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草木花香的烟雾从薰炉里袅袅上升, 丝丝缕缕缠绕到床上,而后钻进金丝床帘里,飘到熟睡的少女鼻端。少女面庞白净, 细细的柳叶眉如远山黛色, 在白皙的面孔上留下细柔温婉的痕迹。
熏香飘进鼻子里, 少女鼻翼皱了皱,缓缓睁眼。
外间传来一道声音:“小姐,您醒了?”
“醒了, ”叶宁掀开被子, “熏香有些浓了。”
水碧立刻去处理香薰。叶宁下床, 伸伸懒腰。
须臾, 处理好香薰的水碧走近,“小姐, 今日要穿什么?”
叶宁打着呵欠, 沉吟:“就那套月白色的流仙裙吧,要窄袖的。”
坐在梳妆台前,叶宁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子,“梳个简单的百合髻就好。”
梳好发髻, 叶宁快步去往膳房。才早晨,暑气便以蛮横而不讲理的姿态袭击了整个紫禁城, 叶宁扇着风, 快步抵达膳房。
“小姐。”膳房里的厨子见她来了,忙齐声道。叶宁颔颔首,卷衣袖, 系围裙, “把和面条拿来。”
厨子很快取来和面条。叶宁往锅里下宽油, 待油热, 她将面条炸进去。面条在滋滋热油里逐渐变得焦黄,酥酥的香味窜升至空气中,等到炸得金黄酥脆,叶宁将炸好的馓子捞出来控油。
馓子炸好,接着炸花生,花生炸好,叶宁吩咐厨子把炸好的花生用刀碾成花生碎。
此时锅里的水在沸腾,她将磨好的米粉和黄豆粉下入开水锅里熬,黄白相间的米糊糊熬好了,叶宁用碗盛出来。
炸花生碎,切好的馓子,榨菜粒,辣椒油,葱花以及香菜通通下进碗中的米糊糊里,再拿勺子搅拌搅拌,一碗香喷喷的川味油茶出炉!
叶宁端起一碗油茶,勺子搅动几下,舀起一勺馓子和米糊糊送入口中。
馓子香酥脆口,米糊糊清香绵软,脆与软的交织中,香香辣辣的滋味在舌尖上泛滥。叶点点头,一回头就注意到厨子们看着油茶有些稀奇的眼神。
“这叫油茶,夏天里食欲不振时,很开胃。”叶宁指指油茶,“尝尝吧。”
厨子们立刻端起油茶,一一品尝。
酥酥的馓子,清绵的迷糊糊,香香辣辣地刺激着喉舌,只令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好吃!”厨子们赞不绝口。他们吃着油茶,满脸都是对叶宁的敬佩。小姐总能想出一些让人闻所未闻的新奇菜,关键是每样新奇菜都特别好吃。她开创新菜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也难怪老爷说小姐在厨艺上天赋极高,以后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且先不提小姐在开创新菜方面的强大,就说她学厨的能力,她才将将十四岁,厨艺便已经比过了他们这次学厨几十年的厨子,怕是以后还可能超过老爷!老爷那可是大亓第一御厨,小姐兴许以后能比老爷还厉害!
留香阁正厅,叶宁将油茶递给沈秀和叶玉山,“爹,娘,快尝尝油茶,娘不是说最近食欲不振,油茶停开胃的。”
沈秀尝了尝油茶,眉梢微动,含笑道:“很好吃。”
而叶玉山他嗅了嗅油茶,“面条,米粉,黄豆粉……”他将所有食材以及调料都念了出来。
“对,就是这些。”叶宁点头。叶玉山吃了一口,品了许久,说:“怎么想到的?”
“就是随便试了试……”叶宁又不能说是从现代剽窃过来的。叶玉山目含赞许,“很好,”随后又问,“文思豆腐练得如何了?”
