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所有的一切只有做到才算数,说是没有用的。”
鲍一鸣的明信片总是在考试后来得特别及时,她们按照约定向彼此汇报每一次的考试成绩,新月在面对班里同学真诚或假意的祝贺时总会谦虚地摆摆手,说哪里哪里,顺便再笑着和对方不痛不痒地聊几句,聊完,微笑着告别。
只是时间一久,这些半真半假的对话让她疲惫,新月唯一全然坦诚的时刻只有在和鲍一鸣频繁的明信片上,她唠叨着吐槽班级里政治老师总喜欢喊她起来背书,语文老师不喜欢她在做阅读理解时分析人物性格的胡说八道,班里有个男孩子长得很像古巨基
鲍一鸣偶尔会对她的唠叨回以精准的见解和批评,让新月瞪着眼却干巴巴什么话也反驳不出,更多的时候,鲍一鸣还是在和她交流学习方面的事情,从历史学科的年份怎么才能记得牢到语文古诗文中某个词语应该是做名次还是做动词,事无巨细。
言新月在上学时的清晨,一周会有那么两三天,即使很艰难,还是会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灯,坐在桌前,一边挣扎着同瞌睡虫做斗争,一边咬着牙恶狠狠地背书。
确实,世界上的大多事情都是这样,做到比说到难。她既然有胆量在李子面前夸下海口,也就不希望对方把自己看扁。
不过,仍旧有许多让她觉得困惑的事情,比如这个年纪努力和勤奋仿佛成了好学生之间说不得的事情,新月在面对着班里好强的女孩子虚虚实实的打探时,也会故作懊恼地说。
“唉昨天看电视很晚,历史都没背,老师千万别叫到我。”
“周末光顾着玩了,一点儿书都没看。”
她并不热衷于这些话题,如果对方不开头,新月从来不会主动提起,可如果对方一定要将话题绕到这上面来,新月也会嘻嘻笑着,主要内容永远都是比谁更懒,谁更大胆无视老师的要求,谁的学习态度更敷衍。
甚至有时候在面对卞蒙时,新月也不会那么一五一十、全然坦诚地向对方剖开真实的自我。
只有鲍一鸣是不一样的,鲍一鸣从来不会试探,也不会绕弯,更不遮掩,她是新月见过最直接的女孩子,她真实到让新月觉得自己心里那些偶尔冒出来的阴暗小心思是那么低劣而幼稚。
渐渐地,新月也全然坦诚,她和李子之间的约定,她期末考试想考进年级前三,甚至她想考入德馨高中,这些连奶奶都不会告诉的事情鲍一鸣都知道。
新月想,坦诚从来都是相互的,她的改变源于鲍一鸣。
那个女孩,有一颗清澈的钻石心。
“手心手拉背,手心手拉背!”
朱思嘉错愕地垂眼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伸出的手心,不乐意了。
“我不会下方便面啊!真的不会!应该让方便面下得最好吃的人去!”
说着,他幽幽将目光转向新月旁边一直腼腆坐着的女孩子身上。
高凤超肩膀无声地往后一缩,目光围着几个人绕了一圈,嗫喏着动了动嘴唇,“那还是我去”
五一劳动节的第一天,每个人都不想劳动,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小学生办法朱思嘉又耍赖,新月按住要起身的高凤超,吴森也不满地瞪着朱思嘉,辛烨则是不耐烦地直接踹了他一脚。
“苍天啊!大地啊!我真的不会下方便面啊。”
朱思嘉仰起头来嚎叫,嚎了半天见没有人理他,他舔舔嘴唇,悻悻地比了个中指。
最终还是没能吃上方便面,厨房里的香辣牛肉面只剩最后一包,辛烨妈妈最近工作很忙没顾得上买,一包方便面根本不够五个人吃,朱思嘉拍拍手高兴地叫道,“走走走!咱们出去吃,本大爷请你们吃肯德基!”
五月的天气仿佛已经提前步入了夏季,她们吃饱喝足从肯德基里走出来,朱思嘉和吴森手里还各拿着一个玩具在不停地玩,明明上一秒还是热情的阳光,下一秒头顶就被大朵大朵厚重的乌云遮蔽,再一转眼的工夫,大颗的雨滴就砸到地面上来,一颗接着一颗,脚下原本干燥的地面密密麻麻布满雨滴的印记。
傻眼了一会儿,还是吴森最先反应过来,她望望路上急匆匆的行人,又扭头看了看身边呆若木鸡的几个人,小声地建议道,“跑吧?”
雨下来得很快,等几个人像逃窜的老鼠慌不择路地冲进附近一个荒弃的公园,又狼狈地前前后后跑进顶梁塌了一半的小凉亭时,映入眼帘里的已经是瓢泼大雨。
“落汤鸡哈哈哈哈。”
辛烨和朱思嘉跑得最快,他们只是衣服上被打湿了几滴雨水,然而后面慢一点的新月、高凤超和吴森就比较倒霉了,衣服被眨眼间变大的雨势淋了个半湿。
尤其新月和吴森,新月为了照顾跑得像蜗牛的吴森,几乎是拽着喘粗气的吴森跑了一路,两人额前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皮肤上,湿哒哒的看上去着实狼狈。
吴森一边紧急地挽救着形象,一边不忘气得去踢朱思嘉,她炸毛地大叫。
“你看你找的什么破地方,我我我的妈呀,这破亭子还漏雨!”
