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昨日送进宫的那批抄查的金银资财,都入库了么?”
寿公公躬身回禀:“陛下,那批资财数额巨大,奴才们刚刚完成清审造册,准备分入内库外库。”
皇上瞥了一眼裴彬:“昨日朕赏给你的那两箱,可是崔祎府上抄查所得?”
“臣这边让李信将财物悉数追回。”裴彬亦不管是否是崔祎之物,马上回道。
“朕另换赏赐给你。”皇上转而对寿公公道,“寿安你给朕马上清查出所有属于崔祎的家财,每一箱每一件给我细细地搜,务必将这庆王要的信件给我找出来。”看寿公公才要离开,裴彬却叫了一句:“等等。”
御书房内的所有人均看向了他。
“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暗中查探才是,省得打草惊蛇。”裴彬平静道。
一语中的。
若伪装尚未知情,那孙幕僚是在招供之前被杀,还能迷惑庆王,稳住他在豫州以及京城的势力,趁此期间找到罪证,先发制人,尚能将一场滔天谋逆掐灭于萌芽之中。
寿安公公望向皇上,皇上脸色稍缓,冲他颔首,于是寿公公领旨匆匆而去。
“丁尚书,你堂堂刑部大牢,还轻易让犯人给灭口了?你等给朕好好彻查那位孙犯是怎么死的,何人所为?”
丁尚书惶恐领命。
“另外,京城里,有哪些是庆王的爪牙,也给我派人好好查清楚了。”
范怀骥听得此言,不由得瞥了裴彬一眼,裴彬注意到他的视线,蹙眉。
“范侍郎有何要言?”皇上马上察觉到了范怀骥这点小动作。
“陛下,臣是忽然想起来,”范怀骥拱手,“裴御史所结的亲家,可不是跟庆王有关么?”
裴彬瞟了范怀骥一眼,淡淡道:“不错,安二娘的母亲,便是庆王之女明惠郡主。”
皇上龙颜一寒。
“但安二娘是安尚书的原配所出。”裴彬补充,“与明惠郡主并无血缘关系,更与庆王无关。”
“裴御史,关心则乱。我的重点,并非那安二娘。”范怀骥翘了翘嘴角,想笑,又忍住了,“我的意思是,庆王的女婿,可是吏部的安尚书。”
吏部,六部之重,亦是各层朝官或选拔或封勋的扼要机僚。
若说,庆王要在朝中安插棋子,培养自己的势力,控制吏部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陛下您说,庆王这事,安尚书,可知晓?明惠郡主,可知晓?”范怀骥再问。其实还有一言,他尚不敢问,后宫太后,可知晓?
皇上脸色黑如乌云,裴彬的眉头也一下拧了起来。
庆王是皇上的皇兄,亦是太后的亲生皇子。
太后原本是先皇的四妃之一的丽妃,庆王年长皇上约莫十岁,皇上五岁那一年先皇后薨,当时先皇见丽妃贤良淑慧,教养所出的皇子亦端方凛正,而丽妃欣然接纳太子,于是便将太子养于其膝下,太子登基后,丽妃贵封太后。
庆王及冠便被派去豫州封地,也曾支持皇上登基,这些年表现得耿耿忠心,皇上一向以为庆王是自己的得力臂膀,不吝夸赞激赏,却没料到,原来亦是保藏祸心。
宫内起轿处,停着载送入宫之人的马车,绣着护国公府家徽的马车上,帘子掀起,裴彬坐在马车厢内,斜靠着软榻,看着宫门出口。
范怀骥走到了马车旁,亦望了一眼宫门,戏谑:“怎么?在等那位安二娘?”
裴彬瞟了他一眼,不语。
范怀骥笑了起来,这位吏部侍郎相貌清朗,身形颀长,笑意融融时一双弯弯眉眼顾盼生情,更显出一派倜傥来。
“难得护国公府有名的病秧子竟然要成亲了,何时介绍一下弟妹给范兄认识?”
范怀骥是太医院范院正的嫡长子,却没有子承父业,而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这跟身为护国公府的郎君,未能从武上沙场却专司刑狱查案有点异曲同工。
范院正还是太医的时候,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受皇后之命给他医治病体,好转起来的那段时间,亦是由范太医主治的,前先裴彬去彭城办案,住的便是他家的别院。
身为范太医的儿子,替裴彬治病时,进出护国公府的时候不少,跟常年因病不得外出的裴彬倒是结了一段不浅的感情,甚至于关系比府上的其他兄弟还要亲近。特别是病中的裴彬暴虐闹事时,往往能劝下他的,便是范怀骥。
在裴彬进入刑部当差时,两人便彼此关照过一段时日,甚至连范怀骥如今的妻室,两人相识之后卷入的一起案件,亦是裴彬侦破的。
范怀骥比裴彬大四岁,故而视自己为裴彬的兄长,虽裴彬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可范怀骥始终也不离不弃。如今听说裴彬要娶妻生子,范怀骥自会对这位得他倾心的姑娘感兴趣。
“你该见的时候,自是能见到的。”裴彬不耐地看了范怀骥一眼,“方才御书房里没听明白么?彻查庆王同党,纠出谋逆之徒。”
“那,安尚书跟明惠郡主那边,我就不插手了!”范怀骥卖了个人情给裴彬后,识趣地走了。
裴彬冷嗤一声,看着远远地两辆轿撵驶了出来,下了马车,恰见安知珺从轿撵上下来,与其一道出来的,自是那明惠郡主。
“三爷!”