“还是没有爹爹做的好。”叶宁叹气。文思豆腐极其考验刀工,每一丝豆腐都要切得细如发丝,还要切得干净利索,这已经极其困难,而烧它的火候也极难把握,要将文思豆腐烧得细腻柔软,清醇可口,火候要掌握得极其精准,叶宁练了半年的文思豆腐,刀工过关了,火候却总不过关,做出来的文思豆腐只有爹爹做的文思豆腐一半好吃。
“继续练。”叶玉山咀嚼着酥脆的馓子,说道。叶宁点点头。
“过两日皇上要去避暑山庄避暑,我也得去,你们娘俩随我同去。”
叶宁眸子微亮,“好。”
京城热得很,去避暑山庄避避暑,消消暑气也好。
抵达避暑山庄的第二天,叶宁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纳凉,父亲做御膳去了,母亲在绣衣,只她一人闲着无事做。
她听着丝丝蝉鸣,静静打盹儿。水碧端来一盘糕点,“小姐,吃点点心吧。”
叶宁瞧着盘子里已经吃腻了的糕点,她摇头,“不想吃。”
“那小姐想吃什么?”
叶宁向趴在地上的小白狗投以一瞥,大约是因为热,小白狗四肢爪子趴在地上,热得连连吐气。目睹这一幕,叶宁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什么般,“唔……热狗?”
水碧一愣,“小姐要吃……狗肉?”
叶宁轻笑,“不是。”她起身,“走,去小厨房做热狗吃,嗯……芝士拉丝热狗!”
黄昏将至时,叶宁才将做芝士拉丝热狗的材料完全准备好。她拿起一根做好的热狗,热狗她是用猪肉、鸡胸肉以及淀粉等等材料混合压制成的,芝士是用牛奶发酵浓缩的,至于面包糠她是用吐司烘烤压碎成的。
一切材料准备好,叶宁开始制作芝士拉丝热狗。
热狗裹上香滑的芝士,再裹上一层黄灿灿的面包糠,油热之后,放锅里炸。
热油泡浇黄灿灿的热狗,包裹在热狗上的面包糠和芝士逐渐散发出咸咸的酥香,水碧盯着炸得香喷喷的芝士拉丝热狗,不禁吞咽唾液。
不多久,芝士拉丝热狗炸好,夹出来控油后,叶宁拿起一根,轻轻咬一口。
热狗酥脆的外衣裂开,咸香滑腻的芝士拉出丝来,香香的拉丝包裹着软润不腻的香肠,各般滋味在味蕾上跳跃,她满意地点点头,“嗯,还可以。”
而她旁侧,水碧迫不及待拿起一根芝士拉丝热狗,细腻的芝士在牙齿底下拉住香喷喷的拉丝,她有些惊奇,有些惊讶,“小姐,这个……这个热狗的,真好吃!”
叶宁弯弯眼角,“再弄一点番茄酱,抹上会更好吃。”
番茄酱挤到炸好的热狗上,挤出波浪状,红红亮亮的波浪在芝士拉丝热狗上起伏,使得芝士拉丝热狗看起来更加可口。
吃着抹过番茄酱的芝士拉丝热狗,水碧问:“小姐,为什么叫热狗呀?也不是狗肉啊。”
“嗯……因为……我随便取的名字。”
“噢。”
此时临近傍晚,气温没有白日里那般燥热,阵阵晚风拂尽小厨房里,叶宁勾勾耳边碎发,说:“我们去百花亭纳凉。”
水碧端着炸好的芝士拉丝热狗,跟随着叶宁前往百花亭。
百花亭里静悄悄的,风里一片芳香馥郁,叶宁坐在石桌钱,一边吃热狗一边观赏在风里不停浮动的花朵,五颜六色的花朵浮动着,像是色彩缤纷的绸缎在浮动,十分赏心悦目。
见凉茶快喝完,水碧赶紧离开百花亭,去端茶。亭子里只剩叶宁一人,她拖着腮,慢条斯理地吃热狗。忽然,前方花丛摇动几下,一团影子从花丛里爬出来。
她惊了一下,继而发现爬出来的是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孩。小孩穿着黑红相间的锦衣,上面绣有精致的吉祥莲纹。他拍拍身上的花瓣,抬起脑袋。
才三四岁的年纪,眉眼就已经精致的像画一般,过于白皙的皮肤使得他的眉眼间仿佛团着一股子病态的阴郁气,他抬着瓷娃娃一样的脸蛋,好奇地端详叶宁手里拿着的芝士拉丝热狗。
他小步走近,奶声奶气道:“你吃的是什么?”
