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林新利骤然像被人打一闷棍似的,表情惊愕,额头上有汗沁出。
“你不知道啊,没关系,我哪天闲了去县衙找岳县令,说道说道当年那桩事儿,帮他分析分析谁是那个无耻的小贼!”
何月娘冷笑,斜睨林新利,他已不是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暗骂,你心里没鬼,鬼都不信?
某鬼咔嚓打了一个喷嚏,莫名:谁想我了?!
“大哥,跟她啰嗦啥?把嫁妆拿出来,不然就用房契地契抵!”
林老三已在混混中放出风去,今天他会有大进项,约好后晌去富贵坊赌个痛快。
一斜眼,他看到正拽着秀儿衣角的陈三娃,“傻子,你过来!”
三娃听到这声音,浑身一激灵,扭头就看到一脸狰狞的林新勇,他啊一声大叫,拽着秀儿的胳膊就跑,“打!打!疼……疼……别打我……我不吃,不吃……”
“三娃哥,你咋啦?”
秀儿给他拽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打……头……好疼!呜呜,好疼……”
陈三娃眼神迷茫,表情很痛苦,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发出宛若被伤害的小兽般的呜咽声。
“哈哈,傻子,你不傻啊,这不是还记得老子吗?”
林新勇一阵狂笑,欲要近前去提溜三娃。
“别碰我弟弟!”
陈大娃跟陈二娃两人齐齐地挡在他跟前。
“臭小子,你们是在跟谁说话?老子是你们舅娘,你娘在,都不敢跟老子这样说话,滚开!”
林新勇挥出一拳,打在大娃身上。
陈大娃身体晃动了一下,一只脚不受控制地往后撤了一步,但他咬着唇,没退让分毫。
“好啊,臭小子,还挺倔!”
林新勇又挥起拳头。
砰一声!
一根木棍打在他手臂上,疼得他哎呀一声惊呼,扭头一看,竟是陈四娃。
刚十三岁的陈四娃一脸稚气,却绷着倔强的小脸,直面林新勇,“不许欺负我哥哥!”
“好你个小兔崽子,敢打我?!”
林新勇飞起一脚就奔陈四娃踹去。
陈大娃跟陈二娃同时出手,一人一拳,打中林新勇。
轰!
林新勇踉跄着倒退十数步之后,后脑勺撞到工具棚的柱子上,晕了过去。
“哎呀,打死人了啊,快报官啊!”
齐氏扑在林新勇身上,一通干嚎。
“何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孩子,小小年纪竟敢行凶杀人!这可怪不得我无情了,老二,把行凶的小子绑了送县衙!”
林新利阴沉着脸,凑近何月娘,“你最好别胡说八道,不然我保证会让陈大娃在监牢里蹲上一辈子!”
林新民带着几个人把陈大娃跟陈二娃围拢在中间,眼见着就要抓人了。
李芬跟秀儿都急哭了。
何月娘转身进厨房,再出来,拎着一把菜刀,她眼神冰冷地盯着林新民,“我刚买了把菜刀,正好拿你开开刃,是爷们,别哆嗦!”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围观的人都被吓着了。
“林里正,来我们村耍威风,你问过我这个里正了吗?”
门口的人分站两边,陈贤彬沉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青壮年,个个虎目圆睁,气势汹汹。
“陈里正?”
林新利没想到陈贤彬会来,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虽陈大年跟陈贤彬都姓陈,但两人却是出了五福的同宗,没道理,陈贤彬会趟这浑水啊?
“陈里正,陈家跟我们林家的关系你是清楚的,我们今天来呢,是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林里正,陈家跟你什么关系我不管,但你们到我陈家庄搅闹,无缘无故抓人就不成!”
陈贤彬一直沉着脸,根本没打算给林新利面子。
“陈里正,你是非管不可了?”
林新利脸色也难看起来。
“你们到陈家来敲诈,我作为里正必须得管!”
说着,陈贤彬展开手里的一张纸,念道,“林氏凤娥嫁陈大年嫁妆明细,一套五成新被褥,一坛子腌咸菜!当年闹兵乱,朝廷鼓励妇人拿出自己嫁妆来支援军队保家卫国,这是当时林凤娥给出的嫁妆单子,这单子可是经过县衙登录备注的。”
“对,我想起来了,当初凤娥带过来的就是这些。”
一个妇人喊起来。
“就是,凤娥后来还跟我说,她感激大年,虽林家收了大年二十两银子的彩礼,只给些不值钱的嫁妆,但大年一直都没轻看凤娥,对凤娥跟孩子都很好!”
