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外面下起了小雨,气温骤然下降,两人只能在屋子里玩了。

    钟慕期让人在他的桌案旁摆了一张小矮桌,  在下面铺了层厚厚软毯,可以随便李轻婵写写画画,  或者直接躺着睡觉。

    李轻婵好动,隔一会儿就要找钟慕期说几句话,或者让他看看自己画的画。

    她半个身子都趴在了矮桌上,  袖子口染上了斑驳的墨迹,拿着支狼毫笔大大划着,  头也不抬地问:“表哥,  明天还下雨吗?”

    这谁能知道?

    钟慕期正好手腕有些酸,干脆放下了手中笔,去窗边看了看。

    外面阴雨绵绵,  将窗外的竹子洗得一尘不染,雨水随着风打进来稍许,他感受到些微凉意,  扭头看了眼李轻婵光着的脚,  将窗子合上半扇。

    在心里算了算时节,他道:“兴许不会停的,往年这时候也时常下雨,  一下就是几日。”

    “那好吧,  那就在屋里玩。”李轻婵嘟囔了两句,  一抬头见他还站在窗前,  放下笔跑了过去,按着他的胳膊问,“你在看什么啊表哥?”

    钟慕期没答,  而是直接将她抱起。隔着细纱般的雨雾,可以看见管事太监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的身影。

    “连伞都没有撑,多半是有什么大事。”钟慕期将她放下,道,“阿婵,先别出声,咱们听一听。”

    李轻婵好玩,一听要偷偷听平阳公主说话,立马捂住嘴答应下来了。

    平阳公主就在隔着纱帐的外间,两人噤声,过了会儿,果然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运往北边的辎重被人动了手脚,冬日御寒的棉衣里尽是败絮,粮草全部被换成了不能食用的粗糠……”

    “怎么会这样?”平阳公主震惊,“谁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北面赤狄一直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近年来数次意图侵犯,均被边境将士打回去。寒冬将至,若是今年辎重出了问题,赤狄再趁机进攻,那边境就危险了。

    管事太监从宫中得了消息就急忙过来了,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道:“尚未查出……陛下震怒,已将涉事人等尽数关押,但到底是谁动的手脚还不清楚,太子已亲自去清查……”

    “辎重可有及时补上?”

    “陛下已经命人在补了……”

    里间的钟慕期带着李轻婵听了这么几句,就重新回到了书案旁,把笔塞进李轻婵手中让她继续玩。

    李轻婵没听懂外面说的话,但听出了那山雨欲来的气氛,问:“表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她眨着清澈的眼眸,怕惊动了外面的人,声音放得很小。

    钟慕期见她神色有些紧张,低头捧住她的肉脸揉了揉,道:“是,不过咱们还小,听听就过了,长大后才能懂。”

    李轻婵糊里糊涂,被他塞了笔继续涂画起来。

    钟慕期也坐回桌边重新提笔,落下两三个字,停住,看了看李轻婵,道:“晚些时候你娘该来接你回去了,你好好在家待着,不要淘气,这几日也不要外出,等这段时日过了,表哥再去接你出去玩。”

    “为什么呀?”

    钟慕期收了笔,走近她,跟她一起坐在了毯子上,道:“运往北边的辎重出了问题,定是朝中有了内贼,近来京中肯定不稳定,安全起见,还是待在府中的好。”

    他想着李轻婵年纪小,低声哄着她道:“你听话,要是无趣了就让人送口信过来,我去你府上找你。”

    李轻婵乖顺点了头。

    没过多久,冯娴果然冒雨来了,在外面与平阳公主谈了好一会儿,接了李轻婵就回府去了。

    之后京城中沉寂了一个多月,最终都护将军叛国通敌的事情被查出,满府皆被关押,与之有姻亲关系的方家被牵连,同样落了牢狱。

    又有大大小小的下层官员,一个不落地全都被缉押起来。

    太子亲审,将藏在京中的敌邦暗线揪出了不少。

    最后张贴皇榜公示天下,都护将军府门前被尽是百姓扔的烂菜叶子与臭鸡蛋。

    等事情彻底解决,京中恢复往日辉煌时,已到了冬日。

    外面恢复了热闹了,李府却气氛沉闷,是李铭致被人弹劾了。

    他前几年与都护将军底下的一个小官员来往频繁了些,现在那小官员被处死了,有看不惯李铭致的,就揪住这一点不放了。

    这事说大没有证据,说下却也不小,即使李铭致身正不怕影子斜,也被搞得心力交瘁,一时疏忽被人抓住了其他把柄,已经有人琢磨着把他弄出京城了。

    倒是可以去求平阳公主帮忙……可他拉不下这个脸,最后与冯娴商定了一番,觉得去姑苏或许也是个不错的路子。

    他们才商定好,当天夜里李轻婵就起了热,烧得糊里糊涂,蜷缩在床角窝着,一声声喊着娘亲。

    冯娴心都要碎了,连忙差人请大夫来,看了几个也没看出问题,折腾了一整夜,第二日还是高热不退。

    没法子了,天一亮,冯娴就差人去了公主府,麻烦平阳公主帮忙请御医来看看。

    钟慕期比御医先到一步,见到了烧得浑身通红的李轻婵,她人那么小,缩在被褥里,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阿婵?”他走近喊了一声,只换得小姑娘微微颤动了下眼睫,她似乎是连声音也听不清了。

    钟慕期放下床帐问伺候的秋月,“阿婵昨日都做什么了?”