听安知珺这般一唤,明惠郡主的视线亦落到了裴彬身上,笑了笑:“裴三郎昨日送知珺回府后,怎地都不入府坐坐?”
“圣上急于召见,不便停留。”裴彬向来少关注安府之事,开始对明惠郡主留意,还是获悉安二娘是安府姑娘,回京后才从李信打听得知,这明惠郡主并非安知珺生身母亲,再加上庆王一事,心里对明惠郡主未免多了一层防备,“家母不日或会登门拜访,届时同往。”
“应该的。”明惠郡主和气点头,“是找我们家知珺有事?”
安知珺看两人一回一往,默然不语,此时听明惠郡主提及自己,亦看着裴彬。
是了,其实她亦有事要问他的。
明惠郡主见状,却笑了:“裴三郎这不合规矩,你跟知珺已经定亲了,这从彭城一路护送回京是辛苦你了,可如今回到京城,知珺已然归家,眼看即将出嫁,你们可不得随便见面了。”
“我便是顺路送二娘回安府,烦请郡主卖我一个好。”
或许方才被裴皇后敲打过,明惠郡主也不为难两人,又交代安知珺几句,细心吩咐裴彬,一派慈母心意,恳恳切切。
待马车远去,裴彬方冷嗤一声,扶着安知珺上了马车。
“看她那副模样,不明真相的,还以为真对你体贴!”
昨日被堵在府门一事才历历在目,今日便惺惺作态,令人不齿。
听他为自己抱不平,安知珺心里一暖,看马车驶出宫门,离皇宫越来越远,心中万般感慨。若不是阴差阳错与裴三爷结亲,大概自己这一生也不会有进宫的机会,更不说能觐见皇后。
仅仅是一桩婚事而已,便令自己的地位在安府,还有宫中,遭到这般大的改变。
赵妈妈倒是没有说错,在这世上,娘子一定要有夫家依仗,否则寸步难行。
裴彬坐在她身侧,看着她小脸表情变化,缓缓抬手,大掌握着她的细肩轻轻地摩挲着,而后伸出玉骨般修长的手指,慢腾腾抚着她那截雪白的脖颈,渐渐往下,触到那领口的衣襟。
如今天气渐热,穿的衣裙单薄,今日她身上一件绯色碧霞缎面罗衣,袖口处用金线绣了繁复的花纹,衣襟处是乳白色盘扣,手指轻挑,那盘扣便开了,而后沿着敞开细细一条缝的衣领往里钻。
安知珺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滑落的手指,已经擒住了一端,在搓揉中慢慢升温。
“三爷!”她的手一下按住他,抬头去看,恰见他也俯身看着自己。
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一双凤眸幽幽地盯着她,骨节分明的手却偏要作乱,力度慢慢加重,她全身颤抖,声如蚊蚋,“你,不能这样!”
“看我给你的册子了吗?”他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垂在问,嗓音低沉。
她想否认,却见他脸上掠过了一丝笑意,说“蓁蓁不许撒谎!”便停住了。
“我并没有做成夫妻后才能做的事,只是做定亲后的郎君能对娘子做的事。”他呼出了一口热气,扑在她耳朵上,她瘫进他怀里,喉结生哽,无力地看着他拨开了自己的手,由着他挑开了第二颗、第三颗盘扣,呼吸乱了,颤着身子闭上双眸。
修长的手指勾起心衣的绳子,大掌在脖颈后流连,伏身下去时,凤眸里闪过了一丝狡黠。
他便是有意让姑姑今日召她入宫的。
难得遇见个看中的小姑娘,他所有的身份地位,钱银珍玩,能拿出来诱惑人的,有何不可?
用金银迷她的眼,用权势乱她的心,用情欲锁她的人。
往后,便是京城中再多郎君,站在她面前,若非是像他这般出色,也不容易被勾走。
情事渐消。
安知珺娇喘渐息,心头纷乱,看着一双修长十指慢慢地给自己系上心衣,穿好罗衣,最后细细地将盘扣一颗颗扣上,拂了拂揉皱的缎面,不由得默然垂下螓首。
他却不满意地轻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娇娇脸儿拉近自己,低低地唤:“蓁蓁!”
“三爷!”怕他再耍出什么手段,安知珺慌忙问:“昨日,柳梅清点祖母给我添置的嫁妆时,发现多了五十六箱的物件,那,是送错了么?”
裴彬抿了抿嘴,“没错,送你,便是你的,收下吧!”而后,才想起御书房里的那一番对话,眉头微微一蹙,又释然,“当做你置办的嫁妆便可!勿用声张!”那信物未必就在那五十六个木箱里,若届时宫中找不到另说。
“会有事么?”听不得声张,以为来路不明,她不由心慌。
“没事!”裴彬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我记得有好几箱杭绸苏绣,拿出来多置办几身漂亮的衣裳。”顿了顿,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又慢慢道:“易脱的那一种!”
安知珺羞赧地瞪了他一眼,方才褪下去的红霞又升腾起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