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院里,陈妈妈急急冲进屋。

    一进门便扑到床前,“丫头们说的可是真的,小姐当真记起儿时之事了吗?那小姐可记得是谁杀害了二小姐,我们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凤惜华愧疚道:“对不起,我并没有记起母亲,只是想起了思语。尽管如此,可我还是想不起那个凶手的模样……”

    陈妈妈又惊又喜,“不要紧,不要紧,只要能想起来,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说着,又关切的问,“除此之外,小姐还记得什么别的吗?”

    凤惜华摇了摇头,忽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疼。”

    陈妈妈忙道:“子衿,药熬好了没有?”

    子衿忙向屋外道:“玲珑,玲珑,赶紧拿药来,小姐头疼!”

    话音刚落,便见外面走进来一个打扮得妖妖娆娆的丫环,丫环手上端着刚煎好的药。

    一进门,玲珑便连药碗盘子一并放在桌上,开口道:“我才把药熬成,小姐便头疼了,可真是及时。”

    陈妈妈瞅了她一眼,“你倒快些吧,没见小姐疼得厉害吗,还不快倒一碗过来!”

    玲珑白了陈妈妈一眼,不紧不慢盛了一碗,端到床边。子衿嫌她动作慢,自己接过碗来,“你扶着小姐,我来!”

    玲珑又娇娇贵贵的坐下,轻轻扶了凤惜华靠着,子衿这才小心翼翼给凤惜华喂药。直至几口药下去,凤惜华方缓了些。

    “小姐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凤惜华点了点头。

    陈妈妈这才笑道:“周大夫的药果然不错,小姐喝下去气色也好多了。”

    “周大夫?怎么不是从前给我瞧病的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前儿一大早就告老还乡去了,给小姐瞧病的,是常来府里的周大夫。”

    凤惜华不觉奇怪,“谁请来的?”

    子衿笑道:“我说出来小姐必不敢相信,是四小姐!”

    “你是说,青怜妹妹?”

    “正是。昨儿府医都去了宁贤堂,老太太又歇下了,我正四处寻不着人,正巧遇见了四小姐,四小姐见我可怜,便让周大夫跟着过来为大小姐诊治。后来,四小姐又见咱们屋里冷,今早又让人送了一百斤白炭过来,小姐可瞧瞧,这屋里是不是暖和多了?”

    凤惜华不觉感动地看着陈妈妈,“她与咱们素日并无相交,不想我病时竟还有这份心,好歹我凤家姐妹还是有那么几分情意的。”

    陈妈妈点头道:“是啊,别看四小姐平时柔柔弱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心肠却真的不错。”

    说着,见玲珑在那儿伸长了耳朵听,便不由道:“玲珑,你还不收拾收拾出去,呆着做什么。”

    玲珑心中烦闷,将药碗一收,淡淡道,“小姐既然醒了,有妈妈和子衿姐姐服侍,我房里还有些针线活,就先下去了。”

    她一出门,子衿不由啐道,“这蹄子,拉长了耳朵听人说话,这会子,保不准又到哪里通风报信去!弄得咱们梧桐院,活像被别人看管的鸟笼子!”

    凤惜华道:“罢了,由着她吧,咱们院中布满了旁人的眼线,也不多她一个。我别无所求,只望她们安生些,少生些是非,换个太平罢了。怕只怕昨儿之事万一连累了四妹妹,我便更是对她不住。”

    陈妈妈笑道:“小姐多虑了,四小姐总是有老太太护着呢,何愁咱们忧心。”

    “妈妈,宁贤堂那边怎么样了?”

    陈妈妈道:“能怎么样,昨儿一晚上大夫们几乎要把那屋子给踩塌了。今儿一大早老爷还不放心,让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结果人来一看,当场就说小小皮外伤,连药都不必上,过个一两天自己就会好。可笑那些个府医,一个个为着一只不必上药的手忙活了大晚上,结果连个屁也没捞着,可是笑死我了!”

    凤惜华叹道:“我本想着与她服个软,大家也能安生几日,谁曾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妈妈,我孤苦伶仃,没娘在没爹管也就罢了,不想却连累了你和子衿,实在是心中有愧……”

    子衿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陈妈妈道:“瞧小姐说的什么见外话。老身跟了夫人多少年,也不知领了夫人多少恩情,小姐出生后,又让我给小姐做奶母,照拂有加。如今夫人不在了,老奴带子衿跟着小姐,小姐也不曾亏待了我们,便是我家老头子过世,也是小姐把自己的首饰卖了钱帮着料理后事。小姐生活不易,还肯为我们做到这一步,老奴母女这辈子誓死也会忠心跟着小姐!”

    凤惜华不觉感动道:“在这府里,我虽活得艰难,好歹有妈妈……”

    一语未了,竟不觉哽咽。

    陈妈妈忙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疼爱道:“姐儿别难过,有妈妈在,有妈妈在。”

    ……

    向晚,忠武侯府内掌灯渐起。

    宁贤堂中,刚喝了一大碗苦药的李灵芝在凤芷容的搀扶下缓缓躺回床上。

    凤芷容替她掖好被角,方起身向站在屏风外头的一个穿着蓝袄的丫环道,“多谢老太太关心,母亲今日已好多了,让老太太好生休息吧。现在天色已晚,母亲已经歇下,就有劳钟晴姐姐回去同祖母说一声。”

    那蓝袄丫环应了一声,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床上,传来李灵芝的声音,“人都走了吗?”

