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玺从太子府上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唐惠而上马车。
见到他,唐惠而忙松开婢女的手站定行礼:“见过三王殿下。”
没有太子在场,三王连理会都不曾,径直越过她上了马车,车架很快离开。
直到三王的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这条街上,唐惠而才收回目光上了马车,车帘放下时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唐惠而平静的脸色才慢慢变化。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神色渐渐坚定。
这边明玺上了车便开始闭目养神,脑海里思索着今日太子的那些话。
他的好大哥如此坦诚以待,以己示弱,若叫二哥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半晌,他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讽笑。
而比起太子的“坦诚”,更叫他意外的是和诚意侯府的婚事,竟然有他在其中插手。而且,永安侯府竟也答应了做他的说客……
他明玺的外家竟然和太子熟悉?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张如玉如冰的脸上八风不动,突然想到什么,他睁开眼睛,敲了敲马车壁,蔡徐良在外问:“主子有何吩咐?”
“元家那姑娘今日可曾来了太子府上?”
蔡徐良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元清露,毕竟自从上次乾元寺一别,他们与那位姑娘已经好有几个月不曾见过了。
忙道:“回主子,不曾。早前探子便回报说,元姑娘从乾元寺回去便被禁足了。”
“禁足?”明玺皱眉:“此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蔡徐良叹息,他派去的探子十分用心,最开始时几乎每日一报,可从乾元寺回来后,三王突然就说不想听那位元姑娘的事了,那之后探子便只报了他。
这会儿又问起,显见是忘了自己当时下的命令。
蔡徐良也不能说主子有错,只好道:“那段时间您正好忙,属下便打算过些日子再报给您知道,谁知后来忘了,还请主子恕罪。”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明玺取过固定在小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可知是因为什么?”
说起这事,蔡徐良都忍不住替那小姑娘叫冤:“这事说起来与您还有些关系。”
明玺一听,有些诧异,忍不住想了想当初的事,便大概明白了,冷声道:“这诚意侯府的行事还是如此令人厌恶,不敢找本王的麻烦,转而去欺负一个孤女,这柿子专挑软得捏的做法是他们家的家风吧。”
虽然您骂得好听,但罪魁祸首就是您,蔡徐良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
好在明玺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思忖片刻道:“到底是受了本王牵连,倒不好不管不顾。”
他摩挲着手中茶杯,轻轻吹去浮沫,浅尝了一口方道:“本王记得,下月初五是老侯爷六十二的寿辰,他老人家身子沉重,永安侯府定是要大办一场冲冲喜的,你记得给元姑娘送一封请帖去。”
蔡徐良沉默,过了片刻道:“主子,您难道忘了,元姑娘身上有重孝,只怕不便参加老侯爷的寿宴。”
明玺不以为意:“她家里出了那样大的事,偏她一个活了下来,可见命硬,请她去给老侯爷压压岁,岂不正好。”
蔡徐良:……
您是主子,自然是您说了算。
蔡徐良深知三王这是对永安侯府不满了,虽然明知荒唐,但也不得不做,谁叫他家主子任性呢。
因此元清露刚解了禁足,就收到了三王府送来的请帖。
来送帖子的是三王府一个嬷嬷,由李氏亲自陪同而来。
元清露得知对方来意,十分诧异,但想了想拒绝道:“还请嬷嬷替民女回禀三王殿下,民女多谢三王盛情相邀,但民女身负重孝,只怕不便前往。”
李氏在一旁松了口气,笑着和那嬷嬷道:“您看,我就说……”
谁知嬷嬷打断了她的话,和元清露道:“姑娘安心,我们王爷自是知道您的不便,只是王爷说了,姑娘命格金贵,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正好前往永安侯府上为老侯爷压压惊。”
元清露都惊了,原来她这样的还是金贵命?
不知道那位又是要做什么。
“这……”元清露为难的看向李氏。
那嬷嬷也去看李氏,推心置腹道:“侯夫人,老奴知道您担心府上表姑娘到时受委屈,但您放心,我们王爷说了,表姑娘去了永安侯府上定会被当做上宾一般对待,决不叫她受半点不是,还请侯夫人圆了我们王爷的孝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氏便是不愿也是无法,只好应下:“您客气了,既是三王殿下亲自请的,我们府上自然是一百个放心的。”
几人又客气了几句,嬷嬷便告辞,元清露跟在李氏身后把人送到二门,待人走远了,李氏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就好像一块一直不被看在眼里的石头,突然被人说它很珍贵。
李氏觉得有趣,但又实在看不上元清露,打量她的目光肆无忌惮,说的话也颇有深意:“倒没看出来,你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竟然真的搭上了三王。看来,以前倒是小看你了。”
元清露神色不变:“二夫人是什么意思?清露有些不懂。”
“不懂?”李氏不屑笑道:“我看你懂的多着呢。只是你要小心些,有些人呢,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想要攀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只能是痴心妄想。”说罢不再理会她,带着人径自回了后院。
只剩下元清露主仆,岳翎上前一步,看着李氏的背影询问:“主子?”
