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残荷在风中轻轻摇曳,廊下之人闭目养神,手中的折扇也同残荷一般轻轻晃动着,无风,却显得一派悠闲自然。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至他的身后,而后一女声响起:“主子,已打听到了,人的确已被骁定侯府擒住。”

    “嗯。”

    男人缓缓睁眼,嘴角带着天生的浅淡笑意,一双极媚的狐狸眼中精光流转。

    他的声音慵懒:“小红啊,那陆二小姐的伤如何了?”

    站立着的女子身形明显一僵,咬牙切齿地回:“没什么大碍,骁定侯也定不会叫陆二小姐有什么事的。”

    唐如朔点点头,叮嘱道:“多盯着些,毕竟改日便要拜访了。”

    岳月红应下。她又欲言又止老半天,终于还是说道:“我说主子,能别叫我小红了吗?土死了。”

    唐如朔“啧”一声:“哪土了?我觉得甚是好听呢。”

    岳月红无言以对,转而问道:“主子此前才被骁定侯府赶出来,现下又要去吗?”

    “啪”的一声,唐如朔把扇子收了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向岳月红:“什么叫赶出来?我那是不惜得跟那个粗人计较。哪有这样的待客之礼?甚是野蛮。”

    岳月红称是:“那骁定侯一看便是不好相与的,主子又何必再去碰那硬钉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唐如朔摇头晃脑,折扇轻拍掌心,“这点小小屈辱我还是可以承受的。”

    片刻后唐如朔又说道:“这陆二小姐的消息倒是灵通……你此番帮了她,想来有什么事,她也定会帮帮我们。”

    岳月红沉默一会儿:“是我,不是我们吧,主子?”

    唐如朔便又“啧”一声,蹙眉训斥:“我真该好好教教你们‘忠’字如何书写。荣辱一体可听过?她知晓我是你主子,还能拒了我不成?”

    岳月红点头,表示了解。

    唐如朔又自言自语一般:“这骁定侯如此难搞,若非我手眼通天,哪有这么简单。”

    岳月红掀起眼皮瞄他一眼,有些嫌弃地又挪走了目光。

    日头西斜之时,骁定侯府中,一行人正往幽竹院内陆续搬着东西。

    听闻动静,欢歌连忙跑出来,看见大箱小箱的,问来人:“这是何物?”

    “哟,欢歌姑娘好。”楚莲作个礼,回道,“我们也不知呢,是主子让送来的。”

    此时陆知酒也搀着秦老夫人走了出来,欢歌上前禀报:“姑娘,说是侯爷让送来的呢。”

    说话间,楚云都便从院门进来了,他手中还捧着一锦盒。

    待到走近,他先看了看陆知酒,随后便向秦老夫人作揖行礼:“外祖母,休息得可还好?”

    秦老夫人笑笑:“甚好,多谢骁定侯关怀。”

    “侯爷,”陆知酒问道,“这些箱子里是什么?”

    楚云都似乎难掩欣喜,回答道:“是献予外祖母的东西。楚莲,打开看看。”

    楚莲得令,叫人将三四个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打了开来,只是待看清里头是何物时,他便有些犹疑,却还是退开了身。

    陆知酒和秦老夫人立于阶上,把箱内物品看得清楚。

    陆知酒攥紧了袖口,脸上的笑意也不太自然了。

    楚云都满意地看了一眼,朝着两人说道:“这些古董器物年代久远,想来还算有些价值,摆在屋中也可以勉强观赏,若是外祖母不嫌弃,还请收下晚辈的这份心意。”

    楚云都话毕,又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里头正躺着一枚金梳:“此物也乃新得的佳品,特此奉给外祖母。”

    陆知酒有些想打断楚云都,却实在是不合时宜。此时秦老夫人已然面色沉沉,似是说什么都不太管用了。

    只见秦老夫人笑了笑:“骁定侯有心了,不过,老身恐是无福消受。”

    楚云都闻言一愣,笑意僵在脸上。

    秦老夫人又说道:“老身身份卑微,也不敢攀亲道故,倒是担不起骁定侯的一声外祖母。”

    秦老夫人微微侧头同云嬷嬷说道:“我乏了,代我向骁定侯道谢,遣些人帮侯爷将这些礼送回去。”

    这是……为何?

