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沈贵妃屈膝给皇帝行了个礼。

    “陛下万福金安!”她身后的宫女们,也纷纷给皇帝行礼。

    “爱妃平身吧,不用这么多礼。”皇帝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了起来。

    他走到近前,扫了眼桌上,看到了那些小丸子,笑了起来:“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个了?”

    “今日天气好,妾闲着无事,就想做点醒神丸,过几日妾再做几个香囊,将这些丸子放在香囊里,若陛下处理政事乏了,也好提神。”沈贵妃明眸似水,柔情四溢,看着皇帝,娇声说道。

    她今年三十有三,不过保养得极好,一颦一笑,恍如少女般娇媚。

    “爱妃有心了。”皇帝笑着在主位上落座。

    沈贵妃急忙让人上茶,又让宫女收拾乱成一团的屋子。

    “陛下,这是今年的新茶,陛下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沈贵妃亲手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盏,捧到皇帝跟前。

    “爱妃坐吧。”皇帝接过茶盏,掀开盖子,扫了一眼,里面全是嫩芽。

    他喝了一口,才随口说道:“不错。”

    皇帝喝过的好茶何其多,能有“不错”二字,已经算是夸赞了。

    沈贵妃看着皇帝的脸色,见他心情甚好,说道:“陛下,皇后今日又为点莫须有的小事,和太子哭诉,说她宫里没新茶,这话她敢说,也要有人敢信,她是皇后,这宫里短了谁,都不会短了她。”

    “爱妃又做什么了?”皇帝听她这么说,不置可否,只是抬眼看着她,问道。

    “妾能做什么?”沈贵妃一脸皇帝是在冤枉她的表情,“是皇后在管宫务,又不是妾在管宫务,这新茶的事,怎么怪,都怪不到妾的头上。要妾说,皇后就是故作姿态,让太子烦心而已,太子最近贵体不安,皇后若爱惜太子的身体,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得等太子大安以后再说,现在皇后拿这种小事劳烦太子,分明就是不懂事。”

    “你啊……”皇帝只是笑,没和她较这个真。

    沈贵妃时不时就要给皇后气受,他不是不知道,懒得管,是因为如今宫中这个局面,是他刻意纵出来的。

    皇后既然喜欢让太子为这些事烦心,明显是没事做,太闲了,那就让沈贵妃给她找点事做做吧。

    至于太子,太子就算做戏,在他面前得父慈子孝,在天下人面前,也得父慈子孝,既然人前人后,太子都得父慈子孝,甚至连一句怨言都不敢私下说,就怕隔墙有耳,人心隔肚皮,私下说了什么话,一个不慎,转头就传到他耳朵里,那就是真正的父慈子孝。

    一旦太子这戏没做好,被人挑出刺来,吃亏的就是太子,就算太子以前年幼,没想明白这个道理,现在不也明白过来了。

    沈贵妃见皇帝笑,心知皇帝根本不介意她给皇后难堪,皇帝自己都喜欢给皇后没脸,当然不在意她踩皇后几脚。

    她这么说,目的也不是要给皇后上眼药,而是在给太子上眼药。

    皇后早就失宠,上不上眼药也就那么一回事,不上眼药,皇帝不会突然对皇后回心转意,上了眼药,皇帝也不会怒而废后。

    皇后到现在还没被废,唯一的原因就是她是太子之母,只要皇帝不打算废太子,就算皇后再不懂事,中宫之位也不会换人。

    皇后和太子哭诉,太子这个做儿子的,还能管得了父亲的帏薄之事吗,太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孝顺皇帝而已。

    但是她不信,皇帝心知太子孝顺他,另有目的,父慈子孝皆是做戏,还能眼看着太子在他面前这般做戏,心里不觉得腻歪。

    如今君心还未动摇,一切都好说,不过皇帝对太子的不满,日积月累下来,有些事就很难说了。

    沈贵妃就算是在上眼药,也懂得适可而止,没太多纠缠这事,很快和皇帝说起了其他的事。

    她心知,皇帝来她这里,就是来放松心绪的,所以她和皇帝说的,都是些琐事,这家长,那家短的,末了,她又让人取来上巳节要穿的新衣,问皇帝好看不好看。

    皇帝当然说好看。

    “陛下,韶安有份功课,韩公批了个甲等,妾愚钝,不明白哪里好,陛下可以和妾说说吗?”沈贵妃陪着皇帝闲聊了一会儿,仿佛突然想到了这事,说道。

    韶安是沈贵妃所出的二皇子,韩公则是沈贵妃对韩荣的尊称,他是太子太傅。

    大燕朝的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多是给功臣的加官,非功高者不授,并无实职,也不常授。