叶宁打量着面前白白嫩嫩的小团子,他长得很精致可爱,她很想捏捏他白嫩的脸,她说:“芝士拉丝热狗。”
“热、热狗?狗狗的肉?你吃狗狗!”他惊恐地后退,小脸更加苍白。
叶宁忍俊不禁,“不是,不是狗狗的肉,是猪肉和鸡肉做的。”
小团子迷茫地挠后脑勺,“那、那为什么叫热狗?”
“因为我喜欢热狗这个名字。”
小团子似懂非懂,“喔。”他直勾勾地盯热狗,红红的小嘴舔了舔。
“来,小孩,要吃吗?”
“要。”小团子走近,瞳仁亮晶晶。
“呐。”叶宁拿起一根热狗,递给他。他两只手拿着热狗,嗷呜咬一口,咬着长长的丝,他的眸子愈发明亮。
吃着热狗,他往石凳子上爬,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吃着吃着,他晃起腿,小短腿在空中晃呀晃,无不透露出他的开心。
叶宁擦擦嘴,这才想起来问小团子的身份,“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爹娘呢?”
“父皇外出啦,母后不知道去哪里了。”小团子歪头,瞳仁亮亮的,十分可爱。
父皇母后?叶宁安静片刻,她打量着小团子,这小团子……大概就是太子?
名烨,字子阳的太子?皇后肤白,生出的太子也长得很白,这小团子很白,白到有些病态,他应该就是太子了。
据说太子出生后,白得有些病态,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故而皇上给他取名烨,取字子阳,烨,日光也。子阳,意为期许此子若阳。
她起身,清咳几下,“参见太子殿下。”
忙着吃东西的太子殿下点点下巴,尾音带着奶腔:“嗯!平身!”
他问叶宁,“为什么以前我没有吃过这个?”
叶宁微笑:“因为以前没有这个,我今天才把它做出来的。”
小太子眨眨浓长的睫毛,“你做出来的?那你还会做我没吃过的东西吗?”
“当然,我会做很多你没吃过的。”
小太子突然下了凳子,抱住她的胳膊,“那你给我做!”
他的手暖呼呼的,像日光里的云朵,叶宁忍不住想去戳他手背上的窝窝,她抑制住冲动,说:“好呀。”
小太子开心地弯起嘴角,颊边陷落出笑窝,叶宁没忍住捏了捏他包子一样的脸。
倏然,斜刺里一声尖叫穿刺过来,“大胆!”紧接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小太监飞速冲过来。
“大胆!你是何人!居然敢对太子殿下不敬!”小太监立刻将小太子抱过去,愤怒地指向叶宁,恨不得将叶宁千刀万剐似的。
小太子推推小太监,“小福子,她没有对我不敬。”
“她捏殿下您的脸了!”小太监气得声音越发尖刻,“她居然敢碰殿下的脸!”
“是……我让她摸的。”
“她居然敢————什么?太子您让她摸的?”
“是我让她摸的,”小太子推开小福子,“你让开。”
小福子退开,“殿下,她是……”
小太子望向叶宁,叶宁清嗓子,“家父叶玉山。”
叶御厨的女儿?小福子的态度立刻转好。叶玉山的大名,宫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御厨厨艺了得,深得帝后喜爱,因而纵然只是一个御厨,地位却很高。
小福子收敛好情绪,问小太子,“小殿下,咱们还玩躲猫猫吗?”
方才小太子和他在玩躲猫猫,小太子藏得好,他半天都没找到他,还以为将太子弄丢了,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不玩了,”小太子扯扯叶宁的衣袖,“我要吃别的好吃的。”
叶宁放下扇子,“现在就要?”
“嗯!”
