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生知道顾姨住进赵府时,已是一月之后的事情了,这一月内,朝廷局势风云变化,因着江南田产案牵扯出来的官员,一夜之间悉数被摘去了乌纱帽。

    但皇帝却压着一道折子始终不肯朱批,这道折子是江云生回汴京时上的,其上提到了赵丞相。

    太子宋清雁也知此事,这之后他示意江云生不必再多提旁的,也恰好因为这场田产案,宋清雁得以在朝堂换了一拨自己的人上去。

    汴京城外的一处庄子里,江翁拿着锄头在一点点翻新泥地,反倒是弟子江云生靠坐在一旁。

    见椅子上的人又要站起来,江翁不耐烦地挥挥手,“来我这,你就好生养着,要干活,回你的东洲去。”

    到底是年纪大了,干了不一会便有些腰疼,江翁放下锄头,转身看着一脸沉思的弟子,遂问道:“知道皇帝为什么不再继续往下查田产一案吗?”

    江云生回过神来,起身摇头道:“弟子不知,还请师父教导。”

    江翁慢慢说道:“赵道诚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初新帝登基,内有滕王虎视眈眈,外有北地骚乱,朝堂不稳,新帝何以处事?”

    在江云生了然的目光下,江翁继续说道:“赵道诚这个人,有经世之才,但太过野心,不然短短十几年,如何得以从翰林侍郎爬上丞相的位置。”

    这是皇帝不愿查下去的意思,江翁没有完全点明,留了些头绪给这弟子自己思虑去,官场沉浮,往后多少年都得靠他自己。

    只是还有一事,江翁甚是担心,“明秀可有和你联系?她竟住进了赵家去,岂不是入了龙潭虎穴!”

    江云生叹了口气:“顾姨未曾与我说过,近日来也不好会面。”

    不仅顾明秀如此,就连赵无眠也是一连着好长时日见不到,宋慕春曾以自己的名义送了一份帖子过去,但却犹如石沉大海,弄得几人未免都有些担忧。

    祝纪年和叶温山二人当日在武试上一举得名,如今都在西郊大营,倘若几人要聚上一次,却也实在难得。

    望着那少了一个位置的座椅,祝纪年心里很是不得劲,可又不肯说什么好话,冷笑一声道:“这赵二小姐如今面子大了,小春你的贴子都不管用咯。”

    宋慕春拿着一个杏仁扔了过去,“你又胡说。”

    祝纪年接住杏仁朝嘴里扔去,哼了一声道:“那她怎的不来,耍什么小姐脾气,现在汴京谁不知丞相府里多了位二夫人。”

    这位二夫人一进府,非但没使赵丞相多年来的好名声受人诟病,反倒是多了一片称赞之声,想必多是因为她近日来常接济穷人,又广布施粥,人人皆称赞其菩萨心肠。

    也是因此众人才得知了一桩旧事,这二夫人原是多年前受了丞相的救命之恩,因其孤苦伶仃,得大人善心这才留在身边。

    原也不想进府,只望能为恩人祈祷求安便成,可近日来丞相缠绵病榻,听闻之后,这二夫人在府门前跪了一日一夜,才得以被赵夫人允诺进门照顾恩人。

    一时间,红颜知己的佳话传遍整个城内,而那赵夫人不免又被人说善妒。

    这世道,对女人总归是比男人要苛求的多。

    祝纪年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话锋一转,说道:“正巧今日没事,不如上门去瞧一瞧她?”

    宋慕春觉得这个主意甚好,起身同意道:“阿年,你终于是出了个好主意了。”

    除了秦可久在东洲帮着小林分拣药材,其余几人都来到了赵府门前,祝纪年伸手俺在胸前,这个地方,除了那块长命锁,还有赵无眠那日送的平安符。

    青泥先上前去敲了门,开门的小厮见门口站了好几位公子小姐,不敢有半分慢待,赶紧问道:“不知几位大人是有何事呀?”

    “我家郡主是上门来探望下贵府二小姐,前几日递了帖子的。”

    小厮听青泥这么说,脸色却一边,鬼鬼祟祟地看了青泥身后几人,说了句稍等后,竟往里头跑去了。

    祝纪年有些不满道:“唉你说这人,眼睛长到天上去了,竟然如此无理。”

    宋慕春却有些担心,与身旁的江云生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发觉出了不对劲,事情太过反常。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祝纪年已经极其不耐烦了,上前去推开大门,哪知门后突然传来哎哟一声,竟是赵夫人走了过来,险些被门撞到。

    赵夫人也未生气,只给祝纪年先行礼:“妾身见过世子,怠慢了世子还望莫怪。”

    而后又转身要给宋慕春行礼,宋慕春让青泥扶住人,心内不由得有些唏嘘,许久不见,这赵夫人竟憔悴至此。

    赵夫人已从小厮口中得知几人来的目的,不等宋慕春开口,便忽然哭了起来,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

    “不是我不让各位见无眠,实则是她生了病,不好见外人,我是日日请了大夫来看,夜夜不能眠,又不敢往外说,生怕旁人说我待她不好。”

    “好端端的,生的什么病?”