    楚云都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明白,只心下惊疑不定,失了反应。

    陆知酒唤道:“外祖母……”

    秦老夫人不多言,拉了她便往屋内走去。

    被迫离开时,陆知酒回头看一眼,只见楚云都神情空白,捧着盒子站在原处,似是不知所以。

    欢歌与喜言面面相觑,只得上前,当真要上手收拾起来,喜言还是问道:“侯爷,这些……”

    楚云都垂下手,轻声回道:“送回去吧。”

    不多时,才抬进幽竹院的大箱小箱,又原封不动地朝主院的库房抬去。

    日头落下,夜色侵袭。

    骁定侯府内宽敞的演武场上,凌厉的剑光层层叠叠,台上的两个身影激烈对抗着。

    一个身影抵抗良久,终是不敌,渐渐败退下来。

    谢意举剑抵挡楚云都的攻势,气喘吁吁:“主子,我实在是不行了。”

    楚云都眉眼间冷厉,见他告饶,终是收起了攻势。

    只是他却并没有停下的打算,转身便开始自顾自地练了起来。

    谢意虽是极累,却更忧心楚云都,问道:“主子,都很晚了,要不明日再练吧?”

    楚云都没回话,即便是已不知疲倦地练了两个多时辰,他似乎仍是精力充沛。

    谢意只得立在一旁静待。

    又过了半刻,楚云都收起剑,谢意以为终于要结束了,只是还未等他欣喜,便听自家主子说:“你先回去歇息吧,我过会儿便回了。”

    作为贴身侍卫的谢意哪能只顾自己:“属下等着主子。”

    楚云都却不耐:“让你回便回,废话这么多。”

    谢意一噎,最后也只得抱拳退下。

    待人走后,楚云都抬起头来看了看今日的月色。倒是不错,大概是因为……快到十五了?

    他笑了笑,眼中却没有笑意。

    剑刃破空的声音又再次传来,一下接着一下,似是完全不需要喘息。

    夜晚本就静寂,况楚云都听力极为敏锐,脚步声传来时他的语气便更是不耐,头都未回:“说了让你回去歇着了,怎如此多事。”

    来人没答话,楚云都也懒得再同谢意多说,本不想搭理,但怎知随着招式转身之时,却不期然地见到了立于不远处的陆知酒。

    他立马收了招,剑风在空中划出刺耳之声,随即又归于静谧。

    “笙笙?”楚云都难掩讶异。

    陆知酒这才走近,拎着裙摆迈上演武台的台阶。

    楚云都立马伸出手去拉她。

    今日虽有月光,可他未在此处点灯,小姑娘不比他夜间视物犹如白昼,该得步步小心才是。

    陆知酒扶着楚云都的手上了台子,站在他身前望着他:“侯爷怎的这么晚还在练武?”

    楚云都垂下手,轻描淡写道:“没,左右睡不着,便练练。”

    陆知酒又问:“练了两个多时辰,还没累着吗?”

    楚云都有些惊讶:“你怎……”

    话还未出口,随即他又想起,谢意走后不久她便来了,心中暗骂谢意多管闲事。

    陆知酒知他所想,解释道:“我是在门口遇见谢侍卫的,不是他来寻的我。”

    被戳破心中所想,楚云都垂下眼,不言语了。

    “侯爷,”陆知酒面露担忧,“你昨日本就没有睡好,今日还这般劳累,怎么可以。”

    楚云都道:“不累,从前比这累的时候多了去了。”

    陆知酒沉默下来,楚云都手指动了动,有些犹豫地问道:“你呢,都什么时辰了,不歇着跑这来做什么?外……秦老夫人睡下了?”

    陆知酒抿抿唇,说道:“嗯,睡下了。”

    楚云都点点头,又垂首看向了别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月光温柔地洒下来,照得他甚是好看。陆知酒静静看着。

    她心中有些微微的刺疼,片刻后低声说:“我想着,趁今日还未过去,来跟你道个歉。”

    楚云都身形一怔,回头看她,她满脸歉意:“外祖母今日所言,你莫要放在心上。只是老人家规矩多,并非针对于你。”

    楚云都忙回道:“我未曾责怪秦老夫人,是我不懂规矩……虽然我还不知为何……”

    陆知酒叹口气,告知与他:“送礼不好送些古物的,年长之人会有些忌讳其上附着着不知哪朝哪代的邪物。还有那把金梳……我家从商,更是听不得‘输’,况且还是‘金输’。”

    楚云都此时才恍然,后知后觉:“我、我不知……”

    “我自是明白你不知。”陆知酒安抚道,“只是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你先问过我罢?”

    楚云都静默片刻,点点头。只是他神情之中的失落却还停驻,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陆知酒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心中仍旧歉意盈盈,又说:“外祖母许久未见我,怕我过得不好,又道听途说了不少不实之言,心下与你有隔阂……云都,你莫要怪她。”

    “我没有。”楚云都急忙否认,不自觉朝她走近一步,“笙笙,我不会那样想的,秦老夫人关心你,我明白的。”

    陆知酒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人人都说你脾气差得很,如今受了这般委屈,倒不见你生气。”

    楚云都眨眨眼,似乎不太服气:“谁说我脾气差?”

    陆知酒闻言,便又笑得更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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