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瞬间由剑拔弩张变得分外尴尬。

    云初霁还站在树下,他身材高瘦,任垂下来的树枝子挡着,夏时安看不清云初霁脸,就是看着他被满头硕果的大树衬得小小一团,唯一露出来白皙的下颌虽然好看,确是尖尖的。

    以前的云初霁脸上肉肉的,一低头下巴就多了软软的一层,摸上去的时候像是撸猫似的,他的眼睛会微微的眯起来,招人喜欢得不得了。

    夏时安心头一软,看着蔷薇花架子叹气,能把他恼成这样还无可奈何的,就只有云初霁一个了。

    夏时安从小到大,没遇上什么难事,看书,看一两遍就能背下来,灵力,十五岁的时候柏舟门的得意门生是他的手下败将,但是儿子生得俊逸能干,不是夏家门主夫妻两个最欣慰的,夏时安最让父母满意的,是他高雅的品行。

    毕竟生下来就顺风顺水,夏家夫妻两个很怕儿子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惯,但是夏时安越长越大,夏门主发现自己的忧虑完全都是多余的。

    吃饭的时候,夏门主不太爱吃清淡的东西,蔬菜瓜果一概不碰,小小的夏时安皱眉:“爹,吃菜。”

    夏门主忙里偷闲睡了个懒觉,他那五岁的儿子拿着书爬上床找他背书,小孩子眉头还皱起来,似乎是嫌弃他爹睡懒觉:“爹,起床。”

    夏门主脾气暴躁,动辄大吼,夏时安就用那双淡色的琉璃眸子将他一望:“爹,戒燥。”

    夏门主:“……”

    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天他觉得自己生的不是个儿子,是个老子。

    夏时安不爱说话,可是当他出现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忽视他,比起门主来,柏舟门的人似乎更听少主的管教,当然,那都是后话。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老成,在外人眼里趋近于完美的夏时安遇到了云初霁,没有瑕疵的瓷器也开始有了缺点。

    他比云初霁大两岁,两家父母往来甚密,云初霁刚刚出生的时候,他被父母耳提面命的教导要好好照顾好弟弟,那时候的夏时安还很小,他懵懂的看着襁褓里的婴儿,觉得这个弟弟太小了,用手指一碰就碎,他要保护好他。

    后来,二人慢慢的长大了,云初霁粉雕玉琢的生得讨喜,经常跟在夏时安身后,张口就是软软糯糯的喊时安哥哥。

    夏时安的心也就慢慢的被这一声时安哥哥叫的像是泡在糖水罐子里,就连舌尖也泛上了甜味,小的时候还是因为责任之心,后面慢慢变成了真心疼爱,比云初霁的爹娘还要宠他。

    后来长得更大了一点,到了懂酥麻感情的时候,云初霁更是被娇惯的无法无天,要什么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娇气得不行,乖巧的时安哥哥也不喊了。

    夏时安没有怅然若失,因为他得到了其他的。

    他可以把青隽明秀的少年抱在怀里,可以亲吻少年白嫩的脸颊,还能在出游的时候光明正大的牵着云初霁的手,想牵就牵,不用有诸多顾忌。

    夏时安还可以堂而皇之的以占有者的姿态站在云初霁身后,只因为两个少年在青青柳条的下面互相说了喜欢。

    但是云初霁实在是太皮了,夏云两家凑在一起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云初霁的成熟稳重全都给了夏时安,把二人份的小孩调皮全都给自己留下了。

    夏时安最受不住的就是云初霁,还不用他撒娇,只需要云初霁人站在他面前,夏时安早就喜欢得不行,哪还能说得出拒绝的话。

    大好的青年就被云初霁生生的拉入了上天入地,无所不用其极的捣蛋事业里,云初霁挑食的东西,夏时安趁云家门主没注意帮他吃了,云初霁见萧沐院里名贵药材在太阳下面熠熠生辉,夏时安给他望风,人来了揪着满脸泥土手上还握着花茫然的云初霁敏捷的逃之夭夭,云初霁雕了一坨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兴冲冲的捧着给夏时安看,夏时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苗头,但正经的夏家少主严肃的点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点了点头,表示好看。

