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致留京后步步高升,  待李轻婵十六岁时,他已官至尚书了。

    这一日李铭致回来时满面春光。

    冯娴正与李轻婵说着明日去冯府给冯梦皎添妆的事,见状好奇问:“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大获全胜!”李铭致很兴奋,  把事情说与两人听,是西面传来的捷报。

    六年前太子领兵抗击赤狄,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  不得不俯首称臣。

    前两年西面燕支又有异动,  彼时太子已担重任,  是由年长的将军担任主帅戍守边关,  钟慕期便是那时候跟去的。

    一去两年,最开始还偶有回信,近一年来战事频发,  连信件都没有了,要得知他的消息还得靠朝中传来的战事。

    如今捷报传来,  燕支已有降意,  待降书谈好,  便可班师回朝。

    李轻婵竖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欢喜起来,  她已两年多未见过钟慕期了,  想再多听些,可李铭致已回房更衣去了。

    李轻婵心像是猫抓一样,眼珠子转了转,道:“娘,  我去公主府一趟,把这消息告诉姨母去。”

    冯娴挑眉看她,怎么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多半是想去公主府问钟慕期的事情。

    她道:“不许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去又是两日不回来,说了明日要去给你表姐添妆的,今日你哪里也不许去。”

    李轻婵被拦住了,只好老实偎在她身边。

    其实冯娴也有点愁,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自小钟慕期就对李轻婵照顾有加,两人亲密得很。

    直到李轻婵八/九岁,男女有别,这才疏远了些,却也时常见面,时常收到各种小玩意,吃穿用度什么都有。

    冯娴觉得这样不好,可这从小养成的习惯,就算她不让钟慕期送了,转头也会从平阳公主那送过来。

    她一直都知道平阳公主有意把这两人凑做一对,李轻婵还小时,她怕未经两人同意定下,会让两人长大后起了怨怼。

    可这么多年来,她看着钟慕期长大,眼见着人长得清俊挺拔,做事沉稳可靠,不沾花柳,身边也没什么莺莺燕燕。

    家世好,知根知底,又对李轻婵数十年如一日的好,冯娴算是默认了这门亲事。

    现在发愁的是李轻婵翘首以盼的模样,她惦念着钟慕期,可钟慕期这两年在边关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际遇,若是他在外面有了人,阿婵可怎么办?

    虽说三妻四妾很寻常,可冯娴不想让李轻婵变成那寻常之一。她做人母亲的,总想要女儿得到最好的,做那独一无二的。

    反正那口头的婚约只是说说,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得先拘着阿婵,若是钟慕期这两年心有所属了,就赶紧断了她的心思。

    冯娴心思转了一圈,点了下李轻婵的脑门道:“公主府的消息不比咱们灵通?你姨母怕是已经让人扫洒庭院等子晏回来了。”

    她理着手中妆匣,佯装不经意道:“子晏离京时你才十三岁多,可还记得他?”

    “记得,表哥说回来时候给我带燕支最漂亮的夜明珠。”

    冯娴失笑,心里却也轻松一些,她若是只惦记着钟慕期要送给她的小玩意,不是真的动了心就好。

    转念一想,也对,两人分别时她才十三岁出头,哪能有什么情爱的念头,只是兄妹之情而已。

    冯娴这才放了心。

    隔日一早两人回了冯家,冯娴与冯夫人招待来往的夫人们去了,就留了李轻婵等年轻的姑娘们在冯梦皎闺房说话。

    都是差不多大的姑娘,围着冯梦皎叽叽喳喳,晚上回自己家时,李轻婵感觉自己累坏了,靠在冯娴怀里不想动弹。

    冯娴拍了拍她,“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

    李轻婵搂着她蹭着,嘟囔道:“我就是长不大的小姑娘。”

    冯娴又气又笑,捋着她鬓边落下的碎发,心想:若是真的长不大就好了,长大了,是要嫁人的。

    她正想着,李轻婵忽然从她怀里起来一点,仰着脸道:“娘,我怎么感觉梦皎怪怪的,她今日一直红着脸,都不跟我们一起玩闹了。”

    “成亲了就是这样的。”冯娴道,“成亲后就是做人家妻子的了,要侍奉夫君,孝敬公婆,与姑嫂叔侄友善相处,还要学会管家务事和人情往来,是要稳重些的。”

    李轻婵听得皱起眉,嘀咕道:“怎么听着这么多约束?”

