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颊红得吓人, 但神色骄傲,洋洋得意的模样看得平阳公啼笑皆非, 点着她脑门道:“就你鬼主意多!”
“我厉害吧?”李轻婵扭头看向坐在她另一侧的钟慕期, 问,“表哥,我装的像吗?”
钟慕期看也不看她, 挥退侍女,兀自盛了两碗银鱼羹,一碗推到平阳公主跟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快说像啊。”李轻婵歪着身子催他。
“再乱动,摔下来真哭了可没人哄你。”钟慕期去拿李轻婵面前的小汤匙时才瞥了她一眼,道,“像。”
李轻婵笑弯了眼, 但一点儿也不听话,歪着身子搂住他的腰,人往他身上靠,张嘴说话时, 下巴一下下磕在他肩上,道:“你说了要喂我吃的, 说话要作数。”
“坐好,不然我怎么喂?”
李轻婵这才听话,乖乖坐好了。
等冯娴送走前来吊唁的宾客,匆匆过来找李轻婵时,他们刚用完膳,正在喝降暑甜汤。
夏季炎热,用冰镇过的莲子百合汤凉丝丝的,吃得李轻婵心里美滋滋, 两手扶着圆凳边角,身子晃来晃去。
冯娴收到消息说她脸上起了疹子,都快急死了,这会儿见她脸是花了,但正惬意地被钟慕期喂着汤,又心疼又好笑。
李轻婵见了她,摆着头避开喂到嘴边的汤匙,脆生生喊道:“娘亲!”
然后冲着冯娴张开手,等她来抱。
这一嗓子喊得冯娴心都要化了,忙走过来把她抱起,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柔声问:“脸上还疼不疼?”
“好疼呢——”李轻婵撒着娇又想去抓脸,被冯娴按住了手,“不能挠……都怪娘不好,只顾着家里没照顾好你……”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既然忙不过来就把孩子放我这,我能亏待了她吗?”平阳公主放下拭唇的帕子,不高兴道,“我瞧着她在我这,比在你们府上还高兴,好歹有人陪着玩了,阿婵你自己说是不是?”
“哪有啊。”李轻婵撅着嘴道,“表哥才不陪我玩,常常找不见人,还总是欺负我……”
她指着自己的脸跟冯娴告状,“今天还掐我了,掐的我脸好疼!”
冯娴都被她说得无语了,捏着她肉乎乎的手腕问:“你脸上那是掐出来的吗?”
“就是,表哥都承认了!”
她说得肯定,被冯娴点了下鼻尖,“他哄你玩的你还当真了,可真是个小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我是小美人儿!”李轻婵大声反驳,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就你还小美人?也不看看你这脸都……”
平阳公主笑话李轻婵,正要说她的脸起了许多疹子,现在丑死了,被钟慕期打断了。
他道:“是美的。”
几个人中只有钟慕期为她说好话,李轻婵立马就换了态度,摸着冯娴的黑发道:“刚才说错了,表哥有在陪我玩的,就是姨姨不好,喜欢笑话人。”
“你快拉倒吧,天天小嘴叭叭地颠三倒四,到底是谁欺负谁?我这府里哪个没被你欺负过?”
平阳公主回了她两句,李轻婵歪着头道:“我那是玩呢,才不是欺负人。只有姨姨喜欢欺负人,天天发脾气……”
李轻婵一点儿也不怕平阳公主,跟她对吵了几句,被冯娴放下去推给钟慕期了,让她继续喝没喝完的甜汤。
“……明日就要下葬了,府里还有香火味,阿婵回去受不住……”
平阳公主摆摆手,“就放我这,小孩子靠近丧事不好,正好你忙完了歇几日……她是闹腾了点,但也让我府中热闹。”
李轻婵就又在公主府住下了。
她年纪小,但十分臭美,怕她闹气,钟慕期特意让人把房间门里的铜镜都收了起来。
这么过了两日,李轻婵脸上的红疹好了许多了,只有她都还不知道自己脸上有疹子。
这一日傍晚,侍女给李轻婵在水榭中撑了小桌,摆了笔墨,让她在那纳凉写字,顺便等钟慕期下宫学回来陪她玩耍。
李轻婵根本就不会写字,前段时间门才被钟慕期教着学了握笔,笔都还抓不稳,沾着墨在纸上胡乱画着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懂的东西。
她自己玩的有趣,时不时举着鬼画符问侍女好不好看,完成第三幅“大作”时,忽然瞧见鹅卵石小径走来的人影。
那边被侍女领着的太子也看见了她,脚步一转,朝着水榭这边走了过来。
李轻婵顿时如临大敌,松了手中笔,滑下小板凳躲侍女身后去了,侍女无奈道:“小姐别怕,在咱们府上,谁也不敢吼你的……”
说着太子已到了近前,侍女们忙行礼问好,只有李轻婵什么都不懂,还在试图把自己藏在侍女身后。
“别躲了,我方才就看见你了,你的脸怎么了?”太子问道。
李轻婵脸上的红基本已经消下去了,只是疹子下去得慢,在白净的脸上看着很显眼。
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抓着侍女裙角冒出了头,小声道:“坏人!”