    云初霁说好看你就夸一夸,夏时安严肃的目光从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木雕移到云初霁脸上,正经的点头道:“越来越有本事了。”

    云初霁:“……”

    完全无视一地肠子都纠结的快要打结的下人。

    日子流水一样过,少年在山间疯玩了一天,像往常那样,夏时安送云初霁回家,天快黑了,云初霁担心夏时安回家不安全,让夏时安早点回去,夏时安本不在意这些,可云初霁一再坚持,夏时安对他一向没有脾气,什么都由着他,已经到了景林门地界,都在景林门山脚下了,不过就是几个台阶,夏时安也就揉了揉少年的发,说了句:“我明日给你带流玉斋的金雀灵酥给你吃。”

    得到了云初霁眼睛亮晶晶的还有脸颊微红的一声好,夏时安转身时右眼一跳,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云初霁还在背后催他快走,夏时安回头捏了把少年的脸,佯作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走开了。

    云初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往云家走,他们在这里分开了。

    这一分开,便是七年。

    那几年,夏时安是每日都睡不好,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就在想他的小初会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东西可以吃,晚上睡觉的地方可不可以遮风挡雨,他如今过得是否安全,旁人无法从他清冷的眉目间窥得几分焦急,只有和他相处已久的人才知道,夏时安那几年过得很不容易。

    不惹凡尘的清冷公子被云初霁折磨得将近半死不活,好不容易老天开眼,把人盼回来了,又是这样一个恨不得避他远之的恼火的模样。

    打不得骂不得,不讲道理还不听解释,夏时安恨的咬牙,可是看见树下那个人影心底又柔软一片,他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被树叶子遮着,某人的目光仍旧锐利教人难以直视,就像是站在烧的通红的木炭上面,云初霁分外不自在,深秋的天,院里又被夏时安用了锁愿石,他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两个人,一南一北,站在院子的两个角落,中间无声的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偏偏那妇人还不看出来,她一家多年独居,丈夫子女常年不在家,好不容易遇到邻居,恨不得把两个青年当成儿子养。

    “你们两个大伙子才搬来院里的厨具粮食都没有置全吧!刚好,我家里今日包的饺子,我去给你们端两盘过来。”

    云初霁回过神来,面上还是带着笑的:“不,不必了。”

    “哎!”妇人热情得很:“莫要推辞,你们院里虽然果树也有,但年轻人,哪有不吃米面这些主食的,说来也是奇了,你们这院子是比我那边要暖和得多,怪不得这样的天气还有果子结在树上呢。”

    听见妇人这样说,云初霁有些讪讪,这还要他怎么面对夏时安,拒人于千里被拒的那人还上赶着变着法的讨他开心。

    往身边的蔷薇花架子上面瞟了一眼,云初霁艰难的维持客气:“伯母要是喜欢,随时来摘就是。”

    不待妇人推辞,云初霁接着说:“我去帮您拿篮子。”

    说着抬脚就要走。

    “唉!不用不用!”妇人赶紧拦住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你家果子有的长出院墙外的,我看着在外面日晒雨淋的要坏了,就摘了一点。”

    “哦,那伯母以后想吃了再便是。”云初霁便停住脚了。

    妇人果然是觉得日日偷吃人家院墙外的果子不好意思,给云初霁和夏时安端了两大碗肥美鲜香的饺子,妇人看着二人长相又想起清溪州的传言,呐呐的站在二人边上又忍不住问了:“那个……你们哪个是被夏时安惦记的?”

    “噗!咳咳咳咳咳咳!”

    他们正在在院里花架下的石桌上坐着吃饭,云初霁闻言忍不住一口汤喷了出来,在扶着桌子咳的惊天动地的同时,云初霁微微摇头止住了夏时安要给他拍背的动作,还有闲心思在想,幸好先喝的是口汤……

    “……”妇人也有点尴尬,她本也是好奇,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现在的年青人面皮都薄,也许这话让人家听了生气,她自知失言,在院里也待不下去了,说了两句以后有事叫她帮忙的话就悻悻的离开了。

    吱呀一声,妇人离开的时候还关上了门。

    云初霁被刺激得厉害,还扶着桌子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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