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瑶再回到茶花会时,神采飞扬,笑意昂然。
簪在耳侧发的一朵花鹤翎,大红的艳色里夹带着点点纯洁的雪色,红白鲜明,安知瑶的那张脸更是被衬得秀丽美好,一时吸引了不少女眷的眼光。
“姑娘,你这簪花,可真美!”
“是茶花吧?也是花鹤翎,怕是园子里没有比这朵更好的花鹤翎了。”
“她簪的应该不是花园里的茶花吧?郡主可不允我们摘花的。”
那夫人贵女被簪上的花鹤翎所吸引,凑到跟前品鉴时,一开始安知瑶还有点沾沾自喜,等听多了,心里渐渐不安起来。
不是说,明惠郡主院子里留下的茶花是开得不好的,拿不出来见人么?她到积香囿见着的那些花,也就只有一株茶花上开的一朵最好看,所以毫不犹豫地就摘来簪了,现下怎么这些夫人却说,这是比在场的所有花鹤翎都好看的一朵呢?
明惠郡主养了这么多年的茶花,总不至于眼神不好,把最好的落下了吧?
安知瑶强颜欢笑着,偷偷朝明惠郡主望过去,见她并无反应,暗暗松了口气。
一旁陪伺在安知珺身边的白汀见着安知瑶头上的花鹤翎,大惊,“姑娘?”那安知瑶真胆敢去积香囿摘了山茶花来簪么?
她听安置花会的奴婢们说,今日府上的山茶花全搬到花园里来了,唯独余下积香囿里花鹤翎的那株母株,也恰恰是明惠郡主最珍视爱重的,所以姑娘说要去积香囿摘花时,她那般惊讶,现在看来,姑娘是故意说那话,与那安知瑶听的?
“若明惠郡主……”生气的话,安知瑶可落不得什么好。
“别管她。”安知珺对白汀摇摇头,让她别声张。
等明惠郡主注意到安知瑶头上簪的花鹤翎时,正让花嬷嬷领着过来赏花的众人到花厅喝茶享用点心,安知瑶领着一位夫人走进花厅后,明惠郡主一眼见着了她耳后的花鹤翎,以为自己看错了,怔了怔,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眼花。
那朵花,她日日看着的,从一丁点儿的花骨朵儿,直到绽放成为美艳不输杜丹的全花,对唯一长成的这朵花鹤翎,她再熟悉不过了。
今日晨时,她还着奴婢们搬到院子里亲自施水,那花儿还好好长在株植上的,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堂六姑娘!”明惠郡主心里一慌,定了定心神,叫过了安知瑶。
“郡主!”安知瑶原本见郡主唤自己,以为又什么事要安排自己去做,喜滋滋地,待想到自己发髻上的簪花,又不确定了。
不会是问这朵茶花的事吧?她似乎太过心急,为了赶在安知珺摘下之前先拔头筹,没问过郡主就到她院子里挑了最好的这朵,似乎有点不顾礼仪。只是,郡主富贵奢华,区区一朵花而已,不该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你头上什么时候簪的山茶?”明惠郡主问,花会之前,这安知瑶明明戴的是金饰,“在花会上摘的?”
“郡主,这是方才在您院子里摘的。”安知瑶笑着道,坦诚跟明惠郡主解释,明惠郡主该不会跟小辈见怪吧?“我看花会上的茶花都搬出来了,那院子里还留着的茶花派不上用场,不如就摘下来给我簪花物尽其用,所以就簪上了,郡主您不会生气吧?”
明惠郡主闻言,脚步不稳地趔趄了一步,又马上站稳了,她闭了闭眼,看着安知瑶笑着摇摇头:“自是不会的!”
乐宁县主听得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时,恰好听得她们最后的对话,马上去看安知瑶耳后的簪花,瞪直了眼,“娘,你……”明明那株花鹤翎,阿娘谁也不许碰一下的,连她都不可以,现在那安知瑶把整株唯一一朵花给摘了,阿娘还不生气?
“好了,那李四娘来了,你快去招待她。”
乐宁县主看了安知瑶头上的簪花,跺跺脚,气鼓鼓地走了。
安知瑶看着乐宁县主恶狠狠剜自己的那一眼,再看看明惠郡主依然笑吟吟的脸,冷汗直冒。
她,怕不是干了甚么傻事?
安知珺远远地站在一边,看明惠郡主脸上虽则笑着,嘴角却在恶狠狠地抽搐,算是出了一口气,胸口的郁结舒缓不少,淡淡地笑了笑。
做下那等恶事的人,也晓得心疼的滋味么?
至于安知瑶,却是活该!
她在这府上冷落这么多年的人,自是知道明惠郡主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不允许外人随意乱动的,尤其是那株每日精心伺弄的花鹤翎,更是郡主的逆鳞。
如今惹恼了明惠郡主,怕离安知瑶母女被赶出尚书府的日子不远了!
看她还能不能打自己婚事的主意!