吴森一脚蹦到新月身后,揪着新月衣服让她看自己的头发是不是乱得厉害,新月叹着气伸手帮她把刘海整理好,正愁没随身带包纸巾,旁边默不作声的高凤超递过来两张纸。
新月接过来,惊喜地问,“哪儿来的?”
“刚才从肯德基出来顺手带走的,”高凤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我们都没用完,丢那儿也是浪费了。”
新月用纸巾擦了擦脸,感叹地说道,“幸好你拿了。”
对面的辛烨弯腰用纸巾擦着自己的球鞋,眉头一直皱着没松开过,他对自己的鞋子被蹭上了泥水耿耿于怀。
凉亭里没有坐的地方,木栏上全是灰土,靠近便蹭一身灰,吴森不知怎么忽然开始哼起了周杰伦的歌,朱思嘉跟她一起哼着,偶尔故意升高几个调,怪声怪气的音调融进瓢泼大雨里。
新月忽然笑起来,不知怎么,她觉得这一刻很浪漫。
明明她们被狼狈地淋成了落汤鸡,明明公园里荒凉地看不见一朵花,明明他们可怜地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傻傻地站着,听两个跑调的人唱周杰伦。
后来,新月和辛烨的加入让跑到大西北的调子勉强拐了回来,再后来,高凤超也终于像被他们感染了,在一旁轻轻哼着。
这一幕实在太像电影镜头,新月很遗憾此时此刻没有一台摄像机,可以将这一场雨和这一首歌拍下来,寄到电影公司,说不定可以卖钱。
谁说浪漫和庸俗不能共存?新月被自己脑海里不着边际的念头逗笑了,她笑起来,扭头看到柱子旁边的辛烨也看着她笑,他眼睛又黑又亮,在下着雨的天气里眉眼越发明晰,像是从背光的胶片中走出来,光和影子同时落在他身上。
新月不明所以地笑,辛烨也跟着不明所以地笑,其他三个人被他俩一脸的灿烂笑懵了,愣了片刻,不自知地弯起嘴角,一齐跟着傻笑。
“靠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别笑了,别笑了听到没有。”
朱思嘉努力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却越发笑得厉害,他背身过去做着深呼吸,肩膀隐隐抖动,吴森跑过去故意在朱思嘉眼皮底下做鬼脸,让朱思嘉好不容易端起来的一脸正经瞬间溃散,高凤超突然嗷地一声轻叫,吓得连蹦带跳,原来是漏下来的雨水刚好滴进她的嘴巴里,于是几个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傻笑。
终于等到笑不动,新月也开始觉得无聊了,她伸出胳膊去接雨水,雨势比开始小了许多,可看起来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淅淅沥沥地没完没了。
“怎么办?”吴森垂头丧气,小声嘀咕,“这附近怎么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啊。”
“再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就停了。”
高凤超和善地说,吴森闻言,只是扁扁嘴,不置一词地扭过了脸。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高凤超的好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俯冲直下,她咬了咬唇,手指用力扣着裤缝,开始为自己刚才一时兴起的主动搭话而后悔。
“要不”
高凤超懊悔的同时,新月正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凉亭,她静静地望了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水,忽然扭回头,眼睛晶亮地望着凉亭里的四个人。
“要不咱们”她眨巴眨巴眼睛,嘴角勾出一抹笑,“冲出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搭配着周边荒弃的草木,她的这抹笑有些瘆人,朱思嘉莫名打了个冷颤,一脸你不是在开玩笑的表情,吴森倒一点没惊讶于新月想出的馊主意,她只是抗拒地摇头,丝毫不想狼狈地冲进雨里,弄脏自己的衣服和发型。
新月默默地将目光移到高凤超的脸上,高凤超细长的丹凤眼里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惊诧,她望着新月亮亮的目光,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新、新月,要不然还是等一会儿吧。”
空气里有无声的叹息,很轻很轻,似乎没有人听到,新月最后将目光落在离自己站得最近的辛烨身上。
辛烨的瞳孔乌黑沉静,新月无声地望着她,目光清凌凌的,带着雨天若有若无的湿意,新月看到身边的男生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伸到了她的面前,她的眼睛底下。新月心中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她垂眸笑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到辛烨的眼睛里闪烁着跟自己同样的笑意,他挑了挑眉,似乎在疑惑新月怎么还不动。
新月毫不迟疑地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两人一起跑出凉亭,冲进了尚且还下个不停的雨里。
亭子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看着雨里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渐渐张大了嘴巴,朱思嘉回过神来,顾不得脏旧的环境,他扒着柱子冲已经快消失在拐角的两个身影大声喊。
“你俩有病啊?吃错药了?快回来!”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只剩一片安静,朦胧的雨水里两片纷飞的衣角迅速闪过,清脆的踩水声像振翅的蝴蝶,热烈而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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