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说好了, 待到午后,钟慕期先一步出了垂帘小厅。
没走数步,他就招了侍卫过来, 低声吩咐了几句。
等李轻婵休憩好, 与平阳公主道了别出门时,就见一侍卫靠近了钟慕期, 附耳说着话。
李轻婵隔了几步听不见他二人说的什么, 到了近前时,侍卫已退下, 她问:“表哥,你有事吗?”
钟慕期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道:“没事,走吧。”
时值寒露, 秋高气爽, 李轻婵带着人在街上走走停停,时不时买点街边小玩意。
说是她带着钟慕期看看京城里近两年的变化, 可大街上哪有什么变化, 其实就是依着李轻婵的喜好逛逛香粉和首饰铺子,一圈下来, 什么变化没看出来, 胭脂首饰倒是买了一堆。
幸好带的有丫鬟侍卫,才不至于让两人腾不出手来。
行至正德门大街, 李轻婵正与钟慕期说着新建的戏院与茶楼,“……这家厨子擅长甜点,做的糯米甜糕最好吃……”
李轻婵说着话,偏头来看钟慕期, 正好看见侍卫又凑了上来,又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钟慕期凝目遥遥看向侧前方,察觉到李轻婵的视线,轻飘飘地转向她,面色沉静,没有任何异常。
李轻婵刚要与他说若是有事就先回去,看见一路人擦着钟慕期的肩膀过去了。
她心中一惊,急忙快步到了钟慕期右手边,虚挽着他手臂道:“表哥,你怎么不躲开?有没有被撞到?”
钟慕期微怔,眨眼间做出了反应,顺势道:“有一点,不过不是很重,应当没有影响。”
李轻婵不满地瞪着他,“有影响就是有影响,哪有什么应当不应当的。”
她紧挨着钟慕期,两手轻抓着他右臂,面露懊恼,“我忘了这条街人最多了,表哥,要不还是找个地方歇歇去吧,别再碰着你手臂了。”
“也好。”钟慕期点了点头,道,“去前面茶楼坐一会儿吗?正好尝尝他家的糯米甜糕。”
李轻婵当然是答应的,跟着他去了楼上一个雅间。
最近两年新开的茶楼,因为地段好,生意很是兴旺,店里伙计也会做事,很快把茶点都送了上来。
李轻婵总惦记着钟慕期的手臂,什么都不让他动手,亲自拧了帕子递给他,又给他倒了茶水。
等做完这些坐了回去,李轻婵撑着下巴往前倾身,隔着小桌笑眯眯问:“表哥,我有照顾好你吗?”
钟慕期扬眉,道:“很周到了。”
“是不是比小时候你照顾我还要周到?”李轻婵笑得两眼弯成月牙,显然照顾钟慕期这件事让她很有成就感。
“阿婵都还记得呢?”
“当然记得。”李轻婵说完,又在心里偷偷道,一直照顾到快十岁大,洗手穿鞋一样不差,又不是笨蛋,怎么会连这都记不住。
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偷偷抿了唇,低头遮住面上的羞赧。
今日两人出来玩,比在府中拉近了距离,李轻婵心情很好,看着他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她拿起一块甜糕掰开,跟小时候一样,自己留一半,另一半递给钟慕期。
钟慕期接过,却并未吃,只是看着李轻婵,等她吃了一小半了,才缓声道:“还是我照顾得更体贴。”
“嗯?”李轻婵不答应了,“我差在哪了?”
钟慕期徐徐道:“你小时候个子矮,连椅子都爬不上去,还要表哥抱着才能坐好。”
“……”李轻婵哽住,绯红慢慢爬上了脸。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你也就是占了年长几岁的便宜……”
一句话说出来,钟慕期笑出了声,李轻婵又羞又臊,转头看向了窗外。
居高临下,可见下面熙攘的人群与不见头的长街,一副热闹景象。
李轻婵往外看着,余光却偷偷往钟慕期身上瞄,看见他也跟着看了过来,连忙收回视线,假装向外看得认真。
“巧了,看见熟人了。”
李轻婵偏头,随口问:“哪个啊?”
钟慕期给她指了一指,道:“看着怎么样?”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富家公子,长相尚可,手持折扇,左顾右盼地在街上走着,看着是在找人。
像是个读书人,但又有点游手好闲的感觉。
跟钟慕期来往的人里,李轻婵只见过几个皇子,她多看了两眼,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人,问:“这是谁呀?”
“母亲让你帮她看的人。”
李轻婵心中一惊,重新看向那人,与他确认道:“康家公子啊?”
