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书院与旁的书院不大同之处,就在于书院敢做新奇之事,无归居士当年建成书院时,为其提出了“健体”一说,扬言读书人若没有个好身子,日后也无甚大作用。

    因此,书院每年盛夏之时,会举全院师生之力通办一场马球会,庆阳无论男女老少都十分喜爱打马球,草长莺飞之时,有些富贵人家也会时常去草场之上玩乐上一天

    “郡主,你真的要同那徐小姐比试打马球么?”青泥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宋慕春的脚腕,一时间欲言又止。

    宋慕春没有说话,示意青泥把之前江云生给的药膏拿过来,她用手指挖出一粒豆子般大小的药膏,涂抹在脚腕处带来清清凉凉的感觉。

    “江公子这药膏还真有用,郡主脚上已经快看不出来有疤了。”青泥语气里带着惊奇,连带着这罐小药膏也不禁夸赞了起来。

    本来青泥还觉得这药膏没什么作用,贤王府的好东西多的是,可郡主偏偏每日坚持涂抹这药膏,听说是江公子师父江翁所做,来京时带了一罐在身上,就连小林的医术也是跟着江翁所学。

    这着实让宋慕春惊讶了好一会,没想到江翁还懂这方面。

    “将这药收好,说不定日后还有用。”

    宋慕春将药罐递给青泥,整理好衣裙后,闭着眼靠在软垫上,这才开始慢悠悠答复青泥上一句话:“徐小姐既要与我比,我若不答应,可不就输了她去。”

    “何况,”宋慕春突然睁开眼,盯着那不断晃动的流苏,眉梢一挑,丹唇轻启:“她想与我争,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听到这话时,青泥无端生出了几分凉意,默默地把车窗的帘子又收紧了些,旁人或许不清楚,她可是知晓自家郡主的脾气,那南景侯府的祝世子少时可没少被郡主坑。

    只是正说着谁,谁便来了,祝纪年一敲窗门,把愣神的青泥吓一跳,他哼了一声,直盯着青泥道:“怎么,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被我逮到了!”

    “你这样神出鬼没的,可不就吓人。”宋慕春顶了他一句,挪坐到窗门前,见他骑着匹黑马,便问道:“你找我可有何事?”

    祝纪年回她:“我娘新寻了匹极好的料子,惦念着也要同你一道好好看看,先前徐小姐一闹,我倒是忘记同你说了。”

    “正好,我也有许久未见怀宁姑母了。”宋慕春趴在窗前,当下直接应了下来。

    祝纪年则单手牵着马绳,慢慢跟在马车旁,好几次看向宋慕春,吞吞吐吐,似有话要问,见她看过来,又连忙躲开目光。

    马车里的宋慕春把头往外伸了伸,在祝纪年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她先一步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祝纪年见躲不过,很是难为情的嗯了声,另一只手又摸上了自己脖间的长命锁,这是打小就有的习惯,若是一旦心里不安或是紧张,他就总爱把长命锁揣在手里。

    可嗯了一声后,又不见他说话,宋慕春眨着眼去瞧祝纪年,见他不断躲闪着自己,心里忽然生出股不太好的感觉,忙极为小声地问道:“阿年,你不会是要说你喜欢我什么的吧?”

    “宋慕春,你说什么鬼话!”祝纪年大吼一声,被她这句话吓得不清,差点从马上跌落下去。

    宋慕春被他吼的又把头缩了回去,还不忘再问一句:“真没有?”

    这一句换回来的是祝世子又一句大吼,她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心下也松了口气,在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中吼了回去:“既不是这个,你脸红作甚,吞吞吐吐,要问不问的。”

    原来祝纪年想问的其实是赵无眠,自赏花宴过去后,就再也未见她露面,想着也许与她关系甚好的宋慕春能够知晓些情况,于是便打算问问。

    可祝世子一向脸皮薄,若让他说出什么关心的话,可比登天还要难,故就成了现下这个别扭的样子。

    “我也不知她是如何个情况。”

    宋慕春皱眉摇头,将前些日子赵府的回话一一说予祝纪年听,两人心中都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是哪。

    “赵无眠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祝纪年小声嘀咕道,手中长命锁也不自觉握紧了些。

    “无眠是丞相府的小姐,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是如此说,可宋慕春心里也有些担忧,心下便想着明日无论如何都要进府见到人才是,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会在路边碰到晕倒在地的赵无眠。

    回南景侯府的路上,必然要经过赵府那条东榆林巷,祝纪年抬眼不经意撇了下,却见巷子口蜷缩着个可怜的身影,那头上的素银簪子已是好几日未见。

    “赵无眠,醒醒!”祝纪年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怀中人身上,可无论怎么叫,她就是不醒。

    宋慕春伸手去探赵无眠的额头,滚烫一片,她忙让祝纪年把人先送上马车,思虑片刻后道:“去东洲。”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赵无眠这副模样,两人也知赵府是先去不得了。

