头发,哭声道:“打完了他我再哭。”

    于是,到了府门口的太子正要上车撵时,就有一颗小石子大大咧咧地落到他脚边,蹦哒了几下,滚到马车底下去了。

    他回头,看见了朱红大门后藏着的一抹鲜亮颜色。

    说是藏着的,可是那肩膀和翘着的脚都露在了外面,藏得十分不用心。

    仔细听了下,还有委屈的吸鼻子的声音。

    “殿下……”侍卫请示道,“可要……”

    “咳,算了。”太子摇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现,要上马车时,又一颗小石子打开,这次是落在侍卫脚底下的。

    太子想了想,停住,等来了第三颗小石子,依然落在他与侍卫中间,谁也没打到。

    丈量了下石子离两人的距离,太子这才恍悟道:“原来是冲你来的,我说呢,又不是我把人吓哭的。”

    侍卫满脸疑惑,被他挥手赶开,“你往那边去点,别连累了我,赶紧让人家出了气。”

    送人出来的管事太监擦了擦头上的汗,躬身道:“小姑娘不懂事,也没什么力气,这位大人要不配合一下,打不疼的……”

    疼不疼不是问题,主要是这有点憋屈。

    侍卫憋着一口气,佯装什么都没看见,往大门方向挪了挪,僵硬地立着,等人来打。

    可那扔石子的人准头差得厉害,连扔数颗,连他衣角都没碰着。

    李轻婵受不了这委屈,顾不得现在是躲躲藏藏地砸人了,嘴巴一扁,又吭哧着哭起来。

    在场几人均是默然,钟慕期也沉默了下,看着她被眼泪打湿黏在脸上的软发,直接将她抱了出去。

    在离那侍卫只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抓住她要抹眼泪的手道:“砸他。”

    李轻婵不敢,害怕地摇着头,连看也不敢看那侍卫。

    “你不砸他,他下回还敢欺负你。”

    侍卫:“……”

    不至于……他真的不至于欺负一个奶娃娃……

    “我帮你呢,不用怕,打他。”任凭钟慕期怎么说,李轻婵就是不敢动手。

    侍卫一动不动地等着,腿都要麻了,都恨不得替她把自己揍一顿了。

    他回头求助地望向刚上了马车的太子,太子立马拉上马车帘子,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最终是被钟慕期抓住了手,李轻婵才把手心里仅存的两颗石子扔了出去,这回可算是砸在了侍卫身上。

    其中一颗从身上滚落时,正好被侍卫接到,接到手就后悔了,好端端的他接这做什么。

    想了一想,侍卫将石子递送到李轻婵跟前。他是想跟人赔不是的,可还没说话,李轻婵看他离得近了,“哇”得一声,扭过头又哭了起来。

    侍卫僵住,手中石子被钟慕期拿走,还被人嫌弃:“还不走?”

    “走。”侍卫连忙后退,到了马车旁,马车帘子才又掀开。

    太子没事人一样,含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子晏,过几日我再来考校你的课业。”

    他最后一眼看了下趴在钟慕期肩上哭着的小姑娘,放下帘子催车夫快些走。

    马车逃难似的离开,还没走多远,侍卫感觉后脑生风,下意识一回头,被一个石子“咚”地一声打在脑门上。

    钟慕期收回手,卷着袖子给李轻婵擦眼泪,道:“帮你打回去了,不哭了……”

    回去后又被人围着哄了许久,李轻婵才算止了哭,偎在平阳公主身上,委屈巴巴地让人喂她吃东西。

    哭的时候闹腾得人头疼,乖的时候又惹人心疼。

    平阳公主看着她心软得很,问她:“你表哥跟着呢,能让人欺负你吗?怎么还不敢跟人动手?”

    李轻婵咽了口中的蛋羹,两只手缩在胸前揪着平阳公主的袖子,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道:“我这么小,碰见比我大的,就是会害怕的。”

    平阳公主失笑,“你还知道你小啊?”

    李轻婵点着脑袋,一口一口填饱了肚子,被放下去玩了。

    稍晚些时候,她就把白日的事情忘了,嘻嘻哈哈地绕着钟慕期玩闹,就是不让他温习功课。

    钟慕期的功课因为下午的事情已经耽搁了,这会儿忍无可忍,把她抱过来扔到了平阳公主的软榻上。

    偏偏李轻婵就是要缠着他,揪着他衣裳不撒手。

    “松开,不然我生气了。”钟慕期装怒。

    李轻婵咯咯笑着,爬起来往他身上扑,学着他道:“你不跟我玩,我也生气了。”

    鼻涕虫一样怎么也甩不开,钟慕期都无奈了,“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下去。

    在一旁看着他俩的平阳公主摇了摇头,替他说了出来:“可真是窝里横,就会对自己人耍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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