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珺跟韩氏已经进了裴皇后住的凤栖宫。
迎面来接她们的,并非嬷嬷,也非女官,而是一位穿着素雅的贵妇人,见着她们便行礼:“国公夫人,裴三奶奶,请快进去,娘娘正等着您两位呢!”
安知珺与韩氏进得寝宫,太医恰好告退,里头伺候着的奴婢静候无声,便只有凤榻前服侍裴皇后正在喝药的宫女细声细语地搀扶起裴皇后:“娘娘仔细!小心烫。”
安知珺于是便与韩氏站在一旁,看着宫女将汤药喂与裴皇后。
那裴皇后神色恹恹的,似很不甘愿,才要张嘴喝,见着韩氏,一时睁大了眸子:“阿锦,你进宫来见我了?我前头才想着好久没见你了,今儿你就来了?”
韩氏朝裴皇后见礼,快走几步站到榻前:“娘娘,是皇上派人到国公府说您病了,召我跟彬儿媳妇一道进宫看您的,身子可好?”
裴皇后伸手,韩氏顺势伸手握住了,而后被裴皇后拉着坐到了榻前的绣墩上。
“没事,便是入秋,怕是一时受凉,魇着,梦见你,就跟皇上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就把人叫进宫来了。”裴皇后亲热的抓着韩氏的手,“只是,亏得这一病,我还能见你一面,本宫不亏。”
“娘娘怎么这般说话!”一旁伺候的嬷嬷作声,无奈。
裴皇后笑了笑,见安知珺还在,去叫那嬷嬷找个宫女把安知珺带去御花园走走,“我好久没见阿锦了,珺丫头你让我跟你婆母好好说说话。”
安知珺自然是遵命,跟着宫女走出凤栖宫后,便见寝宫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进宫时不在的许多内侍,似要发生什么大事般,严阵以待,她心里一紧。
那宫女似乎看出她的不安,笑了笑:“裴三奶奶别担心,若国公夫人没问题,自是无恙的,这些内侍不过是以防万一。”
国公夫人会有什么问题?
安知珺惊讶,想到裴彬的话,又因在宫里,没敢多问,虽则是第一次在宫里逛御花园,却一点心思也没有,那宫女便在千里湖旁寻了个亭子给她坐下,奉上香茗茶点,又叫来几个宫女,陪着她说话。
一个时辰后,便有宫女匆匆过来说可以着裴三奶奶过去,安知珺再次进去凤栖宫时,见着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常嬷嬷跪在一旁瑟瑟发抖,而国公夫人则被宫女反抓着手,狼狈地绑在一边,头上青丝一缕未留,地上都是散落的乌发,至于裴皇后,哪来半点病容,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品着茶。
“母亲!”
“别唤她母亲!她压根儿不是彬哥儿的母亲。”裴皇后冷冷道。
想到这等无耻之尤的女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阿锦害了,还装成她的样子,做国公府的夫人,享尽荣华不止,将自己阿兄瞒在鼓里,她就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那,是谁?”怎么可能?安知珺早预料到事情不对劲,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大瓜。并非裴彬的母亲,那她怎么能够瞒过所有国公府的人?
“你,跟你家三奶奶说。”裴皇后觑了一眼常嬷嬷。
一开始听裴彬说,府上的韩锦是假的,她还不信,待听说这些年给外甥下毒,又听说韩锦最近给自家外甥媳妇送绝子汤的事,登时震怒,联系常嬷嬷提醒的多年不敢进宫觐见的事,早信了八成。
等裴彬让熟悉韩锦往事的她帮忙引诱韩锦露出真面目,裴皇后一口答应了。
按照裴彬的计谋,她装病,让皇上下旨,令韩氏不得不从,等进宫后,面对生病的裴皇后以为能蒙混过关,自然会降低戒心,她在言语引诱,揪住破绽。
当然,另外也方便裴彬拿住假韩锦的心腹审问。
一开始裴皇后还耐着性子装病,跟韩氏套话,等绵里含针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裴皇后烦了,干脆将这死不认账的国公夫人捉住,叫人把她一头青丝利落地剃了,马上便验明了正身。
这女人脑壳上没有真正的韩锦受伤留下的伤疤,果然是个冒牌货。
安知珺看着顶着光亮一颗秃瓢的假夫人,愣了半晌说不出话。
这方法如此简单粗暴,却是管用!但也就只有裴皇后才干得出来!
裴皇后放下了茶盏,拉过安知珺,“听说,珺丫头你的身子被这贱妇送的避子汤伤着了?”
“回娘娘,太医说发现及时,将养些日子就没事了!”安知珺定了定神,赶紧道。
啧!
