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咋啦?”小人精六朵儿率先跑过去,拉着陈四娃的手,仰头看着他,“四哥,你是不是病了,怎么出那么多汗?”
陈四娃摇头。
“四娃,跟娘说说,怎么了?”
何月娘冷静地扫视了一眼马老板。
马老板立时就摆手,道,“陈家大嫂子,我可没饿着他。”
当时送陈四娃来皮货店何月娘说了,娃儿犯错了,训他几句,打几下手心,都没事儿,但就是别饿着他,娃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身板禁不起饿。
“四哥,你说话啊,咱娘都来了,你怕啥?”
六朵儿一直摇晃着陈四娃的手臂,催促他。
“他们说我把一块上好的狍子皮刮坏了!”
陈四娃抬起头,涨红了脸,他顾不得擦去从他脸上流淌而下的汗水,满腹委屈地喊了一声,“娘,我根本没有碰那张狍子皮……您要相信我!”
本来倔强的小四娃还能硬撑着不接受被冤枉,但在见到后娘何氏后,眼泪就止不住了,哗哗地往外涌,“师父说袍子皮他是昨天申时剥下了袍子皮后才开始清理的,先剪去了肌腱、乳腺等,就能看到皮板内膜沾有脂肪沉积物和结缔组织了,师父这会儿就拿了小刀从臀部向头部的方向刮,这样做的目的是把脂肪跟结缔组织都刮掉,再进行下一步的防腐晾干,可师父刚刮了几下,店里就来了客人,客人把师父叫出去办事儿了,等师父在酉时回来,那张本来好好的狍子皮就被用小刀戳了一个大窟窿……”
“马老板,你这就不对了,皮子被戳破了,你怎么就能怀疑我家四娃呢?这铺子里又不单单他一个人……”
何月娘走过去,掏出帕子,轻轻给娃儿脸上的泪水擦掉,“娃儿,不哭,有娘呢!”
“娘!”
陈四娃哽咽着喊了一声扑进何月娘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何月娘也没继续劝他,任凭他在她怀里哭了个痛快。
孩子受了委屈,一口闷气憋在心里,若不让他宣泄出来,恐怕是会得病的。
“陈家大嫂子,这事儿还真是凑巧,昨天申时铺子里就四娃一个人在……”
马老板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皮货店本来是有一个管事刘章,俩学徒的,陈四娃算一个,还有一个学徒的叫马二苟,他是马老板本家的一个远房侄子,打从两年前就来铺子里学处理皮货做生意了。
昨天头午管事刘章就请假外出了,中午他朋友在得月楼宴客,所以,他早早就去了。
午饭后,未到申时马二苟被马老板打发出去买滑石粉,滑石粉是用来涂抹刮干净脂肪的皮子内部的,干锯屑、滑石粉以及破布等搓擦皮板内膜,直至脂肪沉淀物完全擦干净后,再抖掉锯屑和滑石粉,把皮筒毛朝里,皮板朝外,在特制的撑子上悬挂于干燥通风的地方晾干!
“那你又怎么保证马二苟去买滑石粉不会提前回来?”
何月娘冷冷地看着马老板。
马老板苦笑,“陈家大嫂子,我就知道你会觉得马二苟是我本家的侄子,我会向着他,可我这个人呢,一向是公私分明的,在铺子里我是他们的师父,徒弟不管身份是什么,只要做错了,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教训他的,不信你问问四娃,我对二苟有没有比他更好?”
陈四娃摇摇头,“没有,师父对二苟哥更严厉些!”
这时,马二苟也从前面铺子到了后院,他瘪瘪嘴,“师父才不当我是他侄子呢,有火气就打我,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地打陈四娃呢!”
说着,他兀自咬着唇,用愤懑的眼神瞪马老板。
马老板旋即抽了一根藤条就奔他去了,“臭小子,我让你瞪我,看我今儿个不打死你!”
眼见着藤条就要落在马二苟的身上,何月娘断喝一声,“马老板你要教训侄子,等我们四娃的事儿查清楚再说!”
冷冰冰的话音,硬生生把马老板叫住了。
他把举起的藤条丢在地上,气呼呼地骂了一句,你等着……
马二苟一脸的不甘,小声嘟囔,你凭啥老打我?你就是觉得我没地方去,你才成天磋磨我……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你再说一遍?”
马老板依稀听到马二苟的不忿声,顿时又火气冲天。
马二苟耷拉下脑袋,双拳却在身体两侧攥得紧紧的。
“二苟哥,你别气恼……”
陈四娃走过去,想要安慰马二苟,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你少假惺惺的做好人,还不都是你来了,师父才更看我不顺眼,哼!”
他扭过身去,甩给陈四娃一个后背。
“四哥,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咱们不理他!”