    “小姐昨日和往常一样,没有出府,也没碰凉水,昨晚睡前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的,夜里就起了热……”

    具体是怎么病的谁也说不上来,就连御医也看不出究竟,只能先仔细把了脉、开了退热的药。

    李轻婵腹中空空,晕沉中闻着苦味不肯喝药,被按着灌下去。她人软绵绵的,哭声也没有往日那么响了,弱得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

    后来虽然很快退了热,但人还是神志不清。

    她自出生后就很少生病,这回一病就是两日,吓得冯娴一眼都不敢合上,生怕她像前几个月的李家祖母一样,一去不回了。

    平阳公主送了不少名贵药材过来,还让御医在李家府邸里时刻守着,钟慕期也不肯回去了,在李家住了下来。

    次日晨起,御医刚给李轻婵把了脉与冯娴去外间说话,钟慕期就看见李轻婵的眼睫动了动。

    他急忙俯下去,轻声唤道:“阿婵?”

    李轻婵应声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泪蒙蒙的眼眸,孤苦无助又迷茫。

    钟慕期正要喊御医与冯娴,看见她嘴唇开合,静声细听,听见她细软嗓音道:“我梦见我娘亲死了……”

    她眼中泪水打着转,像是被暴雨填得满满的、将要漫出去的小池塘,小声又说了一句,“我不想我娘亲死掉。”

    “你娘好好的怎么会死。”钟慕期手掌覆上她额头感受了下,确认没再发热,又道,“你知道什么是死吗?不要胡说。”

    “知道的。”李轻婵红着眼眶,声音细弱微哑,“以前我娘和说我祖母睡着了,但是我听见别人说了,祖母是死了,再也睁不开眼睛了,我不想我娘亲也这样……”

    她说着哽咽了下,眼泪再也拦不住,从眼角溢出滑落在了枕上。

    钟慕期拿袖子给她擦了眼泪,道:“你祖母是年纪大了,你娘年纪又不大,再说京城里什么大夫和药草都有,就算真病了也不会让她有事,你别乱想。”

    李轻婵这会儿不知道是没了力气还是怎么的,只是低声呜咽着。

    钟慕期不习惯她这样,他觉得李轻婵还是蛮不讲理地大声哭闹才更可爱。

    想了一想,他道:“你病了知不知道?你娘为了照顾你,两天没合眼了,你要是再不好,吓坏了她,她也是要病的。”

    李轻婵急忙抽了下鼻子,使劲憋住眼泪,道:“我马上就好,我娘亲才不会生病。”

    “嗯。”

    她小小地咳了两下,又说:“我渴了表哥。”

    钟慕期把她抱起来坐好,端着温水喂给她,道:“那你别哭了,我去喊你娘和大夫,你乖乖喝了药好起来,你娘才能休息。”

    李轻婵用手背抹着眼泪点了头。

    等冯娴听见声音进来,看见她已经醒了,喜得险些晕过去。

    这日之后,李轻婵就变得格外黏人,白天晚上都要冯娴陪着她。

    她病痊愈后,李铭致就开始着手收拾行囊去姑苏,只是他才刚起这念头,李轻婵就又病了。

    冯娴不愿意了,去姑苏一路辛苦,万一让李轻婵的病更重了呢?又或者到了姑苏李轻婵再发病了怎么办?

    在京城好歹有平阳公主帮着请大夫找药,去了姑苏,万一那边的大夫不顶用呢?

    冯娴反悔了,与李铭致说清楚顾虑之后,主动去找了平阳公主,请她帮忙解决了李铭致的小麻烦,一家人继续留在了京中。

    年底下了场大雪,钟慕期再来看望李轻婵时,还没走近就被她喊了一嗓子。

    他抬眸看去,见李轻婵屋里的窗子开了个一只手掌那么宽的缝隙,她裹得严严实实,脸蛋红扑扑的,正扒着窗往外看。

    钟慕期便直接走到了窗边,隔着小窗缝问她:“开窗做什么?冷不冷?”

    “不冷呀。”李轻婵笑眯眯地回答他,又比划了下窗缝,道,“我看雪呢,娘亲不让我出去,只给开个这么小的缝看。”

    钟慕期身后的侍卫虽给他撑了伞,但雪花还是飘到了他身上。李轻婵盯着落在他袖上的雪花,眼馋道:“表哥你离近点,让我摸摸你身上的雪。”

    钟慕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让侍卫退下,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趁着雪花还未化,从窗缝中探进去。

    李轻婵像偷了鱼的猫一样,丢了捧着的暖手炉,露出手指尖偷偷摸摸碰了一下。

    她的手热乎乎的,刚碰上去,雪花就化成了水珠。

    “凉吗?”钟慕期问她,等她点了头,就把手收回来,道,“你好好的,若是能一整年都不生病,明年我就带你玩雪。”

    李轻婵忙不迭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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