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你发现没有,许多大声喊着考完试一定一定要去做的事情,等到真正考完了反而很懒,提不起兴趣,一拖再拖,最后也不想再做了。”
新月赶在邮递员下班前寄出了年前给鲍一鸣的最后一张明信片。
邮递员叔叔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两鬓的头发白得如同外面纷飞的雪花,他帮新月把邮票贴好,盖好戳,然后笑着打趣道。
“小姑娘,你可真会赶时间,年前最后一天上班了,再想寄就过完年再来吧。”
新月甜甜地笑着点头,“谢谢叔叔,提前祝您过个好年。”
她跑到门边笑着挥了挥手,说了句再见后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走跑跑,拐过老旧的小区,穿过长长的小巷,经过已经收摊谢客的超市,以及推拉门上贴着福字的商铺,最后跑进狭窄的门洞,大步迈着台阶回到家时,奶奶和孙奶奶已经包完饺子了。
孙奶奶今天过节围了根颜色很亮丽的丝巾,抬头看到新月冒着气从冰天雪地的外面跑进来,哎呦了好几声。
“这么冷的天你跑出去干嘛啦?”
她从冰凉的围巾和帽檐中间露出眼睛,调皮地一弯,“秘密。”
新月脱下被雪水浸湿的鞋袜,她的嘴巴和鼻子被冻得有些僵,但咧咧嘴,瞬间绽放一脸灿烂的笑,如果不是两边脸颊被冻得通红略微影响了点儿美观,孙奶奶差点又要扑上来搂着她亲好久了。
今年的年夜饭,孙奶奶和她们一起吃,新月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见孙奶奶,对方忽然捏着她脸上的肉玩,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
“真是越老越不成样子。”
新月奶奶围着围裙在厨房下饺子,看到自己孙女的小脸可怜地被左捏右揉,淡淡地嘟囔了句,新月边躲边求饶,眼里的笑意倒是不减半分,孙奶奶报名了豪华老年旅游团一走好几个月了无音讯时,新月真的很严肃地担心过,孙奶奶是不是被人骗走拐卖了?为此她还担心了好几天没睡好觉来着。
如今看来,孙奶奶不仅没在外面受骗饿肚子,人还胖了一点点,脸色更加红润,人也更加年轻,新月嘴巴里鼓鼓地塞着孙奶奶从云南带回来的酸角糕,勉强接受了孙奶奶对自己脸颊的□□行为。
好像准备年夜饭的时候总是最开心的,狭小的厨房里奶奶在做鱼炒肉,挤不开那么多人,于是孙奶奶和新月就在客厅里颠蒜。
大致流程是孙奶奶慢悠悠地剥出一颗雪白的蒜,扔进蒜臼里,新月就卖力地捶成泥,孙奶奶再剥,新月再捶,一来二去,两个人都觉得十分有意思,于是颠了满满一臼的蒜泥,别说一顿饺子,十吨饺子都够吃了。奶奶拿着菜铲出来拿东西不经意看到她们的杰作时,气得不想跟她俩说话,新月捂着嘴偷偷乐,没乐多久又被孙奶奶揪住耳朵哇哇叫。
屋外鞭炮和礼炮的轰鸣不绝于耳,本来她和孙奶奶时不时还聊几句天,后来鞭炮响得密集了,几乎上一秒这家的刚放完,下一秒那家的又开始放,屋内人说话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新月只能看到奶奶和孙奶奶脸上恬淡的笑意,她们似乎一下子年轻了许多许多,也似乎可以一直这样永远年轻下去。
新月洗手后照例点了三柱香,虔诚地拜了拜,许下每一年都要许的却从来没怎么变过的心愿,然后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香灰掉下来,手背不小心沾到了一些,新月微微笑着抹去,抬起手闻了闻,淡淡的檀香涌入鼻尖,她双手合十,再次闭上眼睛。
神明,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那就保佑我爱的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今年的年夜饭头一次多了个人,饭桌上似乎也比往年热闹了许多,新月很开心,吃了好多菜和肉,最后她把自己的果汁都喝完后,经得奶奶的允许,还大胆尝了一口她们热的老酒,味道很难形容,新月皱着眉也没怎么品,赶紧咕咚一口全咽下去了。
年夜饭后她和爸爸妈妈通了话,说说笑笑聊了好久,她按照妈妈的吩咐将手机拿给奶奶,听见妈妈又和奶奶聊了好久,似乎要把一整年不舍得打的漫游电话一次性全补回来。
新月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春晚,几次被电视里的小品逗得拍着大腿乐,她趁着舞蹈和朗诵的节目时拿奶奶的手机给李子和平日里喜欢的任课老师都发了新年祝福短信,当然也没忘记每年给严老师的拜年短信。
看得累了她站起来活动活动腿,又跑到卧室里拉开窗户,冷冽的空气夹着细小如羽的雪花簌簌扑落到她的脸上,让在温暖的室内呆久了有些头昏脑涨的新月瞬间觉得好清爽,一股难以言说的舒心和适然荡漾在心间,新月仰头望着天空里一个接着一个不吝绽放的漂亮礼花,忽然觉得很幸福。
很幸福。
她笑起来,嘴巴和鼻子呼出一团团的白气,弯弯的眼眸里不断有五彩的礼花在其中盛放,将女孩子清亮的眼睛映得熠熠生辉。
然而新月的寒假过得并不是很清净,先是孙奶奶每天早上六点半硬生生将她从被窝里拖出来拽下楼练太极拳,后来孙奶奶终于消停了,辛烨开始每天大清早跑到楼下喊她。
新月自从放假以来没有一天能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她恨急了,一脚将被子蹬到地上,拉开窗户怒气冲冲地对楼下仰着脸笑得比夸父追逐的十个太阳还要灿烂的男孩子吼,“你干什么?!”