今日太子身后跟着的还是那个高大的侍卫,侍卫远远瞧见了她,就很自觉地停在了不远处,听见这声音,又往后退了退。
“上回又不是我吼你的,而且你也报了仇了不是?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记仇?”太子掀着衣摆在她的小桌旁坐下,扫了眼桌上的鬼画符,惊奇道,“你这么小,就会写字了啊?”
虽然写的是什么他认不出来,但小孩子就得多鼓励嘛,他捡起一张看了看,点头道:“写得真不错。”
李轻婵怕他,这会儿觉得他说的不对,从侍女身后探出身,嘀咕道:“那是我画的鱼儿。”
“嗯,我看出来了,真不错。”太子连连点头,毫不作假地夸赞,好像方才没说过那是字一样。
这话夸到李轻婵心上了,她高兴了,又往外走一步,扶着矮桌站到了太子对面,手在桌面上翻了翻,捏起一张墨迹斑斑的宣纸给他看。
“这是我画的花儿。”
太子违心地又称赞了几句,等她放下了戒心,问:“你脸上怎么起了疹子?可抹药了?”
侍女想阻拦已来不及,李轻婵歪头,满脸疑惑问:“我脸上有疹子吗?”
太子迟疑了下,看向侍女,侍女低头诺诺道:“府里一直瞒着呢……”
瞒了几日,现在瞒不住了。
李轻婵闹着要照镜子,侍女们头疼,无奈给她取了一面过来。
李轻婵照了照镜子,愣住,十指张开在脸上摸了摸,然后抬头看侍女,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毫无征兆地“哇”地哭了起来。
哭声震耳,太子连退两步,忙道:“你们府上的人可都看见了啊,这回我没凶你,更没碰你,不是我惹哭的吧?”
侍女满面窘迫,低声道:“阿婵小姐爱漂亮……”
太子汗颜,“才几岁就这么臭美?”
他这才悟了,感情这府里都瞒着小丫头没让她知道她脸上起了疹子。
说起来也真是巧了,最近一个多月他就来了这边三回,有两回都碰上这个小姑娘,还都把人惹哭了,是有点说不过去。
李轻婵哭声大,没一会儿就把平阳公主引来了,平阳公主一听是因为这事,也是半晌无言。
“子晏让人瞒着她瞒了好几日,眼看就要好了,让你给揭穿了……”平阳公主扶额,“你俩是不对付还是怎么的,一见面就得把人家小姑娘弄哭。”
“谁知道她这么小就知道美丑了……”太子着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就没见过这么爱哭、能哭的小姑娘。
后来还是刚下宫学回来的钟慕期去哄的,再三保证过几日她的脸就能好,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又拿特意从宫里捎的桂花蜜枣给她吃,才把她哄好了。
只是梁子算是结下了,这以后,李轻婵是见了太子就躲,再也不肯与他说一句话了。
再往后,到了九月秋高气爽的日子,李轻婵的脸早已完全好了,白白净净的,跟着冯娴去城外登高折茱萸。
她长得可爱,一路上招了不少人的眼,与冯娴相熟的夫人小姐见了,都想来抱一抱。
李轻婵可不喜欢被不认识的人抱,一有人朝她伸手,就眨着眼睛说:“我衣裳脏了,不能抱,会把你的衣裳也弄脏的。”
几番下来,人人都道李家这个小姑娘机灵可爱又懂事。
李轻婵乐得人家夸她,别人越夸,她就笑得越甜。
等碰见了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早就听人说了,故意道:“今日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可得保持住,别待会儿磕着碰着又哭起来,那可丢人丢大了。”
“我才不会哭。”李轻婵嘀咕着,蹬着腿让冯娴放她下去,然后朝着钟慕期扑去,把他撞得后退一步,仰着脸问,“我今天好看吗?表哥。”
他们府上丧事才过去没多久,冯娴母子俩都打扮得很素净,穿着颜色寡淡的素衣,也没戴亮闪闪的首饰,却还是遮不住天生的美貌。
钟慕期想着上回她因为脸上起疹子大哭的事,顺着她的心意道:“好看。”
又问她:“回家之后写字了吗?”
“没有写,我爹不让我碰笔墨。”李轻婵揪着手指答着。
“那你跟我回去,我的笔墨给你玩,再教你写你的名字,带你放纸鸢,好不好?”
李轻婵双眼亮晶晶,用力点头,欣喜道:“好!还要带我摘果子!”
他俩说好了,到分别时李轻婵轻车熟路地上了平阳公主的车撵,冯娴人都懵了,“你又不回家了?”
李轻婵扒着车窗露出个小脑袋,学着往日冯娴外出叮嘱她那样,道:“我去表哥家里做客了,娘亲你自己回去吧,一个人在家要乖乖听话,不能淘气哦。”
“……”冯娴听着车厢里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叹气,无奈道,“这才多大点儿就不着家了,长大了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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