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历来重文轻武,到了现今这位圣上更是如此,全国书院数不胜数,文人学子向来比蛮人武夫更受尊敬,而辽真恰恰相反。

    如今使者以好学姿态来求学问才,庆阳岂有拒绝之理。

    更何况今日这宴席之上,一大半都是文人,且看那辽真来的壮汉,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秦安鹤听到使者那一番话,连眼也没赏一个。

    使者却是气定神闲,等皇帝点了头后,便笑言:“既如此,不知皇帝请哪位来教学呢?”

    圣上给太子使了个眼色,宋清雁徐徐说道:“使者莫急,但说今日宴席之上,有才者众多,选谁还真是个难题,使者何不先亮亮本事,我等也好选个合适的,否则太难了,岂不是让使者为难?”

    这番话一说出,宋慕春差点笑出声,太子哥哥这不是明里暗里在说我们太厉害,要是选了个顶呱呱的人,岂不是在欺负你们无才么。

    原本以为使者会因此而恼怒,但他却轻轻一笑,示意那个壮汉上前,看其身材,很像是辽真军队中拿着大砍刀的骑兵,然而一开口,是很流利的京话,还对着太后以诗贺寿。

    宋慕春却是越听越不对劲,辽真处在大漠之地,文风朴实,别说是诗,庆阳的京话都听不懂。

    而这个壮汉,却是对汴京颇为熟悉的模样,诗词方面甚至不输书院的一般学子。

    宴席上有官员坐不住,便故意出题来为难这个辽真人,但几番下来,都被他轻易化解,还隐隐有压一头的趋势。

    官员被弄的灰头土脸,一瞧圣上看过来的眼神,更是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他官员本还想试一试,见此都很识趣的不再说话。

    堂堂庆阳,若是被一个辽真使者难住,那失的面子可就大了。

    圣上的脸色叫底下的人瞧不出什么,使者却是哈哈大笑,很是高兴:“皇帝,现在你觉得可以请谁来教学呢?”

    宴席很是安静,宋慕春觉得现在若是掉根针在地上,说不定都能听得见,其实这壮汉的文才也不会尔尔,只是他们先将人看轻,没瞧出他真有几分本事。

    一声冷哼突然落入众人耳里,秦安鹤挥手示意侍女上前来倒茶,漫不经心道:“就是会念几首诗罢了,真当自个满腹经纶了,一个蛮人武夫,还敢大放厥词。”

    使者皱眉:“不知这位公子是?”

    秦安鹤起身,朝着皇帝的方向行了个礼:“秦家秦安鹤,愿与使者比试比试,请皇上准许。”

    见是秦家的二公子,皇帝眉眼带笑,对那辽真人说道:“使者觉得如何?”

    来庆阳之前,使者就将汴京的贵族们都记在了心中,自然知道秦家在这汴京是何等的地位。

    见他有些犹豫,皇帝脸上的笑更大了几分:“怎么,若是使者不肯,朕就换个人便是了。”

    那壮汉一听要换人,往前站了一步,声音洪亮:“辽真人没有退缩的道理,既是比试,又有何可惧!”

    武人比的是刀剑棍棒,文人比的是唇枪舌剑。

    秦安鹤平日里总是爱拿鼻孔瞧人,骨子里自有文人的傲气,祝纪年就曾说过秦安鹤这人,人如其名,就像是一只高傲自大的鹤,从来没把旁人放在过眼里。

    但是若碰上有人瞧不起文人什么的,秦安鹤绝对是第一个气得跳脚的人。

    而这场比试中,秦安鹤无疑是赢的那一方。

    那使者听着他的滔滔不绝,心中暗自震惊,庆阳的人才不是他们辽真能比的,大王说的对,要想追上庆阳这样的大国,唯有向其虚心学习。

    “秦公子才是真正的满腹经纶,在下佩服!”

    听着使者的赞扬,秦安鹤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之色,他重新坐回座位上,桌上那一杯茶还未冷却。

    “不知这位秦公子如今在朝是什么官职?”

    “使者不知,安鹤还在书院中就读,还是学生罢了。”

    皇帝大笑,心内很是喜悦,一个书院的学生,便可让你们辽真心服口服,还用朝中的官员么。

    使者面上惊讶:“果真是年轻有为,可是汴京的无题书院?”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使者注意到这位秦公子身穿红衣,而宴席上还有另一位也是如此衣着,不禁好奇问道:“这位公子难不成也是书院的学生?”

    本着虚心向学的心思,使者又提出了要比试,宋慕春心里自然不担心江云生,但是未免觉得这使者行事太过古怪,既是来此贺寿,总是抓着诗词文学不放,这又是哪里的道理。

    不等使者再开口,宋清雁先道:“诗词文学方面再说下去未免太过繁琐,还是他日再说吧。”

    但那使者好似听不懂,还行至江云生身前要去扯他,见他在饮酒,使者大笑道:“想必公子也是爱酒之人,若是比试赢了,我必奉上辽真的好酒一坛!”

    江云生拂开了使者的手,与宋清雁对视了一眼,收回目光后淡淡说道:“先前既已有说诗写诗,不如使者与在下比试观诗如何?”

    观诗听起来很是稀奇,不仅是辽真使者,在场的不少人都来了兴趣,等宫人拿来笔墨纸砚后,江云生立即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二皇子宋清麟一看就嘲笑道:“这不就是普通的诗,江公子莫不是喝酒喝糊涂了。”

    秦安鹤也瞧了眼,独自思索了下后,便又喝茶去了。

    宋慕春觉得稀奇,既是观诗,定有其中的道理,于是又看了一遍,念着念着心中顿时明了,原来如此,没想到世间竟有这样的奇诗。

    她去看江云生,偷偷比着口型道:“我知道了。”

    江云生对着姑娘一笑,也学她那般说话,宋慕春转身回了座席,脸颊有些微红,他方才说的是郡主真厉害。

    约莫是半柱香的时间后,辽真使者和那壮汉皆做摇头之状,使者苦笑:“还请这位公子说个明白,我等观不出。”

    “我看啊,压根就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装腔作势罢了。”

    “二弟莫急,先听江公子说一说。”

    宋清麟被太子这么一说,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江云生指着桌上的诗说道:“使者不妨从最后一句倒过来念一念。”

    诗词向来都是从第一句首字开始,这倒着念又是怎样的说法,使者虽然在心中腹诽,但还是照做了,一字一句倒着来,念到中途才恍然大悟。

    “奇诗奇诗啊,顺着是一首诗,倒着来也是首诗,字里行间竟然藏着两首诗,我还是在庆阳头一回见,厉害厉害!”

    使者连连鼓掌叫好,宋清麟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他刚才可是说这是首普通的诗,那岂不是在说他连这都没看出来?

    但眼下可没人去管他的小心思,那使者输了两回却也不生气,皇帝因为赢了两回也高兴,宴席上又是一派其乐融融。

    那使者到底还记得此次前来的目的,赶忙将寿礼带了上来,又说了一番祝贺之话,既来贺寿,当是为了求好之意。

    辽真和庆阳百年来总是因为北地之事而常有纷乱,如今新的大王上位,有了休顿之心,不想与庆阳再打下去,因此使者还带了另一样东西前来。

    “皇帝,这件狼毛大氅,是用我辽真最强壮的勇士在大漠之中射杀的狼王皮毛所制而成,冬日用来御寒是极好的。”

    使者将这大氅展开,皮毛柔顺而发亮,这等上好的皮毛,在庆阳很是少见,若是裹在身上,定是极为暖和。

    但使者却又不递给宫人,而且接着说道:“大王特意嘱咐我说,要将这件大氅献给贵国的掌上明珠,那是位极为美丽的女子,仙人之姿,理应由大漠狼王作配。”

    掌上明珠四字一出,宴席上一片哗然,庆阳的掌上明珠,可不就是贤王府的那位。

    宋慕春的眉头一皱,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可是使者既然没有说明身份名字,那她也不便说什么,就算是阿爹,也不好说。

    皇帝听后,眼里的神色暗了几分,沉吟片刻后,他忽而一脸笑容:“朕的掌上明珠,可不是一件狼毛大氅可以收买的,明珠,皇伯伯说的可对?”

    宋慕春看着皇帝望过来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全身冰凉。

    阿爹也看了过来,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装作很不高兴地说道:“皇伯伯,我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一件大氅而已,明珠难道还没有嘛!”

    说白了,宋慕春不想收下这件狼毛大氅,但那高位之上的人却是轻笑说道:“使者千里迢迢送来,岂有不收的道理,你啊,真的是被朕惯坏了。”

    旁人看来,皇帝对明珠郡主是如此的宠溺,只有宋慕春知道,这话,是叫她不得不收下。

    到了这地步,青泥也只好走上前去从使者手中接过大氅,但那使者在走近之时,不知为何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扑去,好似要去抓宋慕春一样。

    “明珠!”

    “郡主!”

    “小春!”

    宴席上顿时传来几处的呼喊声,青泥也顾不得上什么,伸手就要去抓那使者,但辽真人都个子极为高大威猛,青泥纵使不是一般的侍女,也被带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幸而那使者猛地被人抓住了腰带,来人用力一拉,将人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叶温山见使者站稳了,这才松开了手,但依旧站在其身旁,以免再出事。

    江云生见此默默将手中握着的酒盏放下,若是没有叶温山那一手,他便会扔出这酒盏,十分的武力下去,使者定然会被砸晕。

    “郡主,你没事吧。”青泥忙护在郡主身前,一脸担忧。

    宋慕春摇摇头不说话,贤王显然是生气极了,直接质问使者道:“你们想做什么!”

    使者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忙为自己辩解:“皇帝明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脚下一滑,我定然不敢伤害贵国的郡主啊。”

    皇帝也沉了脸色,但使者前面的举动都是示好,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伤害一个郡主。

    “使者小心脚下,莫要再滑倒了。”江云生突然开口提醒了句。

    使者闻言低头一看,在脚下发现了一枚圆溜溜的果子,他立马捡起来给皇帝看:“就是这个,我就是踩到它才滑倒了。”

    这种果子宴席上人人桌上都有,说是不小心掉下来的都有可能,既然如此,皇帝也不好再追究。

    叶温山见是个意外,便躬身退下了,却被皇帝叫住了。

    “朕瞧你眼熟,莫不是叶家的?”

    “回皇上,在下名叫叶温山。”

    “好好好,功夫不错,不愧是叶爱卿的儿子,救了郡主,当赏!”

    皇帝这句赏,又让不少人羡慕了,甚至不经在想,要是自己救下郡主就好了。

    所有人都在为此事而交头接耳,鲜少有人注意到江云生那句话,他看着使者手上那枚果子皱了眉头,刚好就掉在使者脚下,这个刚好可不简单。

    江云生快速地瞥了眼宴席上一些人,滕王依旧喝的醉乎乎,自从献了贺寿之礼就未开口,赵丞相也端的是百官之首,只与一旁的官员小声交谈。

    这场宴席,总归是有人心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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