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走走停停,从京城到雍州花了近一个月;走时归心如箭,不过五天,就到了毗邻京城的霖城。
石榴花盛放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树叶从嫩绿转为深绿,枝头上挂着累累果实,仿若雍州之行只是一场梦。
可怎会是梦,一场洪灾,只雍州偃城人数就已过万,若将三个州合计起来,那一定是一个会让人震惊的数目。
叶贞韵不去问,燕恒也不说,他们心知,此趟若没有他们比朝廷的赈灾官员先行一步,死伤会更多。若他们在救人之时打的名号不是大燕王朝的宁王,被有心者加以引导鼓动,三州百姓可能会揭竿而起,引发□□。
叶贞韵与燕恒坐在霖城一家不打眼的馄饨摊上吃夜宵,她小声问:“你说,靖王明明没有圣旨,非要跑去雍州,是不是想借机行事?”
他们都知道,皇上自那次生病后,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大臣们不论支持的是谁,都目标一致地在催皇上尽快册立太子。靖王由此变得高调起来,而宁王也从此步入朝堂,不再是过去那个不问朝政的闲散王爷。唯一不变的只有康王,最近想将春满楼的头牌花盈姑娘收入王府做侧妃,被皇上叫去大骂了一顿。
靖王在这个时候突然来雍州,很难不让人猜测他的目的。况且,之前在选拔雍州赈灾的人时,靖王暗中指责宁王想以此立功,如今他自己来了,岂不是摆明了要争这一份功劳?
“或许。”燕恒随意道。
夏夜无风,白日未散尽的暑气让人心头有些躁动,无法静心去做太深刻的思考。他在雍州的那些时日里,忙得无法分心去关注靖王的目的。靖王说有父皇的口谕,可他到此之后,生怕会惹上瘟疫似的,不肯与那些像是从泥水里捞出来的百姓们接触,指使人做事时,总是隔得远远的,或者干脆只派手下人施粥,派药,发放物资,他自己整日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但有一点是不需思考也能肯定的,靖王与他的王妃一样,善良和悲悯都是表面的,他们来此赈灾,不过是做做样子。
亦或者,赈灾只是个幌子,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你就不担心?”叶贞韵见他一脸平静,觉得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于是低头吞了一口馄饨。
燕恒没察觉她的小动作,想了想道:“雍州知府无暇助他,而且……”
他笑了起来:“你觉得,若是我与靖王争位,雍州知府是帮我,还是帮靖王?”
叶贞韵愣了下。她好像是第一次见燕恒这副模样,自信又笃定,让人觉得沉稳可靠。这让她想起来,自她穿越过来后,燕恒对她一直都挺好,甚至在燕恒心中还有霍曼凝的时候,就已经对她好了。
她还记得穿过来的当天,燕恒怕她没有求生意志,用祖母母亲激励她活下去;被救活后的次日早晨,怕她吹了冷风亲自去关窗;答应过她的事,也都有做到。
她想,皇上对燕恒的评价并不全面,燕恒确实满脑子谈恋爱,可这并不代表他毫无手段能力,尤其是当他认真去做一件事的时候。
燕恒见他看着自己许久都不说话,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叶贞韵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突然发现,我也像皇上一样,误解了你。”
她从前也觉得燕恒是个恋爱脑,所以因此讨厌他,对他心存鄙夷,和他作对了挺长一段时间。
燕恒将:“误解?”
“嗯。”叶贞韵低头搅动着吃碗里的馄饨,坦诚道:“最开始,我是恨你的,因为你娶了叶家小姐,心里却想着别的人。你不尊重她,冷落她,甚至让她毒死在宁王府。”
“我……”燕恒有点着急地想解释,却被叶贞韵一个笑打断。
“我觉得你身为王爷,不喜欢一个人,自然可以拒绝。”叶贞韵缓缓道:“可我忘了,赐婚的那个人是皇帝,大燕王朝权利最高的人,你若拒婚,说不定就死了,这件事并不能怪你。”
其实她最开始就知道燕恒也是受害者,可心中却还是有一点怨怪,觉得燕恒若真不想娶原主,肯定是有办法的,只是这个办法,不值得他拿某些东西去换。
可如今回想,燕恒当初未必不肯换,只是,能让他以命去博一个机会的人不是原主罢了,且他没有成功。
叶贞韵心里有些郁闷,吃了一大口馄饨。
燕恒看她突然专心吃起了馄饨,以为她喜欢,问她道:“可还要再来一碗?”
“嗯?”叶贞韵看着被自己汤都没剩多少的馄饨碗,讪讪地停手:“不用了,我饱了。”
“不是喜欢么?”燕恒打趣道:“本王爷虽没多少家产,但一碗馄饨还是付得起的。”
叶贞韵瞪着他,那模样,像是被看穿心事后的恼羞成怒。
燕恒心里纳闷,他是真的以为叶贞韵喜欢那馄饨,可看这反应,似乎不是?
他回想两人的对话,猜测道:“可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了?”
“是啊。”叶贞韵大大方方道:“吃的还是陈年老醋。”
燕恒笑了起来。他知道这话半真半假,可里面的半真就足够让他开心。
他放了点碎银在桌上,而后起身,朝叶贞韵伸出手。
叶贞韵没动,仰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将手放到他掌心。
燕恒把她拉起来,往落脚的客栈走。
馄饨摊老板“客观您慢走,下次还来啊”的声音里,叶贞韵听见他说:“韵儿,你心里有我。”
那声音笃定,且溢满欢喜。
叶贞韵侧头看燕恒。燕恒本来没看她,而是看向远方的夏夜星空,那一刻却若有所觉,在叶贞韵看向他的时候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
心,乱了一拍,继而“咚咚咚”地疯狂跳动,仿若擂鼓。
叶贞韵下意识地想说“没有”,可方才她想到燕恒曾为了想与霍曼凝在一起而被皇上打得只剩半条命时,心头涌出的那点不爽和郁闷,无法欺骗自己。
她心里确实有燕恒,只不过泅于这古代的规矩,她不敢如自己所说那般,一旦喜欢,就会勇敢去追求。
“我……”她想要承认,可还没说出口,忽然听见“啊”的一声尖叫,声音还很熟悉。
那是觅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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