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如今楚姜占着理,但是为着疗效考虑,并不打算在城中多耽搁,打算三日后就回山。

    才第二日,顾大夫人便来做客了。

    她便带着楚衿在顾媗娥院子里拜见了顾大夫人,又见到了跟来的顾妙娘。

    说起上次会面,两人谈得也投契,如今隔了两个多月,顾妙娘看到她时倒是有些喜悦,又还带着丝羞涩的生疏,正还想着该怎么问候她,便见到对方一个善意的笑,“十一姨比上会见要清减些了,可是苦夏?”

    她赧然一笑,“是有些。”

    顾大夫人便嗔她道:“你还是长辈,说话还跟个孩子似的。”

    楚姜掩唇,“十一姨只是生性质朴,对待九娘却是上心的。”

    顾妙娘便欢喜道:“上回说了给你带一套皮影戏来,又不知道你回城了,来得匆忙,我那套皮影还没来得及收拾,下回给你带来。”

    楚姜便见到顾大夫人眼神一滞,心知是顾妙娘说话嘴快,透露了她们是因自己回城了,匆忙从府中赶来的,便装作自己并未听出,只笑道:“往后十一姨给我也好,正好我有一张方子,治疗苦夏效果最好,待会儿叫采采给十一姨抄一张回去。”

    “好呀,那下回你回来给我送信,我把皮影都收拾好了再来。”

    顾大夫人一直面带微笑听她们说着,眼下便道:“你们姨甥两个只顾着自己高兴,倒是冷淡了我这个老的。”

    “外祖母才不老。”楚衿挨着姐姐坐着,手上把玩着九连环,听了这话立马就出言反驳,“外祖母可是正正好的年纪,还有母亲,就像诗里说的那样,瑰逸之令姿,旷世以秀群。”

    顾大夫人顿时眉开眼笑,将她搂到身边,“偏你嘴甜,显得你十一姨都似个呆头鹅。”

    看着便知她们是真心喜爱楚衿,这般相处和乐可不是作假。

    顾妙娘有些不服,拉住楚姜小声嘀咕:“我母亲总是嫌我木楞,现下好了,你就罢了,十四娘这小机灵都抢了我的风头去。”

    “怪十四娘,还不如怪你自己。”顾媗娥嗔笑道:“什么诗啊赋啊,从不见你读上一篇,还不如衿娘读得多,我看合该拘着你在家中读上几个月的书,好过叫你镇日里玩耍。”

    顾大夫人也赞同,“我看这主意不错,正好看看我们家是不是也养得出个咏絮之才来。”

    “养不来的。”顾妙娘一脸惊恐地摆着手,便要拉着楚姜出去玩,“我跟九娘便不打搅母亲跟姐姐说话了。”

    正要离开时还对楚衿招手,“走,十四娘,姨母给你看好玩的。”

    顾大夫人开怀笑起来,看着她们小跑出去,青骊还追着交代:“十一娘慢些,九娘可跑动不得的。”

    阿聂笑着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屋中还能听到她的一声笑,“无碍的,神医说适加跑动几步,还有益呢!”

    “当真?”屋中顾大夫人问。

    顾媗娥嗔怪地点点头,“这是好事,母亲怎么还惊讶上了?”

    “好事便不许我惊讶了?”顾大夫人也笑睨她一眼,“惊讶的是那神医的本事,又不是不许九娘好。”

    “知道的是您盼九娘好,不知道的还不知会如何作想呢?”她跪坐在母亲对面,“今日母亲来得匆忙,九娘又不是痴傻的,自然知道您是为着她来。”

    顾大夫人却抛开这话,问道:“之前不是说那神医固执,十分地怕麻烦,因此才不许九娘下山,如今这是怎么了?六郎还带兵去了,山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立时就记起昨夜丈夫交代她切莫与外人提起,当时他言语间只说不好再惹怒了神医,她却猜得出来其中怕是还有些内情,楚崧虽未与他详说,她却也知道好歹,此时便摇头道:“六郎去是因为那是早便看好的练兵之所,当初神医说是不让九娘下山,还是唬人的,三两月了,要回家他总不能拦着。”

    顾大夫人便微点了几下头,拉上她的手,看了看屋中再无杂人才道:“今日来我们也不是问这个,是陆氏托到了族中来,想打听打听伯安的意思,九娘的亲事他是什么打算?他们也求我们来看看,九娘是否真的大好了,以免将来……”

    她神色顿时惶恐起来,打断她的话,“母亲,九娘的婚事,我是万不能插手的,有杨氏在,她虽叫我一声母亲,我又未经了生育她的痛难,不能顺着那些迂腐的道理去左右她的婚事。”

    “瞧你说的,我自然明白,是陆氏看中了九娘,提了他家几个杰出儿郎,可是那几个在这江南三州虽是个人物,谁又知道他们比不比得上长安那些个?”

