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面色平静,来时外祖父就说了,让她不要开口,以免被人抓住话头,又拿被掳的事儿做文章,任何事由外祖父做主就好,不会叫她吃亏。
手被人扯了一下,她一转头看到楚简关切的眼神,回以一笑,无声道:“我没事。”
楚简正打算说话,外头廊下小厮高声禀报:“侯爷,外头有人来了,说,说……”
屋中安静下来,楚侯爷见他吞吞吐吐,拧眉拂袖,“还不快说。”
小厮只能凑到侯爷耳边,断断续续道:“外头,外头来了许多人,说要给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找爹,找,找……”
楚侯爷只觉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赶出去。”
小厮却满脸为难,还是附在侯爷耳边轻声禀报,“是找大少爷的,说是他妹妹有了大少爷的骨肉,奴才见那人不像说谎……”
这句话使得楚侯爷一脸震惊,又觉得可信,毕竟楚帆这人实在算不得洁身自好。
这个节骨眼他不想生变,到底是一家之主,按捺下心头怒火,只朝族人温声道:“诸位都回去吧,这里留下陆兄和方老商议就行了。”
又吩咐下人将外头清理干净,今日侯府不见客。
陆云和族老们都有些诧异,不过楚侯爷在楚家就是掌家人,大家也并无意见,纷纷退了出去。
人少了,谈话自然就便利。
楚侯爷今日十分好说话,态度转变的很快,意思就是和离的话也可以,只是飞羽今后不得在盛京生活,不然会影响楚帆的前程,若是休书一封,楚家就不管飞羽如何,退回全部陪嫁,对外也会尽力维护飞羽声名。
陆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见楚侯爷频频使眼色,便站出来,以父亲的名义询问飞羽,顺便让楚家把他给陪嫁的单子理出来,口口声声说飞羽不值得他送陪嫁。
飞羽只觉讽刺,楚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甚至她嫁进来时,楚家都已是难以支撑的空架子,她贴补了不少,也赚了不少,如今还要被这些拿捏。
至于维护声名,不过是出来说几句不相干罢了,她的声名早就在楚家不作为的一日日中,毁的一干二净。
而陆家,就更懒得理了,当年她出嫁,一应东西基本都是外祖父给的,陆家不过是以外祖父的名义攀上平昌候府罢了。
她和外祖父对了下眼神,冷声道:“我拿休书,从此和楚家再无干系。”和离跟被休也差不多了,左右她已经没什么可以挽回。
她冷冷看向楚帆,望着这个同床共枕五年的男人,心里一阵悲凉,“写休书吧,总不能这也要我亲自写吧。”
楚帆唯唯诺诺,满脸沉痛与懊悔:“阿羽,我不写,我……”
方世云见不得男子这般模样,满脸嫌弃,看向自己外孙女,“阿羽,这事你可想好了。”
飞羽眼角有些泛红,“外祖父,阿羽已经想好了,这个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说完这句,飞羽就有些哽咽,不管如何,这种事总教人难受,谁不想安稳度日,可偏偏现实就是这样,总有乌七八糟的恶心事来糟践你。
飞羽大步迈出了庭院,后续的事儿虽不难,但是非常繁琐,外祖父昨夜就说过,会帮她处理。
楚简注意力一直都在飞羽身上,见她出去,便连忙跟了上去。
“羽姐姐。”他见飞羽背影寂寥,面上也都是落寞,心头微颤,“离开这儿,你会很难受么?”
飞羽转头看他,露出一抹苍白的笑:“难受啊,不过也庆幸,五年时间,其实也不算多,总好过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楚简闻言松了口气,又细细瞧她面色,卸下心事的飞羽像是没了重担,看起来脊背挺的更直了。
“羽姐姐。”楚帆声音难得有些温软,“我贸然去请了方老过来,你别生气。”
飞羽摇头,这孩子往日在她面前其实也淡淡,这些日子难为他说了那么多话。
“我应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没了。”
楚简很想像幼时那样,可以亲昵地牵着她的手,能得到她几句温言鼓励,能让她看着他,拍拍自己的肩,满脸带笑地夸他很聪明。
“羽姐姐,今天陆飞燕没来,我那天把她马车给掀了,你要是回陆家,离她远一些。”
飞羽想起琴韵说的话,先是斥责了一句,“你也太大胆了,万一被人看见,岂不又要挨一顿打。”
又看他像极了小时候睁着无辜的眼求表扬的模样,说完自己也笑了,有些忍俊不禁,“多谢你,这个楚家,只有你肯维护我。”
楚简见她终于笑了,情不自禁的牵起她的手,只觉触手温润,桃花眼眨啊眨,“不会,不会被人看见,也没人能打我。”
飞羽手上一暖,心头并无他意,只觉如今的楚简比以前要可爱多了,像幼时养的小猫咪,粘人又含蓄。
“我不回陆家,不过,今后我不在楚家了,你也要好好读书,万不能懈怠。”
楚简听完一愣,“那你要去哪?”
