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霁在树下,正仰头看着树上结的蟠桃,似乎很新奇这样的时节里还有桃子,竟然还长的这么好。
夏时安在他三步之遥外负手站着,玉雕雪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淡色的眸子温润清和,只要小初开心,他就什么都好。
心心念念七年的人终于回来了,那点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蔓上心头,细细的品尝一番滋味,云初霁对夏时安的态度犹如浓烟大火的木材上的一阵瓢泼大雨,把夏时安开心的苗头浇灭的一干二净。
但是还好,在清溪州外一番半求和半强迫的交谈后,云初霁不再那样抗拒他的接近了。
在客栈,虽然有些跳脱,可到底能在那个一本正经信口胡邹的年轻公子的身上瞥见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千娇万宠的小少爷的影子。
夏时安只是垂着眼,那点细微的满足便从如画的眼角眉梢间细细流淌出来,借着和风,吹到了云初霁面前。
风把云初霁额前的龙须发吹散了,他拂着发抬起头,想着这人在笑什么,无意间眼角余光却瞥见院内陈设。
方才他一进门,就被这颗树上结满香桃的桃树吸引住了,这时才窥见院内全貌,云初霁的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陌生。
看着云初霁的眼神,夏时安心的缓缓的沉了下去。
他们在夏时安提前让人置办的宅院里。
院落不大,胜在小巧精致,处于城镇和乡村的交界,既不过分吵闹也不过分冷清,反而清幽雅致,景色宜人。
院里围墙种的是各色果树,且不知夏时安用了什么法子,在这深秋萧瑟的日子里,院里温暖如春不说,结果时间不一的树上却是硕果累累,杏子圆黄澄澈,气味香甜,香桃个大鲜红,垂涎欲滴,樱桃在阳光下璀璨耀眼,像是融融春景一般。
屋外如此,屋内想必更是不用看,茶具应是德银镇的浴火青花瓷,茶柜里的茶应该是无暇坡的半日闲,至于榻上么,卧房的雕着游蝶戏花的窗户还被人用竹棍挑起,支在窗框上,正好能看见屋内白纱帐顶内影影绰绰的织金柔软的缎面,云初霁收回眼,果然是大境闻名的锦绒被。
这些,全是以前云初霁惯用的东西。
清风徐来,院里一时清朗无言,沉寂片刻,云初霁掩下眸中神色,在夏时安的眼神中,慢慢的的又披上了那件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外衣。
他再次打量了一圈四周,从果树到台阶,从台阶到院门,从院门到窗框,看到屋内时眸光微微一闪,片刻后神色如常的把目光定到夏时安的身上。
“这些,”云初霁好看的嘴唇一开一合,音色像是夏日落到树梢嫩叶上的露珠,很是好听,嘴角微微翘着,看着似乎在笑,细瞧那黑玉眼珠却一点也看不出笑模样:“让你破费了。”
夏时安没说话,他知道云初霁的习惯,说什么不好的事之前总是要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通,虽然现在只是寻常寒暄,可大体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云初霁没有等到夏时安的回答,也不准备等,他就一颔首,客客气气的接着说了:“但是这些东西,以前的云初霁很喜欢,现在的他,说不上讨厌,但决计算不得喜欢。”
夏时安抬头,眼中有隐隐血丝,但他掩饰的很好,枝头的鸟儿叽喳声清脆,他看着云初霁,像是没听清似的向前走了一步:“你说什么?”
云初霁掩在宽袖里的手无声的收紧,他抬起眼:“我不……”
他没有说完那句话,就被骤然扯进一个充满雨后清香的怀抱,云初霁被夏时安紧紧的揽进了怀里。
“你……”
夏时安拥人入怀时,才结结实实感到怀里的人的份量,温度,还有清浅的呼吸,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微微颤抖的指尖,明明他们更深刻的事都做了,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对二人来说却还是紧张的不能自已。
“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每次我们之间关系缓和的时候,你总要说一些绝情的话,明明你看着比我还要伤心,”夏时安抱着他,低沉的嗓音在云初霁耳畔响起:“小初啊,你在害怕什么。”
云初霁垂着眼,眼底酸涩,一眨眼就要落泪,但他压下哽咽,还在嘴硬:“我没有。”
他没有害怕,他只是不想重蹈覆辙,有的事留下的次教训就足以铭记一生,所以他时刻警醒,察觉到他和夏时安近了一步,云初霁就要后退两步,他不敢,也不能,所以更需要时时警醒。
虽然这样更像是饮鸩止渴。
“为什么,”夏时安把头埋在云初霁肩上,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你可以把以往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云初霁由着他抱的动作没有挣脱,轻轻闭着眼,羽睫一阵颤动,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我没忘。”
夏时安颤了一下,把怀里的人放出来,揽着云初霁双肩:“小初?”
“我没有忘记以前的事,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就和以前一样,这世上瞬息千变,你又做得了什么?”穿堂风掠过,带来一丝凉意,云初霁漠然的抬起眼:“你用了锁愿石让院里温暖如春,但外面还是秋天,还是会刮风会下雨,这院子里该冷的还是会冷,花到了该败的时候自然会谢,我提醒过你,我和以前不一样,我不想看见你,想要你离我远一点,你为什么不能顺其自然,非要让它按着你的意愿走!夏时安,没人有这样的能力。”
抓在肩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收拢了,那力道再重一点,肩膀的骨头都会碎了,但云初霁眉目沉静,瞧不出异样。
空气中有一根无声绷紧的弦,气氛瞬间凝重起来,鸟雀还有呼呼风声都在二人沉默对峙间渐行渐远了,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他们二人,秋日金黄的日头透过枝叶间给两个无声对峙的青年身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光影明灭,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他在等,夏时安也在等,他们再等谁先服软,若是往常,夏时安一定会是无奈的摸摸云初霁的头发,先打破沉默的那一个,可是现在,他被气得不想说话了,他盯着云初霁双目充血,生出了一股把眼前的人拆吃入腹的感觉,这样他们两个都能好好的,云初霁也不会再气他了。
饶是如此,心里狠狠咬牙,手上却不自觉的收了力道,焦躁烦闷之余还有几分无可奈何,夏时安垂着眼,紧绷着俊美的脸。
正剑拔弩张间,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云初霁一把推开夏时安,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院门口进来一身材略胖慈眉善目的妇人,妇人上了点年纪,脚步轻轻的在门口探首,看到院内二人笑道:“前些日子我还在想置办这院子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天就见到了,两个后生真是俊,我家在你们隔壁,以后就是邻居了。”
云初霁拢着衣襟,揉了揉眉心,方才一番话说的有点疲劳,他没看夏时安,正想寒暄几句:“是……”
妇人又自来熟的打断他:“听客栈掌柜的说咱们清溪州来了新人,”
云初霁敛眸沉思,这消息传的这么快。
妇人接着道:“听说你们二位是因为不堪忍受那夏时安侵扰,才来清溪州避难的吧!”
云初霁:“……啊?”
夏时安:“……”
这是个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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