    李家人口简单,冯娴只要打理好李铭致,再照顾好李轻婵就没别的麻烦事了,李轻婵还当姑娘家出嫁后都这样呢。

    “所以说姑娘家嫁人一定要好好选,一旦嫁错了,后半辈子就难过了。”冯娴有意吓唬她,又道,“就说你姨母,她贵为公主才能有自己的府邸,若是寻常女子,也只能住进侯府,与那边大堆的妻妾子女朝夕相对,你想想看那得多累。”

    李轻婵顺着她的话记起侯府那一大堆人,打了个哆嗦,赶紧抱紧了她,道:“那我不要嫁人了,我自己都要别人照顾呢。”

    冯娴又笑,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从没动过春心,在心里琢磨了下,道:“是呢,你要嫁人也得等十七岁了再嫁……找个真正疼你的……”

    又等了半个月,就到冯梦皎出嫁的日子了。

    李轻婵往常跟着冯娴见过不少京中贵女出嫁,还是头一回见自己亲近的人成亲,等迎亲的队伍走了,望着冯梦皎空荡荡的庭院,心中怅然若失。

    一转头,又看见冯意夫妻俩悄悄擦着眼角,心头悸动更甚。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闷闷不乐了好多日,才重新打起精神。

    又过三个月,远征将士回朝,那日锣鼓齐鸣,万人空巷,李轻婵早早约了冯梦皎等人在高高的茶楼上看热闹,视线一一从跨着高头大马的将士身上扫过,却始终未见熟悉的身影。

    李轻婵都要怀疑是不是钟慕期这两年变化太多,她没能认出来了。

    人家刚回家,肯定要先和公主母子团聚,李轻婵没好意思上门去问,回了自己家才知道,钟慕期另有他事,未随大军一道回京。

    李轻婵有点失落,去公主府陪着平阳公主住了两日。

    平阳公主最开始是不愿意钟慕期去边关的,可这儿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只能任他去了。

    虽是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但终究是伤人命的事,她便在钟慕期走后每月去寺庙为他祈求平安。

    现在战事已停,人也在归来途中了,平阳公主就没那么担忧了。

    只是她近来感染了风寒,不便外出,想着这个月还没去城外拜祭,再晚就来不及了,便让李轻婵替她去一趟。

    李轻婵先前已随她去过几次,自然是没问题的,次日沐浴焚香、收整干净后就往化善寺去了。

    去时一路顺畅,只是回来时马车不慎撞到了人。

    “咱们马车走得顺畅,是这人忽然从林中蹿出惊吓到马儿了。”随行侍卫道。

    方才被马儿骤然一停,李轻婵撞到了肩膀,揉着肩朝秋月示意没事,探身看向那拦路的人。

    是一个满身狼狈的中年男子,似乎是被马儿撞晕过去了。

    不管谁对谁错,毕竟是他们伤了人,不能把人丢下。可李轻婵她们又是女眷,不方便让那人上马车,就吩咐侍卫带着那人,打算带进城后找大夫给他医治。

    马车再往前行驶,不多时,忽听马蹄声如奔雷,李轻婵刚想问侍卫是怎么回事,外面已响起了打斗声音。

    李轻婵有些心慌,掀帘问:“怎么了?”

    她才问出声,就听拉车的马儿发出一声嘶鸣,马车忽地被带着往前冲去,李轻婵一个趔趄猛地往后摔去,后背重重摔在了车壁上。

    车厢内陪同着的秋月同样惊呼出声,勉强稳住后,两人抱成一团。

    马车颠簸着将车帘抛起,秋月一手扶着李轻婵,一手去攀车窗,艰难地向外看了眼道:“是马儿失控了,小姐别怕,侍卫马上就能追来……”

    这时马车似乎正好碾过一块石头,车厢飞速前进中,秋月没能稳住,一头栽倒撞上了车壁,闷哼一声没了动静。

    “秋月!”李轻婵慌忙接住她,两人随着马车颠来颠去,她连查探秋月的伤势都腾不出手来,只能勉强稳住两人不再次被摔倒。

    李轻婵这些年养得娇气,从来没经历过这事,吓得眼泪快出来了。

    但这会儿没人可靠,只能强自镇定下来,等侍卫追上。

    没一会儿,听见了马蹄声,李轻婵忙冲昏迷过去的秋月道:“好了,没事了,侍卫追上来了!”

    她攀住车厢的小窗,往外看去时,正好看见一闪而过的人影,跨着马迅疾如风地蹿到了前方。

    李轻婵惊愕——她带来的侍卫没有穿黑色衣裳的。

    尚来不及反应,一声凄厉的嘶鸣声传来,车厢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像是撞上巨物一般倏然止住,李轻婵抱着秋月双双跌倒。

    她还记得要护住秋月的头,但自己的胳膊肘没注意被狠狠撞了一下,痛得脸发白。

    这摔倒的动静太大,震得她耳边嗡鸣了一瞬,接着似乎听见了外面忽远忽近的责问声音,听得不真切,却也提醒了她外面是陌生人。

    李轻婵闭眼定了定神,又听见外面陌生男子的声音:“属下想着直接射杀了马儿能更快停下马车,忘了里面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这声音听着有些轻佻,李轻婵心慌意乱,深吸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松开秋月,拔下了发间的朱钗护在身前。屏气凝息中,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是朝着马车走来的。

    李轻婵心咚咚直跳,在车帘被修长手指拨开时,壮着胆子高声道:“我是礼部尚书李铭致家的女儿,平阳公主是我姨母,你们敢——”

    车帘掀开,眼前是一个颀长的人影,来人逆着光让,日光从他肩头射来,让李轻婵眼前花了一瞬。

    她下意识偏头避开,隐隐看见了对方朝她伸过来的手。

    “你敢!”李轻婵心中大震,举着发钗就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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