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梧桐院,深深凉似雪。

    夜里的凤惜华,在昏迷中辗转呢喃。

    陈妈妈以冷巾敷额替她退热,却一时半会儿根本不起作用,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传来子衿的声音。

    “娘,大夫来了,小姐有救了!”

    “什么!”

    陈妈妈激动得赶紧站起,果见一名中年大夫提着药箱走进来,慌忙上前,“有劳先生看看我家小姐吧。”

    大夫问:“病人何在?”

    事关紧急,陈妈妈也顾不得什么内外之别了,忙引了大夫到凤惜华床前。大夫也不客套,立时便取了脉枕号起脉来。

    又见子衿生拉硬拽,拉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进屋。小姑娘穿着一身青衣,模样娇小可人,十分柔弱,被拉着进来时仍羞涩非常。

    陈妈妈不由惊道:“四小姐?”

    子衿笑道:“娘,是四小姐帮忙请的大夫。”

    陈妈妈深深行礼道:“多蒙四小姐帮忙,多谢小姐!”

    凤青怜忙上前扶起陈妈妈,“妈妈快起来,青怜不敢当。这位周大夫是常年替我瞧病的,今儿刚好进了府,便带过来给大姐姐瞧瞧。”

    陈妈妈是知道的,顾姨娘为求自保,从来不敢做任何违背李灵芝的事,便是这位四小姐,往日也只与凤惜华打打招呼,从不敢深交。不想今夜,她竟愿意出手相助,实在是意料之外。

    这时,忽听大夫开口道:“敢问这位妈妈,我瞧大小姐前几日就受了风寒,如何不赶紧治,竟延误到现在?”

    陈妈妈不知怎么说,只得道:“是奴婢们疏忽了,还求先生想想法子,救救我们小姐。”

    大夫起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药瓶,道:“我这里带得有四小姐往常服用的风寒散,先拿一粒与大小姐服下。我再开个方子,等天亮退了热,着人去抓来,用文火煎了与小姐服下,不日便可痊愈。”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陈妈妈忙亲自扶起凤惜华,小心翼翼喂她吃下了药丸。

    凤青怜向那大夫道:“多谢周先生,今天真是有劳您了。回头,我让双儿将银子送到你府上去。”

    那大夫连连躬身,“不敢,不敢。老爷吩咐过,让小人照顾好四小姐,小人自当尽力而为,些许小事,不足为道。”

    “这样的事,也只有先生才肯帮我。如今天晚,先生也不必去回给父亲,免得叫他老人家忧心。”

    “小人明白。”

    “我听闻姐姐的手受了伤……”

    “无碍,好生涂些伤药,几天便可无恙。”

    “那多谢您了,天色已晚,您在此多有不便,就先请回去吧。”

    大夫躬身退了出去,陈妈妈忙命丫环喜燕送他出梧桐院。

    这里子衿请了凤青怜坐下,又去斟了一杯茶来,“四小姐喝杯茶,我们这屋里冷,也暖暖身子。”

    凤青怜又不觉看了看屋中的陈设,竟是除了几本书和几盆花,便连一件像样的摆设也没有,全然一片冷清之景。如此简陋,说是侯府大小姐的闺房,只怕也无人相信。便又道:“这样冷的天,这么空的屋子,怎么连火盆也不烧一个,大姐姐岂不被冻着?”

    陈妈妈扶了凤惜华躺下,又替她掖好了被子,方苦笑道:“何曾不是这个理,只是老爷从来不顾咱们的死活,李夫人又忙,所以今年的炭火也一直没人送来。”

    凤青怜道:“正好我那里前儿才得了二百斤白炭,明儿我让人送一百斤过来给姐姐,虽然不多,也先将就着用。俗话说,有病者三分于体七分于心,妈妈也好生劝劝姐姐,想开些才是。”

    陈妈妈不觉感激得扑通一声跪在凤青怜身前,“老奴替我家小姐多谢四小姐的大恩……”

    “妈妈快起来。”凤青怜忙将她扶起,后又叹道:“我因年小,才得父亲照拂一二,便是连顾姨娘那里,也是不敢轻易多行一步路的。今晚见子衿姑娘忠心为主,才知姐姐病了,如今我偷偷过来看一眼,明日,只怕再不敢来。也望姐姐大安之后,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也从未来过梧桐院,从此烟消云散了吧。”

    “是,奴婢都明白。”

    是啊,在新夫人当家之即,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亲近梧桐院,可不是自找麻烦吗?

