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谢谢你。”

    新月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坐下,把书包放到腿上,扭头认真地向身旁的男生道了谢。

    辛烨的围棋夏令营还没有结束,人要在北京再多待一个周,从开学到现在,一直都是新月和朱思嘉两个人坐大巴车。

    “有什么可谢的。”

    朱思嘉嘟囔了一句,仰头靠着座位闭目养神,他上车后就收起了手机,玩了一半的泡泡堂也退出来,一年时间过去,朱思嘉的晕车症状比最开始好了太多,只不过,坐在大巴车上,依旧没有很舒服。

    这种不舒服体现在头晕,一说话就恶心,整个人恹恹的,辛烨和新月在大巴车上很少和朱思嘉交谈,却一直在书包里准备着塑料袋,冬天还有橘子皮。

    傍晚五六点的城市总是在堵车,大巴车走走停停,司机师傅开了没几米就刹一次车,红绿灯似乎一直在跟着急回家的人作对,新月也被频繁的刹车搞得有些烦躁,她扭头看了一眼朱思嘉,果然眉头已经紧紧皱起来,脑袋靠着车窗,很不舒服的样子,像一株苍白而娇弱的贵族植物,与下午的嚣张神采简直判若两人。

    其实对方完全可以不用和她一起坐大巴车的,而且,辛烨也不在这里,朱思嘉和她从来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聊,新月能想到的理由,大概是乔敏那句笑嘻嘻的——他对朋友很好。

    即使新月并不十分肯定,自己在对方心里,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朱思嘉已经很长时间没在大巴车上吐过了,新月望了一眼今天格外拥堵的马路,有些担心。

    六年级时,心理教育老师曾经搞过一个小小的问卷调查,她让每个人认真地在心里想一想,想好后将爱情、亲情和友情按照自己认为的重要程度依次排序,新月把他们所在的心理小组的纸条收起来时,无意中瞥到了朱思嘉写的纸条,他的排序是,友情、爱情、亲情。

    他把友情放在第一位,已经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或许表面看上去没正经的男孩子,是人群里最重情重义的那一个。

    终于从大巴车上下来时,朱思嘉觉得自己腿都软了,胸口憋闷地生疼,他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又打了几个嗝,才稍微觉得好受点。

    “朱思嘉,要不明天早上我们不要汇合了,各走各的吧。”

    新月把屁股后面的书包往上托了托,犹豫半天,诚恳地提议道。

    朱思嘉不太高兴,瞄了她一眼,“为什么啊?”

    因为你晕车啊!

    新月抿了抿嘴巴,委婉道,“大巴车太慢了,而且坐着也不舒服。”

    “你真娇气,我晕成这样都能坐,你就不能克服一下吗?”

    “”

    朱思嘉斜着眼看她,踢踢踏踏的步子又恢复了一贯的混不吝,新月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了三遍他是好人他是好人他是好人,才扭过脸,绽出温柔的笑。

    “而且,我很快就申请住校了,以后不用天天往家跑了。”

    朱思嘉打了个哈欠,敷衍地摆摆手,“再说吧。”

    新月温柔的笑撑不住了,她低头,愤愤把一块小石子踢了老远,轻声嘀咕了句,“随便你。”

    “你说什么?”朱思嘉耳朵很尖。

    新月连忙说,“没什么。”

    “切。”

    “哼”

    “你又说什么?”

    “没什么”

    “切。”

    “”

    走到繁华的十字路口,无聊地等绿灯过马路时,身后跑来三四个男孩子,和他们同样穿了校服,新月看到他们胸口印着德胜中学的校徽,这个十字路口红灯的时间总是特别长,新月数着秒数百无聊赖,竖起耳朵听那几个男生吵吵闹闹的谈话。

    听了几句,原来是在聊游戏。

    新月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马路对面抱着小孩吹口琴的女人吸引了,忽然听到侧后方的某个男孩子大声地嚷了一句,“林泽,你什么时候把你新买的卡带借我玩玩,我都借你玩过好几次游戏机了。”

    林泽?