“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辛烨笑着朝她扬手,新月只恨不得一头栽下去砸死他,大家都不要活了,同归于尽好了。
过年期间辛烨爸爸总是有很多应酬,每天不间断地有人上门,他们不约而同带着烟酒礼品和水果,辛烨不喜欢待在家里看到客厅里酒瓶满地,烟味呛鼻,也不喜欢那些喝醉了总是失态的客人们,更不喜欢爸爸虚以委蛇的讲话方式,于是他就天天往新月家跑,美名其曰找新月写作业,学习、交流、共同进步。
辛烨爸爸信了,大手一挥,豪迈放行。
新月每天总是板着脸,咬着牙吃早饭,一个字都不想说,辛烨也不介意她的臭脸,淡定地边吃饺子边和奶奶聊天,一老一小、一人一句聊得很欢乐,经常逗得奶奶哈哈大笑,恨不得拿他当亲孙子疼。
于是新月更气了,气得牙疼,不敢用力嗑瓜子,她气呼呼地指控是被辛烨气的,辛烨无辜地两手一摊,一派正经地解释,说不定是她沙糖桔吃得太多上火了。
最终奶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辛烨,同意了辛烨的说法,新月心都要碎了。
偶尔也有两个人趴在桌子前安安静静写作业的时候,新月观察过,学校里布置的作业辛烨并非是真的不会,而是任性地全凭自己的喜好学习,比如寒假园地语文部分让默写古诗句他连书都懒得去翻直接空着不理,而像成语接龙探秘的趣味题目他就研究得很开心。
新月还发现,辛烨根本就不笨,也不傻,数学部分那些稀奇古怪的题目对方总是比她答得还快,而且几道图形找规律的题目她看了半天不得其解,辛烨却能很快理顺图形之间的逻辑,到了后来,几乎是辛烨给她讲题,让无意之中看到这一幕的奶奶差点惊掉了下巴。
当奶奶出门遛弯,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新月轻轻地开口问过辛烨关于他爸爸妈妈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辛烨并没有新月预先料想中的回避和难过,他的情绪坦然平静,甚至是很淡然地告诉新月,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爸爸妈妈离婚,如果他妈妈最后决定要离婚,他愿意支持妈妈的决定。
言新月终于慢慢从辛烨的叙述中得知,六年级元旦联欢会时赵晓清并没有随口胡扯,辛烨的爸爸和朱思嘉的妈妈确实在一起过,后来被人发现,两人迅速断了联系。
辛烨的父亲和朱思嘉的父亲都在政府部门工作,两个人都不想让自己的仕途和事业受到影响,察觉的人并不少,但也没有人敢随便往外乱说,于是事情也就渐渐平息下去,日子一长,记忆一淡,不会有人再会提起。
辛烨的妈妈之所以没有选择离婚,一是考虑到多年夫妻的感情,她并不想让丈夫的公众形象就此垮塌,即便爱了多年的丈夫早已在她心里坍塌湮灭了。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辛烨还小,辛烨妈妈不愿让儿子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哪怕她的儿子用尚显稚气的声音认真而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妈妈你不用担心我,我没关系,如果你想离婚,我支持你,但我要跟着你一起生活,以后我保护你。
辛烨妈妈流着泪将儿子轻轻抱在怀里,美丽的眼睛里有冰凉的哀伤。
新月静了半天,有好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趴在桌子上轻声地道,“辛烨,你妈妈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孝对她。”
她原本想说孝顺,不小心咬了一下舌尖,转嘴收了回去,她看到辛烨低头研究着一道烧脑要花费很多时间的数学题,乌黑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男孩子专注而恣意的眼睛,他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在那道题上,闻言只是微微抬起眼帘笑了笑。
“当然,妈妈就是用来保护的嘛。”
新月怔了下,然后慢慢微笑,这个男孩子其实不傻,一点儿都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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