“你便是那位安二娘?”问安知珺这话的姑娘是南安王府的楚兰郡主。
南安王妃是护国公府上的嫡次女,轮辈分,那裴彬是楚兰郡主的三堂哥,安二娘便是她未来的三堂嫂。
见安知珺点头,楚兰郡主笑着介绍自己,“我是南安王府的楚兰郡主,以后二娘你嫁进我外祖父家,便是我三堂嫂了。”
南安王府上平素从没听闻过这位安二娘的事,忽然冒出来就要跟那位堂哥成亲,母妃听了也是吃惊,恰好明惠郡主举办茶花会,收了请帖,楚兰郡主便跟着母妃过来瞧一眼。
安知珺亦是第一次见楚兰郡主,听得她这般说,不禁赧然,那楚兰郡主问了几句后,叫过了护国公府上的一些亲眷,其中便有裴彬同母所出的芙云郡主。
听说是裴彬的妹妹,安知珺不由得便特别关注起这位郡主,是位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眉眼间跟裴彬真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清丽柔和,目光湛湛,容貌甚佳。
芙云郡主看着安知珺,心里却想起三哥那日拜托母亲筹备婚事时,阿娘显然是不喜的,未免对这位未来嫂嫂心里存了芥蒂,对安知珺的问好并不甚在意,冷淡之意溢于言表。
安知珺心里不免惴惴然。
若说护国公夫人很好的隐瞒了对自己的不满,那这芙云郡主的不喜便毫不遮掩的清楚摆在她眼前。安知珺心里一慌后,又很快摆正了心态。
先前在回彭城之前,她便做好了若万一嫁到夫家,婆婆姑子不喜要怎么办的心理建设。婆婆是长辈,自然只能慢慢化解了,至于姑子,是迟早要嫁人的,隐忍到寻到夫家便无须再忍,不理会也罢。
这么一想,安知珺的心情便放松下来,又在楚兰郡主的引荐下,见到了南安王妃跟其他夫人贵女。
茶花会很顺利的结束了。跟往常一般,得明惠郡主特别看重的几位夫人,带走了在花会上看中的茶花。
奴婢收拾园子时,安知珺带着白汀便回后院非花苑,途中,见着明惠郡主亦急匆匆地往积香囿赶,垂下头去,淡淡笑了笑。
积香囿看护院子的奴婢见明惠郡主面无表情地回来,未告罪,便已经先行跪了下去。
明惠郡主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她看着院子里那盆精心伺弄的花鹤翎,通株翠绿的枝芽绿叶,原先仅有的一朵花儿,只余下残枝。
明惠郡主双手攥了攥,咔地一声,将漂亮的护甲掰断开来。
“将这些奴婢给我拖出去,杖毙了!”明惠郡主冷冷道,坐下来,伸手一拂,将桌子上的茶盏瓷瓶全扫到了地上:“安。知。瑶。”
“郡主!”花嬷嬷轻唤了一声。
“这口气,本郡主总要讨回来的。”明惠郡主胸口激烈起伏着,闭了闭眼,抚了抚,许久,才问:“我要你打听那安知珑今日戴的那套珍珠头面是哪儿来的?有消息么?”
“郡主,奴婢查过了,虽然那安知珑说是安三奶奶所送,但奴婢问过张妈妈,那珍珠头面是昨儿夜里,她去非花苑的时候,安二娘赠与她的。”
“那珍珠头面,是安知珺送给安知珑的?”明惠郡主一下坐直了身子,追问,“当真?”
“千真万确,不仅是张妈妈,红棉也亲眼见着的。”
“好啊,这姓安的,一个两个,都踩到本郡主头上来了。”明惠郡主气结,一手拍在案上,站了起来。
“郡主?”花嬷嬷不太明白,那安知珺不过是送了一套珍珠头面给安知珑,怎么就惹主子生气了。她却不知,明惠郡主认出来,那套珍珠头面,原本是出自庆王府,后来被赠予崔府做贺礼的。
庆王府送崔祎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安知珺手里?
明惠郡主很快想清楚其中关节,冷冷地笑了起来。
“阿娘!”乐宁县主来找自己母亲,见着屋子里遍地狼藉,吓了一跳,“阿娘你是怎么了?”
花嬷嬷给乐宁县主见礼后,赶紧着人清扫整理。
“是因为那安知瑶摘了阿娘最喜欢的花鹤翎吧?”乐宁县主问,也气,“还以为那安知瑶识趣,没想到也是个不着四六的,没见识,还粗鄙。”见明惠郡主面色依然不好看,扑过去抱住母亲:“别为那等人生气了,阿娘,一朵花儿,摘了便摘了,省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哪知道,那对你阿娘来说,可不仅仅是一朵花而已。”
“那是什么?”
明惠郡主回过神,冷静了下来,避而不提,“你找阿娘有事?”
“阿娘,明日我能回一趟定国侯府么?”乐宁县主问。
“好端端的,怎么要回定国侯府?”明惠郡主奇怪。
“今日我不是见着四娘了么?”乐宁县主的父亲去世后,因明惠郡主没有诞下男嗣,那定国公府便另立了世子,这位新世子正是李四娘的父亲,如今承爵多年的定国侯。
“是李四娘跟你说什么了?”
“好像说,有人到定国侯府查些什么,还寻了府上的刘大夫,拿带走了阿爹的一些医案。”乐宁县主道,“我有点担心祖母,想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持冷静的明惠郡主脸上愕然,抓住了乐宁县主:“你说什么?谁去定国侯府了?查什么?为什么会拿走你阿爹的医案?”
“阿娘,我不清楚。”见明惠郡主脸色大变,乐宁县主也吃惊:“阿娘,您是怎么了?”
“不!我,也是担心。”明惠郡主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放开了女儿,“是李四娘跟你说的?”
乐宁县主点点头。
“那阿娘允你明日回定国侯府,只是,回来后要将实情一一说与阿娘。”明惠郡主盯着乐宁县主应下了,再着下人准备送去定国侯府的礼品。
看着手上断了的护甲,明惠郡主慢慢将它摘了下来。
知道东西放在哪儿,也是一件好事,问题是,怎么才能拿到手。
“嬷嬷,你去非花苑,叫张妈妈过来一趟!”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