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这是今日呈上的汇报。”

    “他醒来了吗?”王随意地脱下繁重的外袍,赤裸着结实的上身,只余脖子上挂着的黄金首饰,他从西杜丽的手上接过泥板。

    没有指明,  但每日这般的询问,  西杜丽很快了然。

    “王,  不曾。”西杜丽微微弯腰,  随后她担忧地皱起眉,“已经三年了…王,  会不会?”

    “不用担心,我有预感最近就会醒来。”王快速扫了一眼泥板上的内容,一一下达指令后摆放到一边。

    走下王座,王无聊地如同往常一样向寝宫走去。

    此时,  意识从混沌之中渐渐苏醒,悠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瞳孔从涣散无神到干净清澈,只用了不到片刻时间。

    他茫然地望着上方的虚空,大脑一片空白,  搜寻不到任何记忆。

    他虚弱地撑起身体坐起,低头就见自己穿着从未见过的陌生服饰。黑色的上衣柔软贴合肌肤,  完美地勾勒出他削瘦的身形,肩侧挂着长长的薄纱,  裸露的腹间围着薄黑色的长布,  系挂着由各色宝石点缀的黄金腰链,轻易便能发出叮铃的响声。

    他随意一动便让身下铺满的花瓣轻飘飘的飞出木棺外,  洒落了一地,  他呆呆地盯着自己身上沾染的白色花瓣。

    他这是沉睡了多久?

    悠真疼痛地扶住沉重的额头,  却碰到一手摇晃的额饰。

    他目视周围,想认清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却看到了一位仿佛身披金光气质不凡的少年。他姿态悠闲地站在宽敞的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他,见自己终于被发觉后,他才挂着笑慢步走来。

    “早安,”少年露出灿烂如同阳光般的微笑,“我的祭祀长,你已经沉睡很久了。”

    谁?祭祀长?

    说在是他吗?

    “嗯?看上去有点麻烦,是长时间被冰封导致记忆出错了吗?”敏锐地察觉出悠真眼中的迷茫,少年慢条斯理地走上台阶,两手撑在木棺的边缘,倾身看向悠真,思索道,“还是本来就没有记忆?”

    “……我不知道。”悠真愣愣地看着眼前容貌美丽、难掩自身上位气息的少年。

    “没关系,并不是重要的事情。”他哈哈大笑起来,自我介绍道,“祭祀长哟,记住,本王名为吉尔伽美什,是统治乌鲁克的王。”

    这便是乌鲁克的王?

    悠真凝视着眼前的黄金色身影。

    吉尔伽美什的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他外貌美丽却不失光辉的威容。他此时愉悦地笑起来,如蛇般的细长瞳孔变得不再那么冷血令人生畏。他赤裸的上身并不如成年男性般过于精壮,却丝毫不显单薄,他全身肌肉线条流畅结实,恰到好处地还留有年少时期的青涩。黄金制成的沉重首饰搭在胸膛,臂环随他肌肉的起伏而紧紧箍住他的臂膀,过于耀眼的黄金毫不遮掩他身上的气质,反而全都成为了衬托。

    他毫不在意悠真描摹他身躯的视线,反而坦然地张开双臂。

    “本王的姿态还是否令祭祀满意?”他挑起了眉,语气上扬。

    “对不起,是我逾越了。”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太过直白,悠真不好意思率先低下了头。

    这位吉尔伽美什王的一言一行皆超出了他的意外。

    虽然丧失了记忆,但悠真还是懵懵懂懂地这样认为。

    “放心吧,”吉尔伽美什露出十分坦然自傲的笑容,“我的身体是完美的,没有任何不可给人观赏的地方。”

    悠真:“……”

    对于如此自信的王,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祭祀长是看呆了吗?”见悠真沉默,吉尔伽美什抬臂凑近悠真,戏谑地说道。

    “我只是在想,我的名字是什么。”吉尔伽美什泛着光泽的胸膛快贴到他眼前,他的视线里全是王饱满紧实的肌肉,悠真不自在地垂下眼帘,自以为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你的名字刻在送来的泥板上,叫悠真,”吉尔伽美什适时地抽身,夸赞道,“不错的名字。”

    “悠真?”他空白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丝记忆,以前似乎听过有人这样称呼他。

    “嗯哼,”吉尔伽美什抱胸,俯首地看着坐在白花中央的悠真,“我的祭司长哟,别再于我的寝宫浪费时光了,和我出去走走,与我一起巡视我的子民吧。”

    悠真也认为自己沉睡了太久的时间,点了点头,艰难地在吉尔伽美什的帮助下,跨出了木棺。

    所幸身体机能正常,除了最初的艰涩行动有些困难外,悠真很快便能离开吉尔伽美什手臂的支撑,自己一个人独立行走。

    跟随年少的王走出大殿,刚迈出宫殿踏上土地,过于干燥炎热的气候便令悠真感到些许不适,风吹动他的衣摆却没带来凉意,热流吹拂他的脸颊,悠真抬手将外袍拉起,遮挡住炙热的阳光,只余几缕白色的发丝泄露在外。

