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安知珺回柳府的一行人,除了身边伺候的婢子,另外还有两个护卫,还有便是李信。

    在奴婢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安知珺悬起来的心才算落了一半。

    “柳姑娘,柳家,在城里哪个位置?”李信在车厢外头问。

    “七里街街尾,跟跑马巷衔接的那户柳家。”安知珺道。

    “哎,好。”李信才应了一声,外头便传来了陌生人的声音,“请问这里是裴御史大人的所宿府上吗?”李信回了一句:“没错,你们找谁?”说着脚步便远去了。

    安知珺怕节外生枝,忍不住挑了一下车帘子往外看,见到旁边停了一驾马车,该是就刚刚到的,一位穿着华贵富丽的娘子,戴着帷帽,低着头,被奴婢从车上扶下来,而后朝院子门口走了过去。

    安知珺心里焦急,李信好一会儿才回来,催马前行:“柳姑娘,坐稳了,咱现在就出发。”

    坐在车里头的安知珺感觉到马车缓缓驶动,默默松了一口气。

    青雀街在城南,七里街在城东,从范家别院驾驶马车到达七里街,用了大概一个时辰。

    等李信问了人,慢慢把车停到七里街街口时,看着七里街弯弯曲曲狭窄的巷子,心里觉得纳闷。

    不是说柳家有人在京城里做大官的吗?怎么祖家就在这种偏僻的巷子里?为何不搬个像样点儿的地方,该不会那官做得拮据吧?

    没等李信拿杌子,安知珺便急切地跳下车去。

    “哎,柳姑娘,当心呐!”

    “没事,我,急着想见我爹娘!”安知珺说着,似乎当真归家心切,径直朝七里街口奔了过去,煞有介事地应承,“李管事,一会儿我让我爹娘出来招待你。”

    “哎,哪里话?柳姑娘,奴婢可当担不起啊!”李信笑了,找地方停靠马车,让护卫跟婢子先赶紧跟上去。

    安知珺在七里街狭窄的通道里匆匆而行,视线不时巡视着,似是在找自己的家,也像是在找别的什么。

    因为刚刚下过雪,有许多没出门的人家过道没有铲雪,一个不注意就会滑倒,安知珺穿着鹿皮靴走得跌跌撞撞的,后面的婢子更是滑倒了几次,其中一个护卫扶了她一把。

    安知珺回头,见远远跟过来的李信,还娇娇地喊:“李管事你们小心点儿跟着,别摔了。”

    “没事,柳姑娘您自个儿看路。”李信笑眯眯道。

    虽则李信一直知道自家三爷救了位娘子回来,但当时娘子处于昏迷并没有见着她的模样,等带回别院后,娘子住在后院西厢,他就更难见面了,平日偶尔遇着,也不敢真往娘子脸上瞅,所以今日才算是李信第一次见着这位柳姑娘的真容。

    天仙一般的娘子,让他暗暗抽了几口气。难怪自家爷会回头救她!

    “好。”安知珺点点头,看着前头一个拐口,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走过去。

    两个护卫就在后面,见人没影了,赶紧快走几步跟上去,进了拐口,才发现那是接连四个方向的甬道,站在拐口,一时不知道那位柳姑娘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李管事?”

    李信与婢子过来看到这情形,也傻眼了:“柳姑娘?她走了哪个方向?”

    “街尾?”婢子说,“柳姑娘说她家在七里街街尾。”

    “不,分头找。”李信心里冒出了不安,让护卫跟奴婢分了三个方向,他一个方向,而后边找边叫,敲开一户户人家,问街尾与走马巷接界的柳家在哪儿。

    “什么柳家?我一家子在这儿住半辈子了,没听说过这儿有姓柳的人家。”

    李信一听知道糟糕了,赶紧让奴婢回别院找人手过来搜,同时跟两个护卫去寻,可是,七里街连着大大小小的巷子,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他们人生地不熟,如何能找到呢?自然是徒劳无功了。

    七里街的情况,是安知珺听赵妈妈说自己的小侄儿侄女惯会玩兵捉贼的游戏,利用里头四通八达接连的巷子,做贼的总是能逃过兵,她便用上了。

    她利用起他们游戏时记住的几处关键的拐口,在李信喊着“柳姑娘”迷失在蜘蛛网中时,她一路朝南的巷子,躲躲藏藏,走走停停地离开了七里街。

    她是往回走的,而李信等人怕是以为自己不敢回城南,一时断不会朝这个方向追过来。

    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程的安知珺脸色绯红,喘着气儿,将头上的惹人眼的珠钗头饰,镯子玉戒全部摘了下来,用披帛裹起来打个结成了包袱,而后戴上了斗篷帽子,稍微遮住了脸,抱着包袱走过了距离七里街一巷之隔的跑马巷口。

    先前来这里花了一个时辰左右,坐的是马车,她要回塘柳街,自然也要去租马车,步行是不可行的,这里才在七里街外,还是有可能被李信等人发现的风险。

    安知珺找到了跑马巷的一家车马铺,找掌柜的租马车。

    “姑娘您是上哪儿?”

