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和夏秋秋一前一后睁开了眼。
君泽一张寒玉面上镇静如霜,可一双红透的耳朵昭示着他此刻心中七上八下。
夏秋秋端着师长的威严,可脸颊上染上的绯红却是她无法消褪的。
两人眼神交汇,于无声中达成了一起为刚才发生过的事保密的共识。
洛云帆继续维持着保护三人的法阵,自责道:“师父,你入梦后,怨草从井下深处长了出来,弟子无力抵抗井外的尸鬼,不敢出去,能做到的只是勉强维持这一方法阵,将师父和师弟护在阵中……我们被怨草裹住了。”
夏秋秋环视过围成四方的怨草藤蔓,道:“无妨,君泽已经取得了法器,这法器能祭杀怨草。”
“…祭杀怨草!!!”怨草痴缠,越斩越多,断绝它的最佳办法是先除怨,再拔根。况且,就连师父的法器赤焰也只能暂时斩断怨草,无法将其去除。洛云帆实在太吃惊了。
君泽感受着灵脉中的神兵,这神兵阴邪至极,他体内又有尚未炼化的凶恶。若再用它除祭,只怕他会坠魔。“能否请师伯将清心寡欲丸尽数赐予弟子?”除去了所有的欲,就不会被外物操纵,便得清净。
夏秋秋:“……”这人说什么疯话呢,他断了欲,还做个屁的言情剧男主。
洛云帆看着逐渐茂盛的怨草,沉声道:“师父,祭杀这么多的怨草,放出的怨气不可估量,一旦侵入心髓,要入魔的。我们还得去救龙师叔和月晞师妹,井底有多危险,尚未可知。君师弟服下清心寡欲丸后,断了欲念,我们就无后顾之忧了。”
夏秋秋眸色沉沉,她将心一横,道:“君泽,刚才我用血喂了你的剑,它应该也认我,将剑给我,我试试。”虽然她一想到剑柄上那些倒刺,疼痛就从掌心直至心底,可是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君泽看着身旁人对着自己伸出的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不知不觉中伸出了手,将那只手托在了掌心。
温热的灵力渡上了掌心,温暖从夏秋秋的右手掌心通过灵脉爬过了背脊,爬到了左手。
君泽感受着落在掌心的绵软,裹在心上的寒冰一寸寸破裂,勇气从这些裂缝中漫延出来。
夏秋秋看着托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有力的手,心中欣喜。他为她疗伤了,他心疼她了,他不想要她死了。
“君泽,谢谢。”夏秋秋郑重道。
风吹清铃的声音落在君泽的耳朵里,君泽一双墨黑的眸子中盛满冬日的晴雪,“弟子来吧。不过,若是弟子被怨气侵扰,还请师伯帮弟子静心。”
夏秋秋承诺道:“君泽,你只管祭杀怨草,至于怨气,有师伯…云帆,你负责后方,谨防有邪物趁机偷袭。”夏秋秋交代完洛云帆,道:“君泽,动手。”
不知是因为身后有人相助,还是因为自己的修为见涨,君泽双手举着墨剑,一路冲杀而下,犹如飓风过境,锐不可当,所向披靡。
洛云帆实在忍不住了,急声喊了声:“君泽,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不能慢!君泽,你尽管往前!”夏秋秋一边说一边甩出了捆仙索缚住了洛云帆的腰,道:“云帆,快跟上。”
君泽被洛云帆的急声打乱的心境再一次平静下来,他无声念着夏秋秋的话
——君泽,你尽管往前!
君泽没来由地唤了声:“师伯。”
夏秋秋以为君泽是在询问她有没有跟上,高声答道:“我在。”
不一会儿,君泽又唤,“师伯。”
夏秋秋又答:“在呢。”
君泽再次唤,“师伯。”
夏秋秋笑着道:“还在,还在。”
君泽一路直下,眼看就要一个屁墩坐进冒着泡的血池里去,夏秋秋急忙甩出一张结界,接住了君泽。
紧随其后落下的夏秋秋抓住君泽的胳膊,将他往后拉了一把,两人刚让开,洛云帆就直直砸了下来,在结界上打了一个滚后,也停下了。
夏秋秋撤了捆在洛云帆腰间的捆仙索,下一刻,她提着捆仙索直直飞出,从血池中捞出了一缕虚弱的幽魂。
“元路?”君泽蹲下身子拨开了幽魂散乱遮面的墨发,得到了确认,“是元路…他为何会在这里?”
元路是受露水坊的艳骨迷惑的台下客,艳鬼变成了枯骨,元路理应梦醒,梦醒之后,他自然会逃离露水坊,去他最想去的地方。
夏秋秋收紧了捆仙索,捆仙索上溢出的铭文修补了元路已经残破的魂灵。
元路缓缓睁开了眼,他虚弱地看着君泽,慢慢抬起手抓住了君泽的衣袖,哀求道:“求仙君救救辛娘。”
君泽微微蹙眉,问道:“你来此处,是为了救红辛?”
“嗯。”元路紧紧抓着君泽衣袖,道:“求仙君救她。”
夏秋秋疑惑道:“若你对她如此情深,又怎会遭艳骨迷惑?!”夏秋秋亲眼见到元路受艳鬼迷惑在看台下近乎癫狂的模样。
元路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而后,他松开了君泽的衣袖,爬到了夏秋秋的面前,长拜后,道:“弟子从未对艳鬼动心,弟子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辛娘。辛娘为求司姻娘娘放了弟子,和司姻娘娘立下了赌约,约定若弟子不受艳鬼迷惑,便会放了弟子。可弟子深知,司姻娘娘厌恶情深之人,若弟子选了辛娘,无论是弟子还是辛娘都是死路一条。所以,弟子只能选择被艳鬼迷惑……求仙君救救弟子的发妻,弟子愿以来世的福泽为报,答谢仙君的救助之情……辛娘就关在往生血池里,求仙君相救。”
夏秋秋眸色微沉,往生血池是原书中君泽取剑的地方,这样说来,她的神识刚才已经到过往生血池了。只不过,神识世界中看到的景象是基于本人认知延伸的,所以,她才会将血浆美化成了岩浆。
夏秋秋问:“往生血池里只关着辛娘一人?”
