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帆沉声道:“我和君泽一路御剑,带着思慕和张小光回墟蜃仙山,救活他们后,我又御剑折返,途中行了千万里,路上目遇风景无数,谁人能织得此如此庞大的魑梦。这绝不可能是梦。”洛云帆看着龙琼羽道:“龙师叔,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记错了,或者那副画是虚影幻像?”
裘愿也道:“我这两日整日挑水劈柴,进出人家百余户,遇到的人每一个人都各有特色,生动形象。我也以为这不可能是魑梦。”
龙琼羽蹙着眉头道:“我记得清楚,我确实将那副画收进了乾坤袖。”
“龙师妹,你不要着急,再好好想想。”夏秋秋扭头问洛云帆,“云帆,你和思慕相处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异常之处,比如,她是人是鬼?她会不会法术?”
洛云帆:“来的路上,弟子试探过她多次,她就是一个寻常女子,体内一丝灵力也无。而且,若她是鬼,君师弟救活她的时候,定会发现。”
龙琼羽重申道:“师姐,我确实将画收进了乾坤袖,画确实不见了。”龙琼羽执着地相信着魑梦存在,因为她腰上魑王镌刻的魑花还存在,害怕裹挟着她。
夏秋秋想要安慰,她缓声道:“那就当我们被困在了魑梦里。现在我们无法解开这个魑梦,织梦的人修为远在我们之上,即使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龙琼羽蹙紧了好看的眉头,“那怎么办?”她很慌张,她迫切地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夏秋秋继续安慰道:“还有一种可能,根本没有魑梦,我们只是太过紧张,才会杯弓蛇影。”
“可龙前辈收进乾坤袖的画确实不见了。”裘愿心里也很着急。
夏秋秋顺着他的话道:“好,那现在我们就认定我们就是被困在了魑梦中。等到我们和北寒极地斗得两败俱伤,他会出来坐收渔利。”
洛云帆恍然大悟道:“除非我们和北寒极地联手才能破局!”
夏秋秋沉声道:“只要交出玲珑玉,我们就能与北寒极地结盟。”
慌乱的三人没有人再发出声音,因为交出玲珑玉就意味着牺牲君泽。他们之前已经说到了这里,尽管可能多了背后操纵的人,但结果不变。这是应该被接受的结果,却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安静许久,洛云帆道:“师父,可否借你的并蒂清铃一用,我想对君师弟说说话,让他明天吃些好的,换件好衣裳。”
夏秋秋拒绝道:“已经很晚了,你明日清晨再同他说。”已经过了子夜,此刻扰醒君泽,他只怕会不高兴。
“师父——”洛云帆拖长了嗓子撒娇。
夏秋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递出了并蒂清铃,“给你。”
洛云帆满眼欢喜地接过的并蒂清冷,“谢师父。”他起身往诏罪台下走了。
夏秋秋靠着石像,虚弱道:“我得好好睡一会儿了,我太累了。龙师妹,裘愿,你们也休息吧。明天肯定会有许多事。”
盘腿打坐的龙琼羽点头应声后,闭上了眼睛。
“夏前辈、龙前辈,好眠。”裘愿说完,也靠在了石像上,他连直起腰打坐的力气也没。
洛云帆并没有走远,可他又不想让夏秋秋他们听见他说话,所以他结了一张隔音的结界,结界落下后,他催动并蒂清冷,轻唤:“君泽——”
正在赶路的君泽觉察到胸前并蒂清铃响动,急忙将其召了出来,听清声音后,他很快回应了,“师兄?”并蒂清铃原是夏秋秋拿着,现在到了洛云帆的手里,难道梦中所见都是真的,君泽本就冷峻的眉眼结了霜。
“是我。洛云帆。师弟,你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我有急事给你说。”洛云帆将声音压得很低,做贼似的。
君泽心上越发不安,“我一个人正往贡山村赶,身旁没人。出什么事了?”
洛云帆生气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乱跑什么!”洛云帆吼完后,才意识到他待君泽之心与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
君泽受训后的神色与受到兄长呵责的小孩并无不同。他解释道:“我梦见师伯浑身是血,受了很重的伤。大家都还好吗……师伯还好吗?”他在梦里看到她满身的伤,虚弱地好像瞬间要化作流光湮灭。他实在担心,所以从梦中惊醒后,就匆匆启程了。
“…他们都很好。你先找个地方落下,站稳。”洛云帆庆幸他和君泽并不是面面相观,只是用声音交谈,他撒起谎来容易多了。
君泽并不觉得自己会被几句话吓到,他又着急赶路,所以,他并没有停下,只是言语停顿后,就问:“师兄,到底出什么事了?”