    ……

    夜,很静,凤惜华不知何时身处于一片陌生的树林。

    而她的眼前,正站着一个模样四五岁、穿着红衣裳的小女孩。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笑咪咪问她:“姐姐,我的桃花酥呢?”

    凤惜华愣不知所以:“什么桃花酥?”

    “嘿,你不是写了信给我,叫我半夜到后山,偷偷给我桃花酥吃吗?现在人家都来了,你干嘛还要装傻。”

    凤惜华吃惊道:“我什么时候给你写了信?”

    “别装了,人家可是帮你瞒着娘亲偷偷跑出来的呢,瞧!”女孩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笺上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今夜子时,后山树林品桃花酥,速来速来,惜华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分明没有写过这样的信笺,这到底是……

    脑中突然“嗡”地一阵闷响,一些她根本没有映像的记忆画面,如箭一般飞入眼前!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凤惜华惊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她失去的那段记忆里,除了娘亲以外,还有一个一直被大家忽略掉的人,那就是——她五岁的妹妹凤思语!

    难道,这个小姑娘,就是,凤思语?

    “你……你是,思语?”

    女娃直直的翻了一个白眼,理直气壮道:“人家还以为你真的傻掉了呢。现在人家已经来了,说好的桃花酥呢,给我呀!”

    想到母亲之死和凤思语的失踪,凤惜华全身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连忙抱住小女孩,说道:“快走,思语,你快走!”

    “我才来呢,为什么要走?”女娃问。

    凤惜华却是拼命摇头,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害怕的感觉,只是急急道:“我没给你写过信,思语,这是有人要害咱们,你赶快走!”

    小女孩正云里雾里,突然,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男人一出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女孩从凤惜华怀里夺了过去。

    “思语!”凤惜华惊得大叫。

    她刚想要扑上去救凤思语,却见男人用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凤思语的嘴巴!接着,思语的脸竟忽然变了颜色,在短短的一瞬间,由白到青,由青到红,再由红幻化为黑紫色!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朵美丽的鲜花在很短的时间里在她的眼前渐渐由鲜艳变成枯萎,然后,然后腐烂成泥……

    凤惜华惊恐万分!她眼睁睁看着思语可爱的面容,在一瞬之间变得无比狰狞!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她竟看见思语脸上的血肉开始溃烂,便是连眼睛里也流出了可怕的血水来!

    ……

    “小姐,醒醒,小姐!”

    子衿轻轻摇晃着凤惜华,以期她从恶梦中醒来。

    “啊!”凤惜华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坐起的瞬间,竟突然紧紧抱住子衿,口里说着,“思语对不起,对不起……是姐姐对不起你!”

    子衿却是惊住了!

    多少年了,这是大小姐头一次真正喊出已故二小姐的名字。从前,她可是一直不记得二小姐呀!

    “思语,你要多少桃花酥姐姐都给你,只求你快走,快走好不好,好不好……”凤惜华伏在子衿肩上,不觉抽泣起来。

    原来,她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她以为,眼前的子衿就是梦中的思语。

    八年了,她像个白痴一样的活了八年,像个罪人一样的活了八年,她要的,不过是一个记忆,一个真相!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瞬间,只要那记忆开始出现裂痕,她就一定能将往事全部想起来!

    凤思语,就是她记忆里的裂痕。

    “小姐,小姐我是子衿。”

    听到这话的凤惜华,在环顾四周之后,轻轻放开子衿。她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人和窗外明亮的天光,这才恍然,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那梦也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觉得那就是她的记忆!

    子