陈六朵儿当即就不高兴了,过去拉着她家四哥,两人又回到何月娘身边。
何月娘意味深刻地看了陈四娃一眼,陈四娃低下头,讷讷地道,“娘,我错了。”
“娘辛辛苦苦赚钱养活你们几个娃儿,不是要你们到外面滥做好人,低声下气地去结交谁的,咱们陈家的娃儿都要有骨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嗯,我记住了。”
陈四娃低声应道。
何月娘没再继续说下去,这里也不是教子的地方。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马二苟,那孩子的眼底都是嫉恨的怒火,这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睚眦必报的主儿,不是什么好料!
“陈家大嫂子,你瞅瞅,就这货我一天不打他八回,对得起他爹娘吗?
马老板看见马二苟就来气,“学什么都慢,这都学了两年了,还不如四娃刚来几个月学得东西多,这种蠢笨的东西就是在我皮货店里待上一辈子,也学不到什么?若不是看在亲戚里道的份上,我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马二苟忿忿地道了一句,甩袖子就要走人。
“等等,你现在走了,我家四娃被人栽赃陷害的事儿就说不清楚了!”
何月娘抢先一步,拦住了马二苟。
马二苟神情一慌,眼神匆匆地跟何月娘对视一眼后就错开了,他攥着拳头,满是怨毒地道,“我走不走的,跟陈四娃有什么关系?是他把皮货给戳了洞,又不是我!”
“你凭什么说是我家四娃戳破那皮子的?”
何月娘沉声质问。
“这……这都是事实,昨天申时就他自己在皮货店,不是他,难道是鬼啊?再说了,大白天的鬼也不敢出来啊!”
马二苟说着,就小眼睛乱转,想要瞅空儿从何月娘身侧闯过去。
何月娘不屑地冷笑,“我想你也知道我的能耐,一只大虫我都不怕,你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能从我这里溜走?我劝你还是老实地留在这里,等我找出来真正戳破皮货的人,你想去哪儿随便你!”
“师父,你知道的,不是我,买滑石粉得去城外的刘格山上的滑石粉矿,我是步行去的,从咱们这里到矿上来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时辰,昨天酉时半我才回来的,那时您已经回来了,也发现皮货给戳破了!”
马二苟一脸哭唧唧地看向马老板。
马老板狠狠踹了他一脚,“不是你干的,你怕什么?让你待在这里你就老实待着,哪儿也别去!”
“师父……”
马二苟哭咧咧的还想说什么,被马老板骂了几句后,再不敢作声了。
马老板转而看向何月娘,神情略带着不满,“陈家大嫂子,我知道你疼惜四娃,四娃呢来铺子里之后也一直表现不错,这娃儿聪明学东西也快,有一些工序他看一回下回就能自己动手了,我觉得他也不是成心戳破皮子的,一定是想要趁着我不在家,也学着处理生皮子,这才不小心把皮子给戳破了,本来呢,我也没想怪他,可这娃儿死犟,说什么都不承认皮子是他戳破的,我也是一时气恼才罚他跪的,既然你来了,那这事儿也就说到这里了,我呢,也不追究了……四娃,以后做事儿可得小心仔细了,你娘打一只袍子可是不易呢!”
马老板言下之意,既然狍子皮是陈四娃弄坏的,那何月娘这个当监护人的,就只能再去打一只袍子来赔偿呗!
“马老板,事情没查清楚,怎么能就此打住呢?”
何月娘冷冰冰地又看了马二苟一眼,这一眼是上上下下把他周身给打量了个遍,直把马二苟看得心里发毛,手心出汗,他不无惊惧地嘟囔,看我作甚?根本不是我戳破的,我不……不在……
“你在不在的,可由不得你说!”
何月娘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旋即对六朵儿跟四娃说,“娘俩看好他,我没回来之前,别让他走了。”
“娘……”
陈四娃诧异,刚想问,为啥要看住马二苟。
“四娃,你想要洗清冤枉,就得照我说的做!”
何月娘没给他解释,只是丢给他一根棍子,“他若是敢走,就劈头盖脸地打,打坏了,娘担着……”
说完,她叫上马老板去了铺子后院。
时间不长,他们就又匆匆回来了。
只是这回马老板的脸色铁青,眼睛暴突,一看就是被气坏了的样子。
经过马二苟身边时,马老板恶狠狠地道了一句,马二苟,我倒是小瞧了你,你行,你真行!
马二苟一哆嗦,怯生生地,“师父,我……我不在铺子里,你们不能冤枉我……我……”
“马二苟,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何月娘的脸上显出一抹不屑的神情来,“怎么你觉得四娃好欺负?还是你故意地报复马老板,嫌乎他对你非打即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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