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城里时,街上已经到处都是人,街两边的各色各样的小商贩都企图抓紧这三两日的机会,把生意做到更好。
传说中的小吃一条街,果然名副其实。
何月娘身上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眼见着就过年,她心情也不错,所以哪个娃儿要吃啥买啥,她都笑吟吟地付银子。
逛了一个多时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忽然前头有人喊,快去看啊,那边来了一个外域的杂耍团,还有小猴子爬杆儿玩呢!
“娘,我想看小猴子!”
六朵儿手里正举着一块棉花糖,跟在何月娘身边,小丫头也是被关在家里久了,这回出来,那一张白嫩的小脸上始终没断了笑。
“嗯,好。”
自古娃儿们都喜欢小动物,这是天性。
何月娘自然是又带着一大家子人往大家齐齐涌去的地方走。
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不得不嘱咐大娃、李芬他们一定得抱紧了孩子,千万别走散了。
她则紧紧牵着六朵的小手,不许她离开自己视线。
好容易挤进圈子里,果然见一只小猴子正顺着一根竖立的竹竿在往上爬,顽皮的小东西还时不时地转过头来,冲着围观的人抓耳挠腮,做出一副憨态可笑的嘴脸,它这惺惺作态的样子,把在场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小猴子表演的好,自然赏钱就不少。
时不时地有人就把铜板丢进地上的铜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娘,我也要给小猴子奖励!它太好玩了!”
六朵儿仰头看着何月娘。
何月娘笑着点头,“嗯,你可以用自己的零花钱啊!”
“嗯。”
小姑娘把棉花糖往何月娘手里一塞,她自己则在袖袋里翻啊翻,很快翻出来三枚铜板,她悉数都丢进铜盘,还乖巧地对着小猴子喊话,小猴子,你真厉害呀!
小猴子像是听懂她的话似的,回头对着她龇牙咧嘴地做怪脸,这可把小姑娘乐坏了,忙不迭地又去掏钱。
一来二去的,小姑娘就把自己带在身上的十枚铜钱都丢进铜盘里了。
何月娘倒也没拦着,她是个开明的后娘,铜板既然给了娃儿,娃儿想怎么花,只要不违背做人原则,那她就可以随便花。
主要这庆耕节只是一年一次,再浪费不就十文钱?
所以,在围观的人都把惊讶的目光冲着六朵看来时,何月娘招呼了一家人就离开了杂耍团。
他们去了对面的羊肉面馆。
几个娃儿,尤其是陈大娃他们几个男娃,都对这家闻名已久的羊肉面馆很是向往。
何月娘给他们每人点了一碗加肉的面,左右是出来玩的,那就要吃得好,玩的开心,不然就别出来。
六朵的注意力始终都在街对面的杂耍上,小猴子下去后,又换了一个会变魔术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正拿了一枚帕子包住自己的手,然后就很神奇地从那帕子里飞出一只只雪白的鸽子。
围观的人都鼓起掌来。
“娘,娘,鸽子!”
六朵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碗羊肉面上,眼睛盯着对面的鸽子。
“乖,先吃面,不然娘再不带你来玩了!”
何月娘稍稍地威胁了一下。
“哦。”
六朵是个听话的,当即就听话地低头吃面。
吃完面,六朵说,她要去嘘嘘。
“娘,您慢慢吃,我带妹妹去吧!”
李氏站起身来,牵着六朵的手,在店里小二的指点下,往后院茅房走去。
等了好一会儿,连最小的娃儿大树都在他爹陈二娃的帮助下,把小半碗面吃完了,李氏跟六朵还没回来。
何月娘往后院看了几回,秀儿就说,“娘,一般没事儿,在面馆后院,又不是街上,我去找她们回来。”
就在秀儿站起身,刚要迈步的时候,李氏尖叫着从后院跑出来,“娘……娘,六朵不见了啊!我找遍了整个后院都没见着她啊!”
啥?
何月娘腾地站起来,语声凌厉地:“你不是陪着她去的吗?她在你眼皮子底下怎么会不见?”
“呜呜,娘,都是我不好,本来我是牵着她的手进茅房的,可是,一只蝴蝶老围着六朵飞,她就非要我去把蝴蝶抓住,我想想,她在茅房里嘘嘘,也没外人,不会有事儿,所以就追着蝴蝶出了茅房,等我抓住蝴蝶再回到茅房,她……她就不见了啊!”