    街上全是穿着朴素的人们,他们毫不在意地顶着强烈的光线,热火朝天地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物,时不时热情洋溢地与身边人打招呼,愉快地诉说一天下来的满足。

    忙忙碌碌却神色幸福的人们与他擦肩而过,与自己似乎不存在于一个世界,悠真隐隐感到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不同自己对于名字的反应,他对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吉尔伽美什结束完与一位老妇人的交谈,返过身来站在悠真的身边。

    吉尔伽美什似是看出了悠真的无措,他拉过悠真垂下的手,朝远处指去:“悠真,看那里。”

    悠真往那个方向看去,依稀看到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多层的高坛立于其中,华贵的尖顶之上,镶嵌着各类圆锥形的华美装饰。

    “那便是你祭祀的神殿,”吉尔伽美什姣好俊美的面容上满是认真,他低头看着悠真,“那里已经空缺三年没有祭祀长了。”

    悠真迷惘地回视吉尔伽美什,不免地泄气道:“可、可是我什么都记不清了,王你说的祭祀长太过重要,我担心自己做不到。”

    他对自己的身份由来很困惑,自己真的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祭祀长,统领神殿的所有祭祀,在这个时代甚至拥有与身为王的吉尔伽美什不相上下的权力。

    一路上,他将吉尔伽美什的公正与德高望重看在眼里,来往的人们无不对他称赞有加。

    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哪怕只是达到他一半的程度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吉尔伽美什不满地“哼”了一声,但通红的眼眸中并没有怒意,“我与我的人民等待了你三年,可不是等来了这样一番丧气的话。”

    “你的传闻早已传遍了乌鲁克,”发现悠真暴露在外的脸庞泛起不自然的红,吉尔伽美什带着悠真走到一边阴凉的角落,他抚摸上悠真细腻白皙的侧脸,拇指轻轻揉擦被晒红的地方,望着他犹如最完美的宝石般的眼睛,看出他眼底的不安与对他的依赖。

    这便是即使是女神也不忍舍弃的存在吗?

    吉尔伽美什替悠真戴好外袍上的兜帽。

    “我的传闻?”悠真歪了歪头。

    吉尔伽美什淡淡地叙说。

    听闻传言,他是乌鲁克的守护神伊南娜最为喜爱的一颗宝石。但在某一日把玩之时,伊南娜不慎被宝石的边缘割破了手指,女神珍贵的血液滴落在宝石上。女神极为愤怒自己完美的手指被俗物划破,但她不忍将伤害自己的宝石彻底碾碎,却也不愿随意处置,便将他下放到人间,成为金星女神的祭祀长,品尝人类的痛苦。

    所以他的血液之中流淌着神的血,近乎于神之子。

    他有着洁白如雪的长发与淡紫色的眼睛,拥有如宝石般璀璨不朽的容貌,是神明都为之侧目的光耀之颜。

    他是为了弥补前任祭祀长的无能而降临于人世间。

    听了这一番过于夸张赞美他的传说,悠真羞耻地揪住自己的长发,垂下的长睫微颤:“我从未在他们面前出现过,这些是怎么传出去的?”

    “是谁并不重要,”吉尔伽美什神情凝重,血红的眼睛看着悠真,“重要的是,乌鲁克的人民需要一位祭祀长,一位能够承载他们信仰的祭祀长。”

    前任祭祀长被基什蛊惑,与外联合发动兵变,最后被吉尔伽美什所斩杀,那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个位置便一直空缺到现在。

    悠真摊开双手,自己的十指修长没有任何薄茧,一看便是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祭祀本就不用从事劳动,”吉尔伽美什似是看出了悠真的疑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职责。”

    悠真意识到了自己的退缩与不负责任,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吉尔伽美什时,眼神变得格外坚定:“王,我想学习更多,我会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祭祀长。”

    “这才对。”吉尔伽美什哈哈大笑,隔着柔软的白色布料摸了摸悠真的脑袋。

    他给悠真指了另一条路,悠真可以以宝石为媒介,学习宝石魔法。

    接下来,悠真便前往神殿,在西杜丽的帮助下,他开始飞速地吸收知识。

    身为祭祀,本就地位崇高,是天生的贵族。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悠真想做什么无人可以阻拦。他在神殿之中捧着外人求而不得的魔法书籍,边学习魔法知识,一边练习,心疼地废了不少宝石。

    在学习魔法的空余时间,悠真也会走出神殿,面对那些过来求助的人民,他几乎来者不拒。

    除了日常祈祷女神保佑外,乌鲁克的人民受伤了也会来神殿寻求帮助。

    用宝石来治愈伤口太过奢侈,即便他在神殿之中取之不尽也不可能放任他到这种程度,悠真从最初的一窍不通,到看身边的祭祀们如何为伤者使用草药包扎,直到一步步地学会了如何辨识有用的草药。