裴皇后脸上出现了跟裴彬一般的同款表情,又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阴沉着脸一语不发的韩氏。或许是东窗事发太快,又或许被裴皇后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韩氏一脸木然,生无可恋。
“若你也当真有事,我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今日我就不会罢休了。”裴皇后恶狠狠地又瞪了韩氏一眼,可惜,她先前跟彬儿说过,这事还得等禀过阿兄后,再动她。
在这日宫里快落锁的时候,国公府派人来接安知珺跟假夫人。
“若这事能由本宫处理,应该能很快给彬儿你一个公道的。”裴皇后送裴彬夫妇出宫时,如此道。
“国公府的事,还是由国公府来处理稳妥,就不劳皇后娘娘了。”
等回到国公府,安知珺才知道玉华堂里头,伺候韩氏的奴婢全都被审了一遍,慑于老国公的威望,以及裴三爷不把奴婢性命当一回事的恐惧,又见识过请来的范怀骥刑部折磨犯人的手段,很快有人便陆续招了,但都些后院的肮脏事,跟韩氏冒名顶替的事并无关系,有关系的只有那位韩氏最信赖的春杏说的供词。
韩大姑娘韩锦跟韩二姑娘韩绣是孪生姊妹,原本就很少人能分辨得出来,而春杏却是为数不多知道韩氏就是韩绣的奴婢。
当年韩绣与戏子私奔,在扬州闹得沸沸扬扬,可后来戏子落魄潦倒,一病不起后,便只留下一间破屋跟一个妹妹,戏子的这个妹妹,便是春杏的母亲。
韩绣走投无路,只能带着阿琴回承安候府,承安候府那时候已经迁回了京城,韩绣于是千里迢迢进京,却被承安候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韩绣与阿琴暂租大杂院里头的一个单间,靠给人浆洗为生,饱一顿,饿一顿。
后来,韩绣得知了自己孪生姐姐便是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事,于是就想去求韩锦收留。打听到韩锦在灵佛寺拜佛吃斋,就也跟着去了灵佛寺。
“阿娘说,夫人就是在灵佛寺,得了贵人相助,不知怎么地就成为了护国公夫人了。”春杏哭着道,“奴婢也是隐隐约约听阿娘说了几嘴,并不清楚,求国公爷跟三爷饶了奴婢吧!”
贵人相助?
那是哪门子的贵人!
再将春杏的阿娘寻来时,才问明白,当年韩绣带着阿琴偷偷去灵佛寺,没见到韩锦。
护国公夫人出门,护卫森严,岂是一般平民能靠近的?
后来,是有同样身份不俗的官家小姐,帮她们见着了韩锦,但韩锦却是铁心肠,原本就将自己有孪生妹妹的事瞒下的,如今更是无意认回妹妹,着下人给了银子就打发走。
韩绣眼见着姐姐过得锦衣玉食,心里嫉恨,这事被帮助她们的官家小姐知道了,于是便说,可以让她跟韩锦一般过得富贵,那法子,自然便是取而代之。
韩绣已经起了坏心,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
官家小姐将韩绣带回府上,将养半年后,便成功地在灵佛寺将韩锦替换掉,且顺利的住进护国公府,一住便是二十多年。
裴彬听得神色铁青,眼眸阴鸷。
二十多年,原来早在自己出生后没多久,自己的亲生母亲便已经没了。
“那,韩……”裴彬闭了闭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意,才问:“那,原来的国公夫人呢?”
“自然是死了!”既是冒名顶替,那总不能让真主活着碍事。
“怎么死的?”裴彬紧紧握住了拳头。
“是,是那那位贵人干的,她本来身子就差,在寺庙里便是下了药,不,是毒。”
裴彬闭了闭眼,该不会就是自己服用的那些毒物吧?贵人!那哪里是什么贵人,对国公府来说,那简直就是恶棍。
“知道那位贵人是谁么?”
“便,便是,便是不久前,在前尚书府的宅子里烧死的那个!”
明惠郡主!
居然是庆王,那老匹夫,原来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寻机会想要拿捏住国公府了!
韩绣是庆王放在国公府的暗桩,她就是庆王的内应。
她对自己下毒,是庆王交代的任务,要让扶持皇上的裴家绝后失势么?若是明哥儿没死,那护国公府简直成了庆王的囊中之物。
那日给明惠郡主传递消息,让刺客来追杀他跟蓁蓁的,也是她!
他们找了好一阵子的细作,果然是她!
他该一早确定的,能对自己抱如此大杀意的,除了这女人,也就没谁了!
裴彬忍着一腔怒意,看着老国公:“祖父,你觉得,这真相如何?”
“去,把这事禀告给你父亲,看他什么意思。至于她……”老国公看着绑着跪在地上的韩绣,终究什么话都没说,无力地挥挥手,“在那之前,把人给我关进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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