虽说李轻婵没见过康家公子,对他也无意,可见着了想与自己结亲的人,总是有点好奇心的,经不住多看了看。
她手中捏着的甜糕忘了吃,扒着窗口向下看得认真,没注意对面钟慕期眼神越来越暗。
楼下街道上的康公子神色微急,在看到街边一个青衣姑娘时“唰”地合了折扇,理了理衣襟和头发,然后故作从容地走上前去。
他貌似是喊了那姑娘一声,姑娘转身看来,两人对视一笑。
“他们认识啊?”李轻婵盯着外面问。
钟慕期视线黏在她脸上,见她只有好奇,没有别的什么不满神情,才垂下眼皮向下扫了一眼,道:“认识,容统领家的女儿,容统领性子直,说话不留情面,与文臣多有不和。”
“两家人不和啊……”李轻婵看着下面这俩人,这两人看着可不像是有不和,多半是郎有情妾有意。
她顺着钟慕期的话多想了想,觉得多半是有情人被父母阻挠。
康夫人想与她家接亲,多半只是做父母的一厢情愿,若非冯娴当场拒绝了,她就是真的嫁去了康家,也讨不到什么好。
李轻婵心里有点不舒服,对康夫人也起了丝怨念。她可不想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夫君。
“看着就很平常,没什么不一样的。”李轻婵扭头不再向外看,她心里闷,手里的甜糕也吃不下了。
“表哥也这么觉得。”钟慕期附和着,见她不吃了,又道,“是不是太甜了腻了?喝点水。”
他把茶水递给李轻婵,看着她饮下,接着道:“康大人脾气暴躁,在他府中说一不二,大抵是因为管教太严,康公子二十余岁,却依然事事无法自己做主,性子里有几分懦弱。”
李轻婵蹙起眉,不高兴道:“表哥,你做什么老是要提无关的人呀?我不想听。”
钟慕期缓缓勾起嘴角,耐心道:“阿婵不想听,那表哥就不说了。等会儿要去哪里?”
哪里都没关系,只要不看见糟心的人就行。
李轻婵不想看见人,见天色微暗,想了一想道:“表哥,你还没去过西面的浮云塔吧?我去年才知道的,在那上面看夕阳特别美。”
钟慕期是完全依着她的,与她一道向西面去了。
然而半路又遇见了熟人,这回是侯府三公子钟平涟。
李轻婵认识他但是不熟,受平阳公主影响对侯府那边的印象不好,颔首之后就未说话。
钟平涟也不在意她,只是想与钟慕期说几句话,未开口,就被侍卫逼退了。
“想不明白……”李轻婵的嘀咕声被钟慕期听见了,他低头问道:“什么想不明白?”
李轻婵侧着脸仔细打量他,没在他脸上看见一丝不悦,仿佛钟平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根本就没能入他的眼。
“老夫人做什么要偏爱他啊?”
李轻婵每见钟平涟一次都会心生疑惑,不管是长相还是品性,都不是什么顶好的,根本就比不上她表哥毫毛,有什么值得钟老夫人偏爱的?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钟慕期跟着她到了浮云塔,这塔共七层,高高耸起,楼道有些狭窄,两人并肩慢慢往上走着。
他说话的语速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踩着两人的脚步一样,道:“这叫爱屋及乌。”
以前平阳公主也不明白钟老夫人为什么偏爱钟平涟,虽不在意,但偶尔也会觉得难以理解。
直到前几年意外得知钟平涟其实是誉恩侯的亲子,比钟慕期年长四岁,才彻底明白了。
比着平阳公主这高高在上的母子俩,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侯爵长子,是他们“钟”家人,这一家人是巴不得钟慕期早点出什么意外,好把这爵位让出去。
可惜手上没有权势,只能空想。
李轻婵没什么见识,听闻这事都要惊呆了,结巴着问:“那、那他生母是谁?”
“一个村姑。”钟慕期语气平淡无波,“一直养在外面,在钟远函有了与我母亲成婚的念头后,就被秘密处死了。”
李轻婵久久无言。
“阿婵,你看到了吧……男子大多无情,权势地位,哪一个都比心上人重要。就算是康公子,只要他父母给他定了婚事,即便他心有所属,也会顺着父母的心意娶了对方。但婚后如何对待那妻子,就难说了。”
他们已到了顶层,从上面能看见城外静静流淌的河流和茂密的树林,璀璨的晚霞铺满了西面大半的天空。
落日余晖下撒在李轻婵微皱着的脸庞,照得她像是画中人,连那双眼眸也染上了金色,熠熠生辉。
钟慕期看着她被风吹乱了的鬓发,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又停下。
最终只是微微俯身,在李轻婵耳边低声道:“所以阿婵要嫁人的话,一定要嫁一个不缺权势、熟识的、信得过,且真心对你好的人,知道吗?”
李轻婵神色茫然,转过头来看他,这才发现两人离得很近。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栏杆挡住,没能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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