    “我去城南,塘柳街。”

    “啊,塘柳街哪家?”

    “安府,就安尚书的祖家,去吗?”虽然距离不远,但她单身在外,还是主动报父亲的名号,让人不敢轻易招惹才好。

    “去啊,当然去咯!”掌柜的笑了,“姑娘您是安府的娘子吧?我给您准备一辆最好的马车。”

    等上了马车,往城南行驶过去时,安知珺坐在马车里,紧靠在里头车壁,死死地抱着那个包袱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车厢外头传来一队马骑疾驰而过的哒哒马蹄响,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就觉处处皆兵,安知珺便以为那是来寻自己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等车夫说到了塘柳街,停在安府门口时,她还在马车里坐了许久,稳了稳心神,才掀开帘子,看到大门口“安府”两个大字,才拿出荷包付了车资,跳下马车,冲大门口小跑了过去,对门房说道:“你去给老夫人通报一声,就说,京城的堂二姑娘回来了。”

    那门房还没回话,里头便有人匆匆出府,见着安知珺,脸色大惊:“你是,蓁蓁?当真是你?”

    “是我,伯叔。”安知珺一下认出这人便是安府的长房安大爷安岳山,去年他才去过京城,她曾见过他。

    总算见到了熟悉的人,安知珺热泪盈眶,却不知道,此时,安府后院,已经乱成了一团。

    事情,要从前日说起。

    彭城府署岑府尹在这一日接到线报说在彭城往北上的官道上发生了山匪拦路劫杀,当日并没有行动。

    第二日,才带领了府兵去现场收敛了现场,清点过尸首,竟然多达一百多人,现场只余下两辆残缺的马车厢,当带着这些遇害人与山贼的尸首进城,当即轰动了整个彭城。

    一百多具尸首摆放在彭城府署正院前头,仵作根据衣着与打扮,勉强将受害人与山匪辨认开来,而无论是受害人还是山贼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

    府署方面认为,这一行车队或是归家的彭城家眷,或是来彭城的行商,不管他们当时对峙山匪时,是与山匪同归于尽,还是被山匪尽数杀害,都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便是这一批山匪是前锋,与受害车队遭遇后全灭,但后续的山匪将车队金银物资以及死去尸首上的值钱物什全掠走了。

    第二种可能便是,山匪与车队同归于尽,但被后来经过官道的宵小从中得利,将车队金银物资以及值钱物什搜刮一空。

    他们没办法从受害人身上找到什么标识或有用的线索,于是府署贴出公告,让近日有家眷或知晓行商会到彭城却归期已至不见人影的人家前来府署认尸,以找到苦主。

    一时城内有返乡亲眷的人家跟铺子行商忧心忡忡,纷纷前来认人。

    安知珺离京前亦是寄过书信回来彭城告知归期的,算算时间就在这两日。

    今日,迟迟不见人影,彭城城又发生了这等事,安府的人也坐不住了。

    彭城安府有三房。当初安岳文调任进京的时候,二房的人也跟着去了京城,等安岳文擢升为尚书后,四房的人也迁了过去,于是彭城就还有大房,三房跟五房陪着老夫人。

    “祖母,要不,我们也派人去府署看看,那被害的,会不会是知珺妹妹?”首先发话的是大房的六姑娘安知瑶。

    “不可能,我们家蓁蓁才不会出事。”安府的老夫人摇头,不信。

    蓁蓁,是安知珺的乳名。

    “爹,咱还是去看一下吧?万一,真是知珺妹妹,也不能一直让她曝尸在外吧?”安知瑶向父亲安岳山求助,“那样知珺妹妹多可的。”

    “阿娘,还是去看看吧,若不是堂二姑娘,咱们安府也能放心。”安岳山道。

    于是,安府便派了张管事去了府署认人。

    张管事在府署前院一地的尸首里,认出了赵妈妈。

    赵妈妈以前是柳氏身边的人,也在彭城安府生活过。

    张管事失神落魄地把这个消息带回安府,老夫人被这个噩耗惊得差点没昏过去。

    “不可能,那不是我们蓁蓁,我们蓁蓁怎么能遇上这种事情呢?”老夫人哭天抢地。

    安岳山带着人把所有受害人尸首认领回家,一边确定这些奴婢护卫的身份,一边安排着通知亲属到安府处理后事,而清点女眷尸首时,发现少了安知珺。

    “蓁蓁她不在这儿,是不是说,她还活着?”老夫人又是哭又是笑。

    “阿娘,死了那么多人,这不太可能!”

    “不对,蓁蓁一定还活着,快,岳山,你快去把她找回来。”

    安岳山心头疑虑,但看老夫人这般坚持要自己找人,不得已的安排好事务,交代给张管事后,就打算去外头找找人手,看怎么把安知珺的下落弄清楚,谁料才走院门口,就见着了回来的安知珺。

    宜宁堂里,老夫人正跟一群女眷相对,默默泪垂,忽而后院管事,她身边的黄妈妈匆匆跑了进来:“老夫人,堂二姑娘回来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与在宜宁堂的女眷都愣了,“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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