飞羽笑了笑:“外祖父说来了盛京也懒得走了,他在盛京西郊还有处小宅院,一直无人打扫,这件事彻底结束还需要一些时日,我想在外祖父跟前尽孝,等这件事彻底尘埃落地,或许会离开吧。”
楚简有些无措,像是一只小猫找不到家般,满脸急切,“羽姐姐,我快要秋闱了,等高中后我便外放,你要去哪儿啊?我也要去。”
飞羽惊讶看他,楚简从来不在她面前表现的这么奇怪,“我暂时还不知道呢。”
又嘱咐他,“你也是糊涂,高中是好事,哪里就要外放?若是能留在盛京,于你前途有益,我感念你这些日子的帮助,可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有些说不下去,其实从一开始,她帮楚简也并不是大公无私,楚帆不是个读书的料,帮楚简也是帮自己罢了。
楚简听完这话,松了飞羽的手,满脸失落,眼神渐渐变冷,眼底有着浓浓的不舍。
“一定要走么?那能不能写信告诉我?”
似是察觉自己说的有些过于刻意,楚简连忙又道:“羽姐姐,我在这府中也没什么留恋的,幼时蒙你恩德,我是真的很想报答,你和兄长即便是没了联系,也不能断了我们的关系呀。”
飞羽没有看到他面色,只当这孩子是舍不得她,又感动于他知恩图报,毕竟这五年,自己是实实在在帮了他。
“那也不合适,你还要读书,到时候你高中了,我便不好再与你联系了,没的影响你将来的声名和姻缘。”
楚简唇瓣张合,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一言不发落寞离去。
飞羽有些莫名地看他寂寥背影,凭空生了些离别之意,不知他为何忽然不高兴,不过他自小少言寡语,脾性怪异,倒也不稀奇。
……
她和楚简聊了几句,心里头还是松快了不少,便转身进了厅堂,想听听外祖父这边的进展。
谁料还未走近,就听到陆云的声音,窗牖边还能看到他挥舞着手臂的滑稽模样。
陆云气鼓鼓的,清瘦的面上涨红,双眼凸出,“不行,我不同意,窈娘去世非我所愿,这些年陆家始终供奉着窈娘,那些嫁妆不能退。”
方世云淡淡呷了口茶,眼神冷厉,“从前阿羽是在你名下,为了她的婚事和声名,我才忍了你这些年,如今阿羽跟着我这老头子生活,我女儿的嫁妆,不给她给谁?”
他即便是贵为帝师,梁朝大儒,可对女儿的死,依旧难以释怀。
陆云连连摇头,“窈娘既是嫁进了陆家,自然就是陆家的人,飞羽是我的女儿,她就算是出嫁了,也总归姓陆,方老今日这话我不能苟同。”
他看到楚侯爷和侯夫人面上露出鄙夷,却也只能忍受,作为神童称号的陆云,自幼便是被人奉承过来的,后来遇到窈娘,才子佳人成佳话,可他的注意力却从书本转了向。
如今陆家每况愈下,若不是用飞羽攀上楚家,恐怕陆家连在盛京活下去的可能都没有了,他不想离开这繁华的地方。
而且,飞燕已经长成了,楚侯爷那天到陆家商议的时候,还答应要帮飞燕牵线呢。
飞羽站在窗边听他这番不要脸的言论,气的心口发疼,外祖父是真正的读书人,对这些庶务并不在行,今日若不是为了她,何须受此侮辱。
“这时候倒是说我姓陆了?女儿还记得您说我有辱门楣的时候,巴不得不认得我呢。”
陆云见女儿进来,气势又抬高起来,“你终归姓陆,我那日说这话,也只是关心你,是苦口婆心规劝你……”
飞羽冷笑连连:“是,苦口婆心地劝我去死。”
“今天外祖父既然说起这事,我们就趁早将这桩事理论清楚吧,母亲的嫁妆在陆家这许多年,各种田产庄子也生了不少银钱,你若是不想把那些钱也吐出来,就把母亲的嫁妆交给我,否则我便是不要脸面,也要告到衙门……”
她停顿了一下,“叫人看看,陆家是怎么用亡妻的嫁妆,还逼迫亡妻留下的女儿,动用女人嫁妆的人家,这盛京没人看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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