“那我回去做。”叶宁起身。小太子抓住她的衣袖,“我也去。”
小福子忙道:“殿下,该回寝殿了……”
叶宁:“那你先回去吧,我做好了让人给你送过去。”
“我要跟你去。”小太子摇摇脑袋。
最后,叶宁无法,只得带着小太子一起去往小厨房。
……
在避暑山庄避暑这一个多月以来,小太子三天两头去找叶宁玩。大约是因为叶玉山的缘故,帝后爱屋及乌,对小太子常同叶宁在一起玩这件事,他们并未多说什么。
小厨房里,叶宁正在做火腿酥饼。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已经摸清楚小太子的喜好,他不爱吃甜食,爱吃咸口的,像什么火腿酥饼这类咸口点心,他很爱吃。
“宁宁,还有多久才能好呀?”小太子两手捧脸,双目亮晶晶,翘首以盼。
“马上就好了。”
对于小太子叫自己“宁宁”这件事,叶宁很是不适应,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这样叫自己,她实在是非常别扭……但没办法,小太子非要这样叫她,她也无可奈何。
最开始,小太子叫她姐姐,她万万不能让他叫她姐姐,她不是公主,若小太子叫她姐姐,让别人听了去,到时候遭罪的是她自己。
不能叫她姐姐,但小太子又不愿直唤她名字,最后他仰起小脸,“皇奶奶叫我阳阳,那我叫你宁宁吧!”
叶宁接受无能。但小太子固执地叫她宁宁,她只得任由他了。
火腿酥饼烤好,小太子靠着小椅子,吃了两个饼子,“宁宁,小美人鱼的故事还没讲完。”
“哦,上次讲到小美人鱼上岸了……”
“小美人鱼付出巨大的代价,只为见到爱人。”
小太子听着听着,泛起暑困,他打打呵欠,耷拉着眼皮,像一只困极的小奶狗。
他头一歪,直接枕在叶宁膝盖上,呼呼睡过去。
看着腿上睡得香香的小太子,叶宁想起沈秀养的那只小白狗,小白狗总喜欢爬到她腿上睡,赶都赶不走。
这位小殿下也是,睡在她腿上之后,赶都赶不走。她轻轻推他,他的手指像条件反射似的,她一推,他就抓紧她的衣服。
明明睡得很熟,却能像有知觉似的,她一推,他就抓紧她。
无奈地叹了下,叶宁摸摸小太子的脑袋,靠着椅子也睡过去。
醒来时,叶宁揉揉眼角,她靠着躺椅,感觉双腿沉甸甸地泛酸,她的目光往下一压。
穿着锦袍的少年枕在她腿上,脑袋抵着她的腹部。她拍拍他,“子阳。”
少年缓缓转醒,他在她怀里蹭了蹭,似乎是还没睡醒。
“快起来。”
“不。”他懒懒地蹭她。
叶宁皱眉,“你已经十一岁,不能再同从前一样随便靠别人身上。”
“你又不是别人。”他微微蹙眉,如画的眉眼即便是蹙起来也十分好看。
“你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别————”
“可你是我以后的太子妃,我不能和你亲吗?”
叶宁沉默很久,“子阳,我从前跟你说过,流萤在天上飞才是最好看的。”
“我可以让它在天上飞。”
叶宁不语。
祈烨:“你不信我。”
叶宁是不信这个时代,这个封建王朝。作为太子,祈烨不可能只娶一人,就算真的能,叶宁也不愿在紫禁城里困一辈子。
她有她的坚持,对于祈烨的情意,唯有拒绝。
然而她没想到,她有她的坚持,他也有他的坚持,并且坚持到了十八岁,他仍然还未立太子妃,仍然要娶她。
二十八岁的叶宁没有从前那样心硬了,在祈烨的坚持下,她一步步软化。
这一日,外面天色很昏暗,密布的浓云如厚棉衣,将天空笼罩得一片昏沉。
水碧端来一碟蜜饯。叶宁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恐怕要下暴雨。”
“是了。”水碧点头。
叶宁拿起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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