李芬边说边哭,原本还算看得过去的一张脸,这会儿又是脏污,又是泪痕的,都没个人模样了。
何月娘疾步去了后院。
一家子人就差把后院翻个底朝天了,结果真如李氏说的那样,小六朵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
“你个笨女人,你为了只蝴蝶把六妹弄丢了,你……你让我怎么跟爹交代啊?爹去的时候,我是发誓要把弟弟妹妹都照顾好的啊!”
陈大娃扬手就要打李芬。
“住手!现在是你耍威风的时候吗?”
何月娘一声怒斥,陈大娃颓然地把手放下,呜呜地哭道,“咋办啊?六朵怎么会不见的?她才六岁啊!”
如果六朵是在外头街上不见的,那大家心里第一个念头就会想到是被坏人给拍花子了!
可是,这里是茅房啊,李芬明明看过,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何月娘沿着茅房的边缘,仔细地检查,终于,她在最西头的一个茅坑的后头,发现了一些新鲜的泥土,这些泥土像是从茅房后墙墙头上掉下来的,这个茅房是贴着西墙建造的,墙外就是一条幽深的巷子,面馆的人为了把茅房的臭味儿散出去,在茅房的棚顶与西墙之间留出了一道不算宽的空当儿,这空当儿大人的身躯是无法爬出去的,但若是一个孩子,比如是六朵那样的孩子,就完全可能会被人送这里给递送出去!
问题是,这茅房里原本就没人,怎么会有人把六朵从这空当儿带走呢?
何月娘的眉心蹙成一个结。
她又找来一个凳子,踩着凳子爬上茅房外的西墙,从墙头往下看,这一看,她顿时浑身发冷,两腿都哆嗦,几乎站立不稳,视线所及,就在茅房空当儿对着的巷子里的地面上,掉落了一只鞋,那只鞋,是李氏给六朵做的。
他们分成两路,往巷子两头追。
但直到追出了巷子,追出了老远,眼见着都要出城了,却依旧没见着六朵的身影。
李芬哭得嗓子都哑了,逢人就问,你们见没见我妹妹啊,我家六朵长得很白,胖乎乎的,呜呜,六朵啊,你在哪儿啊?
陈大娃跟陈二娃都黑着脸,两人额头上冒汗,拳头紧攥着,他们兄弟五个,就一个小妹妹,这个小妹妹是他们的亲娘拿命换来的,刚生下的六朵就没娘了,没奶吃,饿得跟只小奶猫似的,叫声弱弱的,他们兄弟几个每日里去隔壁村的羊倌儿家里,花三文钱买一碗羊奶,回家热了给小妹妹喝,好容易才把小妹妹养到六岁,那么好看乖巧的小六朵儿,她现在在坏人手里,一定很害怕吧?
六朵儿,你在哪儿啊?
何月娘心急如焚,她现在就觉得自己是空有一身力气,可是却没用。
满大街都是人,到底谁才是拐走了六朵的拐子?
陈二娃去衙门报了官。
正好遇上县丞王中海,他听说陈家孩子丢了,当即就把衙役们派出来了,帮着找人。
但几十个人找了一圈又一圈儿,始终是人影皆无。
“你们从这里开始,开始从每一户查找,一定要找到孩子!”
王中海见大街上找不到人,就寻思着会不会拐子把孩子给带进某一个院子里藏匿起来了。
何月娘对王中海感激地施了一礼,也顾不上说别的,她让陈二娃留在这里,协同王中海一起找,她则带着陈大娃他们出城直奔码头。
城里一面环山,山势还很陡峭,歹人若是带着孩子攀山越岭,恐怕有危险不说,还走得太慢。
所以,他们若是想要快速离开,就只有乘船。
他们沿着码头,一条船一条船地找下来,因为城里举办庆耕节的缘故,码头上人很少,船主们多半都带着家人去城里寻热闹了,船上只是留下一个人看着就成。
所以,一个多时辰下来,他们找寻了几十条船,依旧是一无所获。
陈四娃哭了,但不敢哭出声儿来,只小声地呜咽着,六朵儿,六朵儿……
陈五娃虽然年纪比四娃小,但却是个沉静的,他也焦急,嘴唇始终紧抿着,但眼光却很是锐利地四下里张望,忽然,他指着前头几十米外的一条大船喊,“娘,我好像看到一个小女娃……是不是六朵儿?她穿着是粉色的小夹袄……”
粉色的小夹袄?
何月娘一震,嘴上应一声,对,是粉色夹袄,脚下却已经飞奔起来了。
身后一众的娃儿们也跟着。
等他们赶到大船跟前,已经有人推推搡搡着两个被捆绑成粽子似的人从船上下来了。
后头还有一人抱着一个小女娃儿,可不正是陈六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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