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秋又做梦了,她再一次回到了昌乐馆封存着陨镜的房间,立在陨镜后。夏秋秋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头顶就传来了裘愿脆生生的声音,“夏前辈,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夏秋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个激灵,然后就消散了梦境。
失了梦境的夏秋秋睡了一场好觉,直到被广场上越聚越多的人吵醒。夏秋秋懒散地轻抬惺忪睡眼,冷着眸子扫过广场上的仙门众家,北极寒地,南洲小洞天,西域昆仑都到了,除了墟蜃仙山。
夏秋秋要收了目光,却和冷忏投来了挑衅的眼神相遇,冷忏的嘴角勾着笑,一双凤眼里全是鄙薄,她穿了一件绣着梅花的红衣,无声讽刺夏秋秋今日会落得和梅岁寒一样的结局。夏秋秋恨不能跳下台去撕碎冷忏的红衣,可镣铐锁着她,她只能用眼神让冷忏不舒服,她将冷忏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然后垂眸嗤笑。冷忏果真怒了,可她一想到夏秋秋今日会受的责难,又开心起来,她对着夏秋秋挑眉,无声道:“等着看吧,有你受的。”
夏秋秋移开目光,懒得再理。
龙琼羽、裘愿还有洛云帆他们三人都陪在夏秋秋的身旁,盘腿坐在诏罪台上打坐。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烫人。
墟蜃仙山的左淳曜还不到。北寒极地的墨璇也不再等,叫停了七嘴八舌的众人,主持起局面来。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墨璇开始向夏秋秋发难,贡山村村长张岩身为人证走到了人前。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张岩的身上,广场上落针可闻。张岩今日穿了一件绵绸织造的儒雅青衣,墨发用青玉带盘束在脑后,别一支松木古簪,簪子朴素,但观之不俗。在众人注视下,张岩提起流水般的衣摆,款款迈步了,他原本只需往前几步就可以了,可他却一步步走上了诏罪台,走向了诏罪台上被镣铐锁缚的夏秋秋。
张岩越走越近,洛云帆拳头越握越紧,他很想直接了断了张岩。裘愿和龙琼羽脸上的怒气也明显盛了,他们俩都受了张岩的折磨,一看见张岩心里就窝火。
台下的墨璇仰着下巴,倨傲矜贵地立在人前。张岩的妻子早被北寒弟子擒住,他不认为张岩有胆量会在人前胡言乱语。
张岩在离夏秋秋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躬身行礼,恭谨万分。洛云帆眸色微动,腹诽道,君师弟来了?
行完礼的张岩直起身来面向众人,他的目光逐次扫过,最后停留在了墨璇的脸上,而后他慢慢抬起了手,用手指指着墨璇的鼻子高声道:“墨璇!你擒我妻,逼我污蔑夏仙君!你痴心妄想!吾与吾妻今日宁死也不会冤枉好人!”
墨璇剑眉微挑,一双鹰眸盯紧了张岩,眸中寒光若冷锋,他起了杀心。
张岩对着众人高声道:“这些日子发生在贡山村的事全都是北寒极地幕后操纵,目的是为了陷害墟蜃的仙君们,甚至,为了让墟蜃的仙君无路可退,墨璇还假扮成夏仙君的模样,谋我性命。若非张某将计就计,不能活着见到诸位……贡山巫道传人张岩今日跪求诸位一同诛杀妖道,还天地正气!”说罢,张岩掀起衣摆跪倒在诏罪台上。
墨璇薄唇抿成了线,他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张岩。
众仙门面面相观,最终都将目光投向了西域昆仑,推举冷忏出来做主。冷忏金线绣成的红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红衣上梅花绚烂夺目。她高声道:“诸位,今日我们齐聚于此,是为明镜神君。明镜神君还活着着…”
仙盟道众早知此事,可此刻听冷忏说完,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个个嗟叹。
冷眼仰着下巴,铿锵道:“此事千真万确,诸位若是有疑可向墟蜃仙山的夏道君求问……夏秋,本座问你,明镜神君是否在世?”冷忏的目光越过长跪的张岩看向被镣铐捆缚满身是伤的夏秋秋。
夏秋秋将背挺地笔直,镣铐锁着她的躯体,却压不住她的气势,她端着大道君的孤傲,沉着道:“家师确还在世。吾被白老妖道困在魑梦中,是师父出手相救。冷宗主所言不虚!但!”
“此刻,我们该先商讨贡山村之事。墟蜃先祖留有遗训,若有道修无视人道,伤害无辜,墟蜃弟子替天行道!北寒极地墨璇假扮于我,意图坏我墟蜃名声,今日,夏秋恳求诸君相帮,一同诛杀墨璇!”
