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后，鲁有光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回到学校的。
黄金来小小的眼睛睁得快像铜铃大了，他喃喃地看着同桌鼻青脸肿的脸，道“兄弟，你这是被人当足球踢了吗？”
“滚一边去，这叫男人的勋章，男人的勋章懂吗？”
黄金来实心眼地诚恳说道，“明明就是被揍了嘛…”
后排的新月和牛犇犇低着头各干各的事情，却不约而同噗嗤一声笑出来。
鲁有光转回身，龇牙咧嘴地挥舞着拳头叫，“你俩笑什么笑？”
他扭头看到自己同桌也闷着脑袋，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更加气得直咆哮。
“你们不许笑了，听见没有？他妈的我揍你们了啊！”
“他还要揍我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牛犇犇抓着新月的胳膊笑得快喘不上气，根本无暇去看鲁有光铁青的脸色，牛犇犇的力气特别大，新月的胳膊被她捏出了清晰明见的红手印，她眼角瞥到鼻孔冒气的鲁有光印堂发黑，隐隐有发飙的架势。
空气僵起来，黄金来不敢笑了，紧张地凝视着同桌。
新月也察觉鲁有光的脸色不对，连忙笑着转移他的注意力，“那看样子你是打赢了，输得人肯定比你惨多了，真厉害。”
没想到，新月的两句话让鲁有光十分受用，他马上就不气了，甚至脸还微微有点红，好像受不住这夸奖似的，而牛犇犇自己笑完后抹抹眼泪，情绪收放自如，继续趴着专注地研究她本周的星座运势，根本没注意到刚才一瞬间诡异紧绷的气氛。
正当新月松一口气以为这话题就此揭篇了时，鲁有光书包一扔，一屁股坐下来，啪啪两声拍拍胸膛，满脸骄傲地说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我们老大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们。”
新月为难地看着他，她着实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谁输谁赢，谁更加鼻青脸肿的话题，于是也不说话，就这么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看着鲁有光，虽然鲁有光的眼睛几乎快要放光了，满脸写着，你来问我呀，你快问我呀，你怎么还不问我。
新月就是不问，气氛再次诡异了下来，黄金来扭头看看新月，又扭头看看同桌，嗫喏着打破了他们僵持不下的大眼对小眼。
“你们…老大是谁？”
鲁有光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了好大的声音，全班顿时停下叽叽喳喳，不明所以地将视线集体向这边看来，连远处靠着窗户的卞蒙神色都微微变化，以为鲁有光要闹事。
始作俑者鲁有光同学却浑然不觉，他用一种极富有感情的语调大声说道，“张吉安，厉害吧！”
新月无奈地朝周围同学摆手，示意没什么事，她扭头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回来时，只看到呲着牙笑得格外灿烂的鲁有光，脸上青青紫紫的伤都被他这瞬间灿烂的笑逼到角落，褪了色。
他的神情里尽是崇拜和向往，像看一个神，一束光，言新月望着男生并不怎么好看的脸庞和微微扭曲的灿烂笑容，一刹那原谅了鲁有光所有的浮夸行为，因为她似乎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望着孙悟空，望着泡泡时，用的就是这样的表情，眼里有光，那么明亮，几近闪耀。
“你们知道张吉安是谁吗？”
他期待地盯着三个人，黄金来在他目光炯炯的逼迫下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牛犇犇已然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什么张什么安都跟她没关系，鲁有光最后将视线落在言新月脸上时，新月咽了口唾沫。
男孩子的眼睛亮得吓人，新月有一百种方法搪塞过去，可此时对着这样的鲁有光她无法那样做，天人交战了半天，新月慢慢摇头，诚实地回答，“不认识。”
新月脸上的迷茫和无知不是装出来的，鲁有光的表情凝固了，他僵硬地转了转眼珠子，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一字一顿地。
“不——认——识？”
新月硬着头皮点头，“不认识。”