    一路上,祝纪年总是时不时就回头看车内一眼,眼里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黑马飞驰,不顾路上行人的惊呼,百姓只见那带头的黑衣少年一脸焦急,大声喊着叫人让开,余下灰尘扑面,只敢背后嚷骂又是哪家公子哥纵马行街。

    祝纪年抱着赵无眠急匆匆来到东洲时,江云生正蹲在菜圃里翻土,宋慕春现下也无心解释,只忙问道:“江公子,小林呢?你快让她来给无眠瞧瞧。”

    小林虽话说得慢,可见这情况也不敢含糊,忙把手上的诗书放下,一把将赵无眠接过,直奔着后院而去,宋慕春见状也跟了过去,只余两个不便进去的男子在外头候着。

    夕阳一点点往山头沉下,赵无眠却始终高烧不退,连脸颊都被烧红了,嘴里听不清在呢喃些什么,宋慕春低头凑过去,侧耳仔细听着,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阿娘两个字。

    胡乱之中,赵无眠抓住了宋慕春放在床边的手,一旁的小林小心翼翼地解开赵无眠身上的衣服,拿着凉帕子想为她降降温,可肩头骇然的两道红痕却令这个姑娘当场愣在了原地。

    红痕映在白皙的肩头很是醒目,连着一片又一片青紫淤斑,顺着肩头往下蔓延,小林扶着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宋慕春不敢置信地瞧着眼前这一幕,纵然捂着嘴,可眼泪还是滴落了下来。

    只见本该无瑕的肩背上,一道又一道新旧的血痕横贯在其上,有些已结痂,有些则还可见丝丝血迹,宋慕春忽的又想起什么,将赵无眠的衣袖挽起,果不其然,手臂上也是一片青紫。

    许是牵扯到了伤口,床上的姑娘眉头紧皱,嘴里又开始呢喃着:“娘你在哪娘”

    宋慕春再也看不下去,抽出自己的手就往屋外跑去,直到凉风灌进脑中,她脸上的泪水已被吹干,屋外的两人瞧着她这模样,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江云生最先反应过来,看着她问道:“可是赵小姐出了何事?”

    宋慕春深吸了一口气,等心中情绪稍稍平复后,将适才所见一一告诉二人,越说越觉心中气愤难忍,遂骂道:“赵府的人都如何做事的,难道竟无一人发现!”

    “要是被本世子知道是谁,非揍得他爹娘都不认识!”祝纪年愤恨骂道,一脚将脚边石块踢的老远。

    “或许不是赵府的人不知道,”江云生骤然开口,见二人困惑,于是将心中所思一一道来:“赵小姐虽在家中不受宠,可到底是正经的小姐,这么多的伤,不可能没人注意到,除非很有可能便是府中之人所为。”

    “何人竟然如此大胆!”祝纪年话里满是怒气,可仍旧有些许不相信。

    他此前是听说赵无眠的一些事,无外乎是说她乃妾室所生,在府中非但不安分,还总闹事争宠,他也因此总瞧不上赵无眠,爱对她冷嘲热讽,可若是这样一个人,又怎会满身是伤?

    赵无眠在夜色笼罩上汴京的那一刻,这才缓缓醒来,睁眼看见陌生的房间令她有一瞬的惶恐,好在小林看见她醒来后,忙开心地冲门外把几人叫了进来。

    “郡主”

    “你莫起来,先好生躺着。”宋慕春忙走过去扶着她躺下。

    望着这一屋子的人,赵无眠顿时有些不适应,当宋慕春问起为何她会一人晕倒在巷子口时,她张了张嘴,眼里满是落寞,低着头掩去眼角的泪,哽咽着说道:“原本我是想出去找我娘。”

    哪得知这副身子压根撑不住,三步一晃,五步一跌,浑浑噩噩间竟连晕了过去也不知。

    怕触及到她的伤心事,宋慕春问的极是小心:“无眠,那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说。”

    赵无眠双手紧捏着棉被,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一滴又一滴的泪砸得祝纪年心烦,他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朝她吼道:“你且说出来,有我们在,你又怕些什么!”

    宋慕春也安慰她道:“是啊,无眠,你不要怕,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然而无论怎么问,赵无眠都只是摇头,江云生想起她之前的话,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赵小姐,你方才说是要出去找你娘亲,你娘亲现住在哪?”

    听到这话,赵无眠终于肯抬起头,脸上露出抹苦笑:“我不知道她在哪。”

    明明是自己的亲娘,她却连她在哪都无从知晓,她害怕有朝一日,永远也无法与娘亲相见,然而纵使她偷偷溜出来,连往何处去也一无所知。

    “你娘叫什么,我帮你去寻!”

    祝纪年将眼神瞥去一边,不去看那个因他的话而大为震惊的人,继续催道:“快说啊!”

    “我娘姓顾。”

    只有姓,没有名,赵无眠记得,娘亲曾说过她的名早就在十几年前那个冬日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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