邻居安大妈是最了解陈家底细的。
两张嫁妆单子放在桌子上。
林新利的脸色黑如锅底。
陈贤彬却冷冷地说,“林里正,不然咱们现在去县衙,请岳县令断断这算不算讹诈?!”
林新利使劲才压住了到了头顶的邪火,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半路杀出陈贤彬这个程咬金,如今不但房契地契拿不到,反倒还让何氏那个贱人点出了他心中的隐秘!
那贱人是如何得知的?
他恨得牙根痒痒。
但事已至此,真闹到岳县令那里,有了陈贤彬这个证人,他也得不了什么便宜。
只好忍了这口气,挤出一抹笑来跟陈贤彬说,“陈里正,今儿个这事儿,也是我听信了家里婆娘的话,不知她从哪儿弄出这张嫁妆单子,才搞出这些乌龙来,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这也是为了几个外甥好,陈大年那厮糊涂,我们当舅娘的可不能糊涂,要了房契地契也是替他们保管,怕歹人狠毒,骗了几个孩子……”
“林里正,你想多了,何氏是个好后娘的,对孩子都挺好!”
陈贤彬丝毫没给林新利留脸,接着道,“今日既然林里正来了,那不妨就当着你们的面儿,我把话撂下,大年已去,何氏带着几个孩子不易,以后,不管是庄里的,还是什么旁的村的阿猫阿狗,想欺负他们娘几个,得先问问我陈贤彬答不答应!”
林新利脸都绿了,陈贤彬这老混蛋竟敢指桑骂槐他是阿猫阿狗?!
他有心想给陈贤彬点教训,但看看他后头的那些虎视眈眈的青壮年,只能把火气继续往下压,同时从牙缝里挤出来俩字,告辞!
林家狼狈离开后,围观的人散去。
陈贤彬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带着人也走了。
何月娘回屋,脑海里响起某鬼的声音,“林新利这个混蛋,早晚得让他知道知道我陈大年不是好欺负的!”
“那好办,直接舍了投胎,今晚就去把他弄死!”
何月娘撇撇嘴,“你敢吗?”
“我不是不敢,只是……”
“又是投胎!陈大年,不是老娘说你,你急着投胎干嘛?”
我……
陈大年语塞。
“对了,林新利跟岳县令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跟我说说?他再敢来嘚瑟,老娘就把他的丑事抖落出来,你怕不能投胎,老娘却不怕!”
你又不是鬼,你投啥胎?
哼,你就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年鬼小声嘟囔。
何月娘瞪眼,陈大年,有本事,你大点声说!我年纪轻轻一美娇娘,莫名其妙当了个后娘,还得替着你护着这一群崽子,我容易吗?你不感激我就罢了,死了还来吓唬我,欺负我,呜呜,我没法儿活了……
她捶胸顿足,抑扬顿挫。
直到外头正收拾院子的李芬跟秀儿被惊到,“娘,咋啦?”
“呵呵,没咋,我……练练嗓儿,下次姓林的再来,老娘骂也骂死他!”
何月娘面上微微泛红,尴笑着解释。
“娘,是我们拖累您了。”
懂事的秀儿轻轻说道。
“娘,我……我会多干活的,您有啥活儿就指使我!”
李芬是个老实的,好话也不会说,只是笨拙地表达她对何氏这个后娘的感激。
何月娘眼角有些潮湿,却嘴硬地道,少啰嗦,该干嘛干嘛去!
“月娘,你是个好女人!”
某鬼轻叹一声,说道。
屁话,夸人都不会,老娘是女人吗?老娘明明连个拜堂仪式都没有,更别说……销魂的洞房之夜了,说来悲催,两世为人,她何月娘竟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唉,这辈子看来也只能当大姑娘了。
不然怎样,难道让她这个堂堂的后娘去勾搭勾搭谁家的小白脸子?!
“少废话,说正经的。”
她忽然就很烦。
唉。
作为鬼的陈大年,怎么会不明白何月娘此刻所思所想,可他有啥办法,只能说造化弄人,她如此好,他却在这一世错过了。
陈大年原本也不知道林新利跟岳县令之间是同窗学友的。
昨晚上,他气呼呼地跑去林村,打算利用做鬼的便利,好好吓唬吓唬林家人,却万万没想到,刚进村就遇到一个人,这人鬼鬼祟祟地从家里出来,溜着墙根底下走,跟只去偷吃粮食的耗子似的,从村东直奔到村西头的一个小院。
小院门竟是虚掩着的,他进去后,又反身关上,借着月光陈大年看清楚了,这人是他死去娘子的三弟林新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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