    他开始尝试着自己采集草药,按照书籍中的记载去调配改进,顺便记录下自己的感悟,方便下一个祭祀翻阅。

    “喂,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往嘴里塞?”某一日闲来无事的吉尔伽美什过来神殿,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上前按住悠真的手腕。

    “没事啊,”悠真摇摇头,“我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本能和经验告诉我这个没毒。”

    吉尔伽美什盯着悠真看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但他的语言之中充满了骄傲:“只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你已经成长为合格的祭祀长了啊。”

    “但是一名真正的祭祀长不可总是将时间浪费在毫无效率的地方。”吉尔伽美什看着悠真身边摆满了各类杂草,不满地说道。

    “吉尔…”悠真渴求地仰望吉尔伽美什,希望能够汲取吉尔伽美什身为王的智慧。

    沐浴着悠真仰慕的目光,吉尔伽美什好心情地蹲下身,说道:“抢夺了他们的工作,纵容他们整日无所事事,可不是一件好事。”

    “还有……”

    “我明白了。”悠真将吉尔伽美什的指导慎重地记在脑海中,认真地附和。

    吉尔伽美什十分享受悠真慎重对待自己话语的态度,手一挥便拿出一块他珍藏的宝石送给悠真。

    “很适合作为耳环的存在,”吉尔伽美什看着悠真空荡荡的另一只耳朵,捋起他垂落下来的发丝,“不过,不要让我知道你用这颗宝石发动魔法。”说着,吉尔伽美什危险地眯起了双眼。

    得到了悠真连忙的摇头否定保证,吉尔伽美什高高挑起的眉眼这才缓和下来。

    吉尔作为一位王还是很好相处的。

    摸上最后被他制成项链戴在脖子上的宝石,悠真这样想着,如往常般往森林走去。前一阵子他发现了一丛奇怪的花,居然是十分罕见的蓝色。他吃了些没有毒口感也一般,但从书籍上找不到它的用处,他想再研究一下,这次来他便是准备采集一些回去,却突然被一只野兽飞扑住,倒在柔软茂密的草地上。

    悠真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发现这只毛绒绒的狮子对他没有敌意,仿佛撒娇般地用身躯贴紧着他。

    悠真早已发现自己很吸引动物们的喜欢,每次他经过森林的时候,都会冒出来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缠着他。

    不过这么爱撒娇的肉食性动物还是第一次见,他忍不住弯下身,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把他摸得喉间直呼噜噜响,悠真才起身准备走,却被长长的尾巴不依不饶地绕上了小腿,怎么劝都不肯放开。

    “想和我一起走吗?”悠真半蹲下身,笑着呼噜它的大脑袋,试探地问道。

    小狮子橙黄色的兽瞳通人性般,舒服地眯了眯。

    悠真笑了笑,心想吉尔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威猛可爱的小狮子吧,狮子的寿命好像也很长,便把它带了回去。

    回去之后果然引来了围观,吉尔很快便给这只狮子打造了全套的黄金首饰,亲自给它戴上。

    于是,接下来每日前往神殿的途中,悠真多了一只大狮子陪伴。

    日复一日,悠真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

    但随着即将到来的新年,受伤来神殿求助的人越来越多。

    普通人无法学习魔法,也不像贵族有多种方法自保,他们日常无论是危险的狩猎还是普通的劳作,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受伤。

    为了减轻负担,也为了防止他们在来神殿的路上越拖越严重导致救助不及时,悠真思考了半天,和吉尔伽美什商量过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考虑到此时识字的人还不多,悠真干脆将自己整理的草药用图画和样品的形式摆放在神殿之外。

    这是之前祭祀长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所不曾做过的事情。

    虽然至今悠真还未主持过一次祭祀,但乌鲁克的人民因为种种的事情而越发敬仰这位温柔善良的祭祀长,发自内心地喜爱崇敬着他。

    现在再行走在街道上,悠真会不断地被过往的乌鲁克人们热情地问好,时不时被塞满一怀的食物。望着这一张张真诚的面孔,悠真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开始喜欢上这里,喜欢这里的人民,喜欢自己作为祭祀时带给他们的信任。

    但在这一天,悠真去给吉尔伽美什送泥板的时候,得到了一个令他十分震惊的消息。

    “要举行圣婚?”悠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王者,迟疑地再重复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由我们两个人?”

    吉尔伽美什颔首:“我的祭司长哟,做好准备。”

    “为了庆祝新年与万物的复苏,圣婚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祭祀长大人不会忙忘记了吧?而且——”

    吉尔伽美什意味深长地扬起了唇角:“这同样是我的成年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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