元清露带着她与丹霞往回走,淡淡道:“不过是个又贪又蠢的毒妇罢了,且先由着她吧。”
一个李氏罢了,还不值得她现在出手。
回去的路上路过侯府花园,曾经修建祝祷亭的地方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如今种上了四棵桃树,四棵桑木,瞧着与这花园里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
岳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咦了一声道:“这树种得有些怪异。”
“哦,怎么说?”
岳翎道:“在奴婢老家,桃木和桑木皆有驱邪克鬼之能,若是这两种树木分开种植倒也不算什么,可偏偏种在一起,且总数为八,又暗含了阴阳八卦的位置……”
元清露忍不住笑了:“巧了,中原也有这种说法,《左传·昭公四年》中说‘桃弧棘矢,以除其灾’,《子不语》中讲‘山魈怕桑刀’,还有《千金方》、《礼记正义》,皆有记录。”
岳翎道:“中原人最信书中话,看来桃木桑木驱邪克鬼之说,应当是真的了?”
元清露收回目光:“信则有,不信则无。很多时候,不过是人们做了亏心事,心里害怕、恐惧,却又无法可解,因而自我安慰罢了。”
岳翎对中原文化知晓不多,因而听得懵懵懂懂,到是一旁的丹霞因为早先进府时被吓过一回,至今仍然心有余悸,因此听两人就这么随意说起神鬼之事,心里怕的不行,脸都白了。
正想着催两人快些离开,前面突然走来一个奴婢,到了元清露跟前行礼道:“原来表姑娘在这里,倒叫我们姑娘好找。”
元清露认出这是唐惠而身边的大丫头幽娴,便问:“是三表姐找我?不知是什么事?”
幽娴笑道:“是我们姑娘听说表姑娘今儿解了禁足,惦记您只怕闷坏了,便与四姑娘、五姑娘一起为您办了洗尘宴。奴婢去您院子里找您时没见到您,宁妹说,您和二夫人送客来了,奴婢便来请您了。”
说着一指不远处的湖心亭道:“表姑娘,您快去吧,三位姑娘可等着您呢。”
她来诚意侯府都三个多月了,突然给她办起了洗尘宴?
元清露笑了笑,欣然应邀:“多谢三表姐四表姐和五表妹记挂。”
又让丹霞回去,叫宁妹去厨下拿几样点心来,便和幽娴往湖中亭去了。
她们到时,唐惠而远远的便迎了出来,亲热的挽上元清露的手臂,含笑问道:“我原想着一大早就准备起来,谁知还是没能第一时间接出表妹,听说你和二伯母送客去了?”
三王派人给她送信,这满府里谁会不知道。
元清露也不拆穿,老实道:“是三王府上一个嬷嬷来了,给我送了张请帖,说是到时候永安侯大寿时,让我也去。”
谁知唐惠而竟十分平静,只是有些感叹:“原来如此,三王对表妹可真好,咱们府上可只有你有,便是二伯也是还未收到的。”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本以为那嬷嬷是给全府都下了帖子的。
见她意外,唐惠而又安抚道:“你也别多想,咱们府上的自有永安侯府送来,你的帖子想必是三王的私下人情。”竟是十分大方的模样。
说着两人进了亭子,里面除了伺候的丫鬟们,便只有唐珍而和唐菡而。
唐珍而是见过的,唐菡而倒是第一次见。
她年纪不大,十一二岁的模样,安静乖巧,见了她乖乖见礼。
她之前听宁妹说过,唐菡而是三老爷的妾室所生,平日里十分低调,大多时候都在房间里看书刺绣,极少外出。
唐珍而依然是那副高傲冷淡的模样,正好听见唐惠而的话,便似笑非笑道:“三姐,妹妹我可真是佩服你,有些人才来就抢了你的前途,你不仅不怪罪,反而对人家亲密友爱,你可真是大度。”
说着,不屑又轻蔑的目光扫过元清露:“有些人呢,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心黑着呢,你可小心别人有天把你卖了,还要为对方数钱呢。”
元清露自认从未得罪过唐珍而,但有些人天生就是不讲道理的,两人见面的第一眼,她就在唐珍而眼里看出了不屑和厌恶。
可这并不是她的错,也不打算顺着这位大小姐的脾气。
因而转头问唐惠而道:“三表姐,你的婢女说此次设宴是为我接风洗尘的,可我看四表姐倒好似专等着我来吵架的?若真是如此,这顿饭我便不吃了,毕竟我笨嘴拙舌,吵不过四表姐不说,还要坏了大家的姐妹情分。”
“表妹,你误会了,你四表姐只是性子直,不会说话而已。”唐惠而忙打圆场。
唐珍而却丝毫不在乎,更是高声笑起:“哟,你们可真是姐妹情深,怎么的三姐,你还真打算往后和她姐妹共侍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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