    凤芷容立时将脸上体贴的微笑收起,换作一脸的不耐烦,转身道:“装了两天,可算是打发完了。哎呀,真是累死个人。”

    站在一旁的丫环金蝉听见,连忙上前来,替她捶背揉肩。

    李灵芝也精精神神坐了起来,“戏要做足,不然你爹爹哪儿那么容易相信,娘就怕你撑不住,也幸亏撑到了现在。等过了今日,回头怎么样都没人会怀疑了。”

    “娘说的是。我瞧父亲那焦急的模样,是真真儿的把母亲放心尖上呢。”

    李灵芝笑道,“你尽会哄我高兴。我昨儿听丫头们说,你父亲把那臭丫头叫到外书房狠狠骂了一顿,也不知是真是假。”

    凤芷容笑道:“如何能假,外书房那么多人看着,如今都在传呢。因为这个,昨儿还病了,呵呵。”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瞧我,才刚钟晴过来,倒把玲珑的事给忘了。金蝉,快让人进来。”

    于是,金蝉连忙出去传话,不一会,就带着个丫头规规矩矩进了东厢房来。

    玲珑一进门,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奴婢玲珑,拜见夫人,拜见小姐。”

    李灵芝淡淡道:“起来吧。”

    “多谢夫人。”玲珑忙老老实实站起来,低头站在一旁。

    凤芷容瞧了她一眼,不由噗嗤一声笑道:“哟,玲珑姐姐自从跟了大姐,人倒是胖了一圈了。可见你在梧桐院,日子过得很舒坦嘛。”

    玲珑慌忙陪笑道:“三小姐莫要打趣奴婢,奴婢一直谨尊夫人吩咐,前前后后都盯着那里,岂敢偷懒?不过是大小姐时常防着奴婢,不叫奴婢到跟前,加上这嘴又贪了些,倒一时不觉就胖了。”

    “你这丫头,嘴皮子倒是很会说。”

    “三小姐说笑了,奴婢不敢。”

    李灵芝问,“你过来,可是那边有了什么动静?”

    玲珑听见问话,便忙将自己在梧桐院听见、看见的事,并着凤青怜帮忙请大夫、凤惜华想起凤思语等,毫无保留一一说出。

    李灵芝听罢大惊,“你说什么,她想起了凤思语?”

    “奴婢听得清清楚楚,她还说,二小姐是被一个男人所杀呢。只可惜奴婢想要再听下去,她们便赶我出来了。”

    话音未落,李灵芝已惊白了脸。

    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凤惜华不可能再记起什么,没想到……

    那个死丫头,不早不晚,偏偏在她继任侯夫人的时候想起来,是故意的吗!

    这时,却听凤芷容恨恨道:“什么被男人杀死,她不过是想找个托词,以掩盖她害死自己母亲妹妹的过失罢了。祖母和父亲才不会信她呢,娘你说是不是!”

    “那倒未必!”

    “娘的意思是……”

    “玲珑,我问你,这件事老爷老太太知不知道?”

    玲珑摇头道:“想来还不知道。大小姐一直病着起不了身,陈妈妈和子衿也一直守着,必是没时间去回的。”

    凤芷容道:“娘怕什么,爹爹才训斥过她,祖母也一向不让她进忠德堂。她的话谁会信?”

    “你还小,许多事看得太过肤浅。虽说你爹现在不喜欢她,可这么多年来他心中还有苏锦那贱人的位置,否则,又怎么可能八年不娶新妻?凤惜华是苏锦的女儿,若她伶牙俐齿说得振振有词,你爹说不定会一时心软,相信了她。”

    说到这儿,李灵芝的目光渐渐变得狠厉。这么多年她将过往之事深埋于心,在凤敬良面前扮演着温柔贤惠的妻妾模样。如今,她好不容易才当上夫人,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挖出她的过去,抢走她的未来!

    “这个凤惜华,专会装样子作可怜。娘,崇安寺的庙会就别带她去了,免得惹您心烦。”

    李灵芝听到这儿,若有所思瞧了凤芷容一眼。

    是啊,她如何忘了,过几日便是冬月十五,按照惯例,凤家女眷要到崇安寺去进香布善,以祈子孙昌荣。也罢,与其在这里提心吊胆,倒不如想个法子叫她永远闭了嘴,才是上策!

    想至此,她面色倒好转了不少,笑道:“玲珑,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你这个消息,比起那些吃吃睡睡的很是有用。云珠。”

    站在屏风旁的大丫环云珠会意,连忙从箱子里拿起一袋碎银子,走到玲珑跟前笑道:“这是夫人和三小姐打赏给你的,好好收着吧。”

    玲珑一见了银子,欢喜得嘴都要笑歪了,朝着李灵芝倒头便拜,“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你且先回去,莫让人起疑了。日后那边有什么事,只管来报给我,自然有你的好处。”

    玲珑又连着拜了几拜,收着银子欢天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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