“杀墨璇!”洛云帆振臂呼喊,意图煽动众人。
冷忏未曾料到夏秋秋会如此坦然地道出明镜神君还在人世的事,她原以为她会隐瞒。话题又转回了墨璇,冷忏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墨璇看着夏秋秋,凤眸中滑落失落。师父让他杀了她,可是他顾念着墟蜃和北寒的情谊,顾念着前些日子,他们曾携手进退。他只是罚了她三十鞭,他嘴上虽说要了她,却守着君子之礼,在她无力反抗时,并未强迫她一分,此刻她却要煽动人心要他性命。既然她不仁,就休要他不义!墨璇掌心流光闪耀,召出了法器晓生,满眼肃杀。
墨璇正欲动手,天边传来一声洪钟般的重声,“谁敢!”
有一白衣道修带着风雪从天边而来,他所到之处冰雪晶莹,寒气瘆得人骨头疼。
“宗主——”墨璇与北寒弟子跪地行礼。
仙盟众人躬身行拜礼,“墨宗主——”
晴空万里,可诏罪台上大雪纷纷扬扬,墨南华立在跪着的石像头顶,俯瞰过众人,沉声问道:“夏秋小侄,本座问你,你是否亲眼看到墨璇杀人?”
大雪将诏罪台变得白茫茫了,寒气顺着镣铐传递,夏秋秋脖颈间的镣铐凝出了锋利的冰刺,似是她要是敢不遵从墨南华的意愿,顷刻间,就会被削落头颅。
龙琼羽、洛云帆和裘愿三人纷纷召出了法器,他们蓄势待发地看着墨南华,几人间的空气仿佛停滞了般。
大雪纷纷扬扬地在落,夏秋秋想到了死。不畏强权的死去,也算是死得光辉伟大。想到此处,夏秋秋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笑她自己,当高高在上的仙君当久了,也贪慕起这些虚名来。
夏秋秋望向台下众人,轻抬薄唇,用传音术将声音扩散千里,一字一顿道:“墨璇……杀!人!”
若今日张岩一口咬定是她杀人,那事情毫无转机,可此刻张岩指认墨璇。这是打压墨璇,打压北极寒地的绝好机会,她不能错过。墨南华被激怒后,势必当众杀她,到时北极寒地必将失尽人心,到时,再向墟蜃讨要玲珑玉,名不正言不顺,君泽仗着为她报仇的名义霸着玲珑玉不还,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脚下的雪冻了冰,洛云帆被彻骨的寒冷包裹,他下定了决心:今日豁出去了,大不了就陪着师父一起走,十八年后又做好汉一条。
裘愿和龙琼羽身上杀气升腾,只要墨南华敢动手,他们立刻拼命。
墨南华看着脚下这几位铁了心要和他拼命的小辈,心中不屑。这样的局面,他怎会动手,他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将问题搞得更糟,况且,他又不是魔修妖道,无缘无故杀人,他疯了吗。
墨南华沉声逼问:“墨璇杀了谁!”
夏秋秋板着瑰艳明绝的脸,对众人讲述,“昨日,墨璇伪装成我的模样意图杀害贡山村村长张岩,我想要救张村长,却被墨璇重伤。张村长为了保命,只能屈从墨璇。”
众人心中有了计较,神色各异,可墨南华高立台上,众人连小声议论也不敢。
墨南华将目光移向了跪伏在地上的张岩,寒声问:“张岩!夏秋所言可属实?”
凌厉的威压遮天蔽日般落下,压得张岩几乎窒息,张岩伏在地上的手指明显蜷起了,他反抗着,咬着牙艰难道:“句、句、属、实…”
诏罪台上的风雪更大了,寒风滑过脸颊刀剐似的生疼。墨南华继续问:“你说墨璇伪装成夏秋的模样杀你,你是如何确认杀你的是墨璇,而不是夏秋?”
张岩还要开口,却被封住了气脉,他执着反抗,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滴落在皑皑白雪上如梅花绽开,他伏在地上的身子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龙琼羽想要戳穿墨南华的把戏,却被夏秋秋用眼神劝住了。墨南华已经让步,他们若再紧逼,墟蜃和北寒势必反目。如今的形势,维持表面的平和会比反目更有利。今日之事,不看错对,只看利弊。
墨南华见夏秋秋识趣,眼中露出了赞许。他说道:“昨日的事既然说不清,张岩你又好端端地活在这里,依本座看,昨日之事就此作罢……墟蜃与北寒交好百年,本座不想因为你们小辈间的争执坏了这份情谊。夏秋,等迎回你师父,本座还会常来墟蜃做客……璇儿打了你,你若是不解气打回去就是了。”
诏罪台上的风雪缓缓停了,温暖回归,众人身上又暖洋洋了。夏秋秋脖间镣铐松了,变成一条玄铁长鞭浮在了手边。
墨南华轻点脚尖,落在了夏秋秋的身前一步远,他看着台下的墨璇,严厉道:“璇儿,还不快跪下!求你夏师姐原谅。”
墨璇梗着脖子道:“弟子无错。弟子若是要杀张村长,他活不到今日。”
墨南华无奈喝道:“璇儿!”
墨璇一脸不情愿地跪了下去,没好气道:“求夏师姐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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