黄金来的小眼睛在他俩身上转了一圈，果断尿急，丢下一句我去上厕所就跑得影子都没了。
“有一天你一定会认识的。”
鲁有光说完这句话，站起来，幽灵般飘出了教室，不知道是不是也去了厕所。
新月还愣着，忽然，自从酣畅大笑完后就再也没出声的牛犇犇开口问道。
“你说那个张吉安不会是他的梦中情人吧？”
新月吓了一跳，扭头瞪着她，“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啊。”
原来神婆也可以一心两用的，新月捂住脸，无力地趴在课桌上，“那您给算一卦呗。”
牛犇犇的目光越过新月，停留在教室前方的虚空里，她面容慎重，阴侧侧地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言新月同学愣了半天，终于华丽丽地石化了。
与此同时，楼上的初一（1）班同样不太平，这个时间不论是年级主任还是班主任都在开会，没有人管他们。
于是朱思嘉堂而皇之地串了楼层，他大爷似的坐在1班教室里，丝毫没有陌生拘束的感觉，朱思嘉低头翻着手机，刚挂上□□号练级，准备把原来的个性签名换成他最近特别喜欢的一句话——“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时，肩膀冷不丁被旁边的人一拍。
朱思嘉以为是苟主任开会开到一半特意出来搞突袭，吓得差点没蹲到地上去，他莫名其妙扭头，看到了嘴角微微翘起，却拼命压抑住笑意的辛烨。
等了半晌，辛烨还是在笑，只不过笑意好像变成了他珍藏的酒酿，不舍得拿出来，只露出微微一点酒香，让闻到的人鼻子发痒，却喝不到。
朱思嘉看着他，耷拉下眼皮，无语地道。
“我说，您要是想笑就笑呗，不嫌憋得慌吗？”
辛烨还是没说话，只是嘴角的弧度似乎像是终于忍不住，在一点点地变大，他眼里都是明亮的笑意，把桌子上的一张纸推过来，轻轻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看。
朱思嘉不明所以地伸长脖子去看那张没什么特点的白纸，纸上只是一左一右写了两个名字，左边写着“辛烨”，右边写着“新月”，两个名字下面分别写了一个数字“17”。
朱思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他已经在尽力地控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了，然而一抬头对上辛烨灿烂到嘴巴几乎快咧到耳后根的笑容时，他是在受不了，扯了扯嘴角，翻了一个自带双眼皮效果的大白眼。
辛烨心情好到极点，慷慨地包容了他极为嚣张的白眼，他对着朱思嘉面前的那张纸努努嘴。
“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
“我和新月的名字。”
朱思嘉匪夷所思地挑了一边眉，他有些怀疑辛烨最近看小说看傻了，名字？名字怎么了？把名字写一块就能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六年级的时候天天写4班班花的名字，也没见着4班班花搭理他啊！
辛烨看了看他，拿起一支笔，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我的名字是17画，新月的名字也是17画。”
“哦”朱思嘉呆呆地，他其实并没怎么看清辛烨拿着笔在眼前飞舞的笔迹，“然后呢？”
“我最喜欢的数字是1，而新月最喜欢的数字7，”辛烨眨巴眨巴眼睛，笑容几乎要漫出来，“是不是特别特别地巧啊。”
“哦是挺巧的，不过，”朱思嘉抬起头来，凝视着辛烨快乐的眼睛，煞风景地纠正道，“她叫言新月，你漏掉她的姓了。”
“没事儿，忽略不计，反正我从来都叫新月。”
他说着，喜滋滋地把那张纸对折了两下，塞进了书包里，朱思嘉全程注视着辛烨与往日完全不同的诡异表现，缓缓将目光移到了窗外尚且还光秃秃的树枝上。
如果眯起眼睛仔细看，枝条的末梢，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绿色，柔嫩的芽小小地生长着，朱思嘉盯着那点淡淡的绿，沉痛地想，春天要来了。
春天要来了，而他喜欢的女孩子在另一所距离他很远的学校，他望了身边哼着歌还在傻笑的人一眼，万分痛苦，几乎是有些后悔地想，“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个傻缺玩意抛下我的班花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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