    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以及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倒是实职,是专门负责辅导教育太子的六师。

    皇帝膝下除太子外,尚有二位皇子二位公主,太子开蒙时,皇帝又简拔了宗室勋贵子弟数人侍读,如今众人都随太子一起在勤学殿念书,太子的六师,亦是他们的六师。

    沈贵妃知道皇帝颇为看重韩荣,特意拿他说事。

    “拿来给朕看看吧。”皇帝知道她这么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

    沈贵妃不过是想让韶安在他面前露脸罢了。

    这世上,想要哄他高兴的,想要获得他赏识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多沈贵妃一个。

    “是。”

    沈贵妃让人取来韶安的功课,亲手呈给皇帝。

    皇帝信手翻开,发现韩荣出的策论题是人浮于事之解。

    天下承平百多年,各个地方皆人浮于事,就算是在军中,也多了许多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这事早些年就有端倪,而今则是愈演愈烈了。

    比如左右卫,三卫除了宫禁宿卫,也做仪仗用,是皇帝的脸面,以前遴选的多是贵胄官宦家的少年青年,家世好,长相也得好,还得年轻,而今,因为没有好去处,很多亲卫年纪大了,也无处可去,他们不挪窝,年轻人就进不来。

    这个问题皇帝也认真考虑过,除了扩充名额外无解,但是扩编也是饮鸩止渴,只会加重户部的负担,解决不了问题。

    皇帝看了看韶安的回答,韶安的策论果然有点意思,怪不得韩荣要给他甲等了,韶安并没有着眼于规矩律法这种老生常谈,而是说有些地方官吏不足,朝廷该实派更多官吏去安靖地方。

    不过官吏不足的地方,都是苦寒之地,很多人宁愿守在长安候缺,也不想去,他真的纳了此谏,韶安以后恐怕就要被人骂了。

    “文字稍嫌幼稚,不过想法不错,有子如此,爱妃之功啊。”皇帝点头赞同。

    “妾什么都不懂,都是韩公他们教得好。”沈贵妃不愿居功。

    “韶安呢,还没下学吗?”皇帝有些疑惑。

    勤学殿虽名勤学殿,不过功课不算紧,毕竟殿中的学子,从上到下,从太子到侍读,全是各家的宝贝疙瘩,哪个都委屈不得,六师们也不会做这个恶人,他们是太子的六师,需要对太子的学业负责,若太子学业不堪,顽劣成性,就是他们的失职,必遭皇帝训斥。

    至于其他人,纯粹是来蹭学的,学有所成也好,不学无术也好,都不是他们的责任,所以学子们想学,有人教,真不想学的,那就随便混着吧,不打扰其他人就行。

    很多人打破了脑袋,争抢侍读的名额,也不是真的奔着学业来的,而是和太子和诸皇子公主从小培养情谊的机会,不可多得,才想着法子把自家子孙送进勤学殿。

    这段时日太子病着,根本没去勤学殿念书,勤学殿下学,只会早不会迟,韶安现在还不见人影,皇帝才觉得奇怪。

    “妾听韶安说,这些日子太子没去念书,下午就一个时辰的课,不过韩公从弘文馆借到了一批古籍,正在抄录写批注,韶安就留下来给韩公打个下手,回来要比平时晚点。”沈贵妃解释道。

    “原来如此。”

    他俩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有人报:“二皇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许韶安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二皇子许韶安,是位十四岁的青葱少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身形看着有些单薄。

    他看到皇帝和沈贵妃,笑着上前请安:“拜见阿耶,拜见阿娘!”

    “免礼。”皇帝抬手示意。

    “韶安快过来,陛下正在看你写的策论,阿娘不懂这些,你来和陛下说说,你怎么想的?”沈贵妃赶紧招呼他过去。

    二皇子看到皇帝手中的策论,有些不好意思:“阿耶,儿随便写的,阿耶不要笑话儿。”

    “我儿写得很好,到朕这边来。”皇帝将策论放在了几上,示意他过去。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又一起用了晚膳。

    到了晚间,沈贵妃躺在皇帝怀里,悄声在皇帝耳边说:“陛下,妾若儿女双全,此生就无所求了,求陛下赐妾一个女儿吧,妾想要一个像福慧公主一样可爱的女儿。”

    皇帝听到她这么说,一瞬间,愣了一下,很多年前,仿佛有人也这么和他说过,不过他很快回过了神。

    “那爱妃要努力啊!”皇帝调笑了一句,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榻外的红烛燃尽,整个寝殿才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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