元路微微一怔后,忐忑道:“和辛娘一起被关的还有一位会抚琴的女仙君。”
夏秋秋能猜到元路隐瞒的原因,可她还问道:“为什么隐瞒?”
元路低着头道:“那位女仙君看起来修为很是高深,可还是被困了。弟子怕仙君权衡利弊后,不去救辛娘。”
洛云帆闻言冷哼了一声,一副你瞧不起谁呢的模样。
君泽看着元路,垂着眼眸,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夏秋秋道:“除了那位会抚琴的女仙君,你可还见过一位穿粉色仙裙,容貌不俗的女子?”
元路摇摇头,道:“没有。”
“起来,带路吧。”夏秋秋环视着坑洼不平的井壁,想在上面找到通往往生血池的入口。
元路欣喜若狂,他开心道:“谢仙君。”可他并未起身,他跪坐在结界上,望着下方冒泡的血池,道:“仙君,往生血池的入口就在这池血水的下面,从血池中潜进去,通过狭窄的甬道,就到了往生池边。”
“这血水有毒吧?”洛云帆打量着冒着的血水。
“不难,将血水劈开就成了!”夏秋秋边说边挥剑,血水被她劈开,露出了池底的青石板。夏秋秋下沉结界,四人浮在了青石板的上方。
洛云帆打量着紧密的青石板,问道:“甬道在哪?”
元路抬手指向了其中一块边沿有松动的青石板,道:“搬开它,就能看到了。”
“那你还不赶快下去搬。”洛云帆命令道。
“…青石板上有符咒,会伤人。”元路为难道。
君泽抿唇未语,但往前走了。夏秋秋抬手拦在他面前,道:“元路,你去,你去过一次了,有经验。再者,你就算受伤了,我们都能救你。”
元路虽然为难,但答道:“是,仙君。”
元路跳下结界,弯腰抬起了厚重的青石板,金色的铭文与黑气一起涌了出来,元路见黑色铭文袭向了自己,瞬间松开了厚重的青石板。
君泽一只手起印封住了甬道的入口,将金色的铭文与黑气一起压了下去,另一只手提起了厚重的青石板,将它稳稳放在了甬道旁。
受到惊吓的元路颤抖着声音道:“谢仙君。”
洛云帆炼化了几缕逃出来的邪气,站在甬道旁,低头瞧着,道:“这么重的邪气,君泽,又得用你的剑祭杀了。”
君泽侧脸看向了元路,问:“甬道有多深。”
元路摇摇头,“弟子上一次掀开石板后,被邪气击伤后,昏迷了。昏昏沉沉中,听到了琴声,醒来后,就看到了被困在往生血池中的辛娘和抚琴的女仙君,弟子想救辛娘,可一进往生池,就又昏迷了,再醒来,就见到了三位仙君。”
君泽从元路口中得不到消息,从袖中摸出三枚铜板扔进了甬道,等了很久,才接连听到三枚铜板微弱的落地声。“还好,不过百米。”
“师父,出发吗?”洛云帆等不到出发的命令,回头看向了依旧踩着结界浮在离地半尺的夏秋秋,出声询问。
夏秋秋的目光在洛云帆的满脸期待中滑过,唤了一声,“君泽。”等到君泽回头后,缓缓道:“君泽,师伯修为有限,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接下来,需要你一个人去了。我和你洛师兄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只是一个炮灰配角,陪男主历经这么多艰险,已经有些逾越了,接下来,该是男主救女主的剧情了,她不能再掺和了。
龙琼羽只是被困住了,君泽只需要放出她,然后就可以两个人一起打怪升级了。
君泽怔怔地看着夏秋秋,他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被丢下的这么突然,没有预兆,没有铺垫,只一句轻飘飘的话。
洛云帆舔舔唇,道:“师父,我们真的不去吗?”他很想继续去冒险。
“不去了。”夏秋秋端着一张冷清的脸拒绝。
“…可是甬道里好黑。”洛云帆低头看了一眼后甬道后,看向了君泽,用眼神示意他。
君泽看着夏秋秋,一句——弟子害怕——梗在喉咙里,若他是洛云帆和月晞,对师父撒声娇,或许会有用。可他是君泽,师父从来都厌恶他。
洛云帆恨君泽是个哑巴,他只能自己缠磨,他道:“师父,说不定,月晞师妹也在下面,元路没看见。”
夏秋秋如往常一样对洛云帆丢了一个冰冷的眼刀。
洛云帆知道师父这是铁了心了,可还是心存侥幸,央求道:“师父~”
夏秋秋抿唇不语。
洛云帆耷拉下了脑袋。
君泽眸色骤冷,抽剑跃进了邪气腾腾的甬道。元路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洛云帆蹲在甬道旁,伸长了脖子想看清君泽在甬道里正在经历什么,忽然间肩膀上一重,一张隐身符落在了那里,头顶响起清风撞铃的声音。
“一起下去看看吧。”夏秋秋给自己也贴了一张隐身符。
洛云帆连眼睛都笑了,他开心道:“谢师父。”说罢,一个猛子就扎了甬道里。
夏秋秋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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