    新月扭回头,在傍晚将黑的天色和红绿灯、街头店铺缤纷闪烁的灯光下看到了一个嘴角含笑,眉眼却稍显凌厉的男孩子。

    她缓缓将目光移向身边的朱思嘉,几乎有些了然地看到对方惊诧的神情,朱思嘉跟她一样也扭回了头,他微歪着身子,有些发愣,人好像被僵硬地钉在原地,眼睛里的情绪不知怎么让人觉得心疼。

    对比于朱思嘉的失态和僵硬,林泽一直很平静,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在朱思嘉的身上掠过,就侧身和同伴们兴致勃勃地继续聊起了游戏。

    这样的强烈对比让新月看了有点儿难过,她推了推朱思嘉身后的书包,看到少年失神的脸上被灯光勾勒出的遗憾,轻轻地道,“绿灯了,走吧。”

    穿过最为繁华的大街,一直快走到新月的小区,朱思嘉始终垂着头,一语不发。

    新月实在看不下去朱思嘉摆出如此可怜的模样,太不像他了,新月摸摸鼻子想了一会儿,几步走到朱思嘉前面,转回身,面对着心情不太好的男生,一步一步倒着往后走。

    她努力笑着安慰,“嘿!别伤心了,朋友嘛,有来有去。”

    朱思嘉抬头看了她一眼,睫毛颤了颤,“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乔敏。”

    “那个大嘴巴。”

    朱思嘉咬牙,“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新月干笑了两声,摇摇头,“也没说什么啊,就说你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本来感情很好,后来你爸爸和辛烨爸爸让林泽爸爸丢掉了工作,你们的友情从那以后就破裂了。”

    朱思嘉沉默了一会儿,正当新月觉得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时,朱思嘉反而开口,慢吞吞解释。

    “我问过我爸了,他爸爸没有丢掉工作,只是调到了外地,”朱思嘉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他苦笑一下,轻轻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爸爸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辛烨说大人的事情跟我们小孩无关,但怎么可能全然无关?”

    新月叹了一口气,停住脚步,她两手一摊,平淡地望着朱思嘉。

    “你跟林泽道过歉了吧,还道了好几次,是不是?”

    朱思嘉狐疑地垂眸看她,新月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朱思嘉慢吞吞点头。

    “林泽很生气,不管你道多少次歉,他都不打算和你们和好,是不是?”

    朱思嘉点点头。

    “他生气的原因是自己爸爸失去了工作,如果换成是你,没了工作的是你爸妈,你生不生气?”

    朱思嘉迟疑了半晌,点点头。

    “所以啊,林泽是有理由生气的,很正常。”

    朱思嘉的脑袋好像转不动了,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然而新月话锋一转,接着问,“那林泽的爸爸失去工作这件事,你觉得是你的错吗?”

    朱思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对啊,不是你的错,你的歉意或许也是替你的爸爸,林泽一定很爱他的爸爸,他可以选择不介意你们带给他的伤害,也完全可以选择介意。”

    “最重要的一点是,”新月深呼吸了一下,低低的叹息声轻如薄羽,“事实证明,林泽介意,而且非常介意。”

    “你们一个心怀愧疚,觉得全部都是自己的错,一个心底里厌恶,打定主意要绝交,你告诉我,你们怎么再做朋友?”

    新月转过身和他继续往前走,两个人慢吞吞的,繁华的车水马龙映衬着少年微小的心事,好像不足为奇,也好像比天还大,朱思嘉很长时间没说话,然而新月知道他应该听进去了。

    或许朱思嘉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些道理,他只是觉得不舍和遗憾,觉得不甘心,不想失去曾经那么好的朋友,或许他再努力一点,坚持一些,主动伸出手,就能挽救回来一段友谊。

    却忽略了,友情也是双向的,两个人都愿意伸出手,才能握到一起。

    “我觉得辛烨那句话说得挺对的,他们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我们管不到,也没办法管,你没有错,林泽也没有错,你就当你们没缘分吧。”

    新月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

    “别难受了,一辈子还长着啊,说不定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好朋友呢。”

    流动的车辆和来往匆匆的行人,天边的云彩和下沉的夕阳,世间的时钟在悄无声息地运转,谁都没有注意到,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蓦然红了眼眶。

    他抽抽鼻子,呢喃了很小声的一句,“没缘分…”

    没有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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