洛云帆缓缓讲述已经在头脑中编排过好几次的话语,“咱们的师公,就是明镜神君还活着。我师父和你师父想要救他,她们商量好了,明日让我带着仙盟一起去墟蜃仙山劝你剜心,还让我骗你,说剜了心不会死。”
君泽听得很清楚,可他一个字也不信。他确信,她不会剜他的心。
洛云帆听不见回应,问道:“君泽,你听见了吗?”
君泽轻应,“嗯。”
洛云帆明白过来,君泽压根不信他说的,他又添油加醋道:“师父她们还说,养你本来就是为了救明镜神君,还说,你的心本来就是明镜神君的,你献出来理所应当。我枕头里藏着一把昌乐馆金库的备用钥匙,你拿了钱,随便找座城藏起来。明镜神君没有道心,活不了很久,等他死了,就没人再逼着你剜心了。”
君泽细细分析过这几日的事,问道:“是北极寒地的人设局?”
洛云帆急得跳脚,这厮如此聪慧,要骗他实在困难。洛云帆又道:“不是。从头到尾,都是苦肉计。全是师父和师叔一手策划,她们早和北极寒地联手,你拥有玲珑玉,她们担心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合谋上演了这出戏。”洛云帆想了想,补充道:“师父她一直恨你,对她不敬。师伯修无情道,她怕你再纠缠,会毁了她的仙途。”
“师兄,被困在‘长清静’那日,师伯为了救我,没去成仙……师兄,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洛云帆如此骗他,定然是出大事了,君泽心里着急,御剑的速度愈发快了。
——师伯为了救我,没去成仙。
君泽这句话久久地回响在洛云帆的耳畔。他在心里无声叹道,原来,师父对君师弟真的不同。
既然情深,就该共同渡过难过,洛云帆沉声道,“师父因为隐瞒师公还活着的消息,被罚三十鞭,伤重不治,现被押在诏罪台上受刑。她决定要你交出玲珑玉后,将她的心换给你,师父她不要活了。”洛云帆说到此处竟痛哭出声。
听着洛云帆压抑至极的抽噎声,君泽心上越发慌了。可他还得劝慰道:“师兄,你不要慌。会有办法的。”
洛云帆哽咽道:“没有办法。你揣着明镜神君的心,你要活命,除非有人给你换心,普通的心还不行,至少得元婴修士…”
君泽急声打断:“师兄,你冷静。”即使情况再坏,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洛云帆听不进君泽的话,他自顾自地考虑着:“你觉得墨璇如何?”
“师兄!”君泽的声音有些怒了。
洛云帆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没有别的选择了。总不能是裘愿…裘愿他……”洛云帆说不下去,他一想到和裘愿这些日子的相处,想起和他同生共死的场景,就狠不下心。
君泽沉声打断:“我不需要任何人牺牲!”
听闻这话,洛云帆更急了。君泽不要旁人的心,根本活不成,可师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她必然会将自己的道心剜给他。洛云帆颤抖着声音道:“师弟,师父为了你已经不去成仙了,总不能再为了你丢了性命。君泽,就当师兄求你,你逃吧,躲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等到明镜神君死了再出来。”身为墟蜃弟子却盼着明镜神君早死是有违伦理纲常的,可洛云帆此刻也只能顾得眼前人。
君泽缓声道:“师兄,你安心去休息,养好精神,明日保护师父。其他的事都交给我,我有办法。”
洛云帆又急了,他低吼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有没有做错事已经没人关心了。人们关心的是曾经救世的明镜神君还在蓬莱山上等待被营救……他们都盯着你胸腔里跳动着的曾属于明镜神君的道心!”
君泽见洛云帆固执,幽幽问道:“师兄,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洛云帆抽泣的声音一忽然停滞,他顿了顿,道:“蓬莱山神。”他记得魑梦中的大多数事,可他又刻意忘记了这些事。前世的事就是前世的事,已经过去了,他只看今生。
君泽的声音如同清风撞铃,他缓缓道:“我乃蓬莱山神。而且,我也曾差点成仙。我的灵脉早异于常人。即便是被剜心,我也不会死。所以,师兄勿要担心。”
洛云帆喜出望外。如果君泽失去了道心不会死,那师父就不会冒险将心剜给他。有了玲珑玉,就能重启蓬莱仙山,能救回明镜神君。如此,两全其美了。“真的不会死吗?失去了道心也不会死?”
君泽斩钉截铁道:“不会。”他的峻眉始终蹙着,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是厚重的心事。
洛云帆还是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他追问道:“真的?”
君泽被洛云帆逗笑了,他温吞道:“真的。等到仙盟齐聚,说不定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需要你斡旋的事还很多。师兄,快去休息吧。”
洛云帆要收起并蒂清铃,可临了又多叮嘱一句,“夜深了,你一个人赶路注意安全。”
“嗯。”君泽轻应。
洛云帆举着并蒂清铃,道:“那我去休息了。”
“嗯。”君泽浅浅笑了,这样婆婆妈妈的洛云帆他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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