    她分析道:“从前无人敢求九娘,是怕她婚后夫家伺候得不好叫她魂离,结亲不成反结了仇,而今既说九娘身子好了,那求亲的人还不得踏破了楚氏的门槛?

    陆氏又比不得长安那些跟楚氏有亲有故的望族,自要早早打算好了,他们倒是有自知之明,说族中拿得出手的也就那几个,伯安若连他们也看不上,他们便只得想旁的法子了。”

    顾媗娥疑信参半,见顾三夫人此次没有跟来,不免怀疑这只是她母亲的主意,犹疑道:“夫主哪里舍得九娘,更不会跟我提起她的婚事了,偶尔我说到元娘,他且说那是当年左太傅为他儿子求得狠了,还求到了陛下面前去,他才舍得嫁了长女。”

    “三郎的婚事是如何定的?还有六郎。”她追问。

    “三郎的亲事是他祖父祖母在世时约定的,求的是陇西李氏,御史大夫李燕山的嫡女,行五。六郎的亲事是他父母去边关之前定下的,是柱国大将军杨戎的幼女,杨十四娘,也是九娘的亲表姐。”

    顾大夫人霎时肩背松了,“瞧这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六郎的父亲还只是一个骠骑将军,儿女亲事都这么慎细了,何况是九娘。原来陆氏那几个,尤其是三娘跟十娘,总爱拿你做笑话,如今他们族中最拿得出手的十一郎,拿去长安一看恐也要成了下乘,叫他们抱着笔墨高傲去。”

    顾媗娥听不来她这样说风凉话,劝道:“母亲,从前种种我并不在意了,以后也别再提了。”

    “我知道,只是叹陆氏从来都自比清高,却将自己的部曲献给太子,这一手实在不好,献媚又求不来荣,还得罪了虞氏,如今族中儿郎只谋了几个散职,北上长安那几个还没有消息,倒不如多撑上几年,靠着他们家那些书页笔墨,叫儿郎们只以才学求仕,还真能得些好名声,又有家底积攒,过个十年八年,不愁起复不了。”

    顾媗娥也叹道:“是啊,当初清高,如今心急,总也找不着平衡,若像虞氏那般破罐子破摔且罢了,倒是可怜了少岚妹妹,说是个女史1,殿下身边哪有那么多文书肯让她整理的,殿下又不不甚欢喜虞氏,连带着对她也是冷淡。”

    顾大夫人听到顾少岚声音时也面有不忍,“若是虞将军还在,知道少岚被如此对待不知该如何难过,可见那虞巽卿真是个薄情寡义之辈。”

    顾媗娥心中暗叹,顺口问道:“怎的三婶今日未来?”

    若是说到虞巽卿心狠,可没有谁比顾三夫人更有切身体会了。

    当年她身怀有孕,陈粲中秋设宴宫中,宴请诸臣僚及家眷,虞巽卿为讨好陈粲,困了各般猛兽来宴上,却有一只金雕挣脱,诸多妇孺受惊,三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本将她安置在了一座偏殿,她路途中又感腹痛,便要请太医。

    不料去请太医的人皆被虞巽卿派人拦下,适时陈粲见到金雕伤人竟还越发高兴,正在兴头上,虞巽卿为了不扰他的兴致,一并瞒下了受惊妇孺的情形,连身为族妹的三夫人也受其害,竟是那夜便落了胎。

    顾大夫人听到她问三夫人,眼神不免有些躲闪,“你婶婶今日事忙。”

    顾媗娥便明悟了些,三夫人是宗妇,族中连儿郎们出仕这样的大事也要跟她商量,今日或许就只是陆氏托到了大夫人身上,她历来又是个喜怒形于色的,难怪会这般莽撞了。

    她还未曾开口,就听到顾大夫人乍然一句,“九娘也是正好的年纪,来往的外男也就一个太子殿下,难道是想着……”

    话未完,她自己便先惊了,掩口道:“莫不真是如此打算?”

    “母亲!”顾媗娥埋怨地看了她一眼,“这话怎能胡说。”

    “怎么不能?”她越想越笃定。

    “母亲实在想得远了,若要嫁,早该嫁元娘了,如今金陵这些鲜艳灿烂的衣料是谁带来的母亲忘了不成?”

    她似乎才反应了过来,急忙拉起笑脸,“是我想错了,这不是看他家儿女亲事都做得高贵,不免想得高了些。”

    顾媗娥却暗暗恼了,想想便故作焦急道:“九娘的婚事,我是绝不会插手的,做得好了,那功劳我也不爱,做得不好,反倒叫九娘跟夫主恨我,更甚者杨氏还会恨上我,陆氏叫母亲来我这里探听,是求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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