    赵夫人瞥了眼皱着眉头的祝纪年,知道这位世子向来脾气不好,也最看不惯那小贱人,便哀叹道:“这,这不好说啊。”

    祝纪年怒声怒气道:“什么好说不好说,快说!”

    “无眠,无眠得的是天花啊!”

    赵夫人自顾自地掉着眼泪,丝毫没有察觉祝纪年的神色异样。

    宋慕春几人都因这话太过震惊,青泥甚至把郡主拉到了自个身后,天花那可是会要命的!

    “夫人,无眠如今怎么样?”宋慕春压下心底的震惊,急道:“我去着人请宫中的太医开瞧一瞧。”

    赵夫人一听要请太医便慌了:“郡主,不用如此麻烦,无眠的病如今已无大碍,索性天神保佑,只需静养便好。”

    祝纪年愈发生气了:“你一会说不能看,一会又说无碍,是不是纯心不想让我们进去!”

    “世子这是说的……哎哟”

    几人一惊,就见赵夫人被祝纪年一把推开了,他气冲冲地走近府内,任赵夫人在后面怎么喊也不回头。

    江云生小声说道:“我们也进去,恐怕这赵夫人话中有假。”

    眼见着几人都走了进去,赵夫人忙给身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自己也追了上去。

    “赵无眠!”

    祝纪年一路喊着,惹得赵府不少下人都看了过来,但见后头跟着赵夫人,又把眼神收了回去。

    宋慕春快步走了上去,扯了扯祝纪年的衣袖,“阿年,先别喊了,先问清楚无眠的院子在哪才是。”

    “不用,我知道。”

    话说出去,祝纪年才察觉到不对,话头一转,指着赵夫人说道:“我知道她肯定知道,问问就行。”

    宋慕春眼里还藏着狐疑,祝纪年摸着自个的长命锁不敢去看她。

    赵夫人追上来时,被仆人扶着气喘吁吁,心里又把赵无眠骂了千百遍,可脸上依然一副笑脸:“世子,你这是做什么,相爷不在府上,您如此闯内院,可不是见得是个有礼数的。”

    祝纪年嗤笑一声,礼数这东西,他打七八岁便不放在眼里了,否则也不会被人人叫做汴京小霸王了。

    “赵夫人,你偏不让我等见人,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世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赵夫人大喊了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哭诉道:“我知道外人是如何说我的,但世子用不着来这戳我的心!”

    这下子,反倒是祝纪年不好说什么了,这可是人家府院内,没得这么闹去。

    “娘。”

    几人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宋慕春回头看去,正是赵府大公子赵辰良,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脸色更是阴沉的很。

    赵辰良开口便不是很客气:“几位是想大闹我赵府不成?”

    宋慕春看了眼他身旁的小厮,知晓怕是赵夫人托人喊儿子来的,于是笑道:“赵公子说笑了,我们只是想来探望下无眠罢了。”

    赵辰良眼神幽幽,冷笑一声:“她是我们赵家的人,怎么样还轮不到要告诉外人一声。”

    祝纪年听这话就来气,本就看赵辰良不喜,又要上前去理论,被叶温山给拉了回来。

    一时间,周遭的气氛有些僵硬,赵辰良忽而轻笑道:“来人,送几位贵人出府,今日就不留各位喝茶了。”

    宋慕春心内一紧,朝江云生看去,后者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这儿毕竟是丞相府,要闹出事来也不好。

    可宋慕春心里也担心赵无眠,江云生在他耳旁轻声道:“先走,我有法子。”

    赵辰良将他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死盯着江云生的背影,眼里满是恶毒之色。

    赵夫人看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面上也松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下人都离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被叶温山拉着走的祝纪年极其不情愿,嘟嚷道:“温山,你就不该拉着我。”

    叶温山无奈道:“不拉着你,任由你去打人家?等侯爷知道后,你又有得罚了。”

    祝纪年听后没再言语,这时江云生悄悄走了过来,小声道:“世子,如果赵小姐现下恐有难,你会如何做?”

    “有难?什么难?”

    祝纪年看着江云生平淡的眼眸,脚步一停,只觉得胸口那枚平安符滚烫的很,让他觉得胸闷气短的很。

    下一瞬,府内的下人只见着祝纪年冷着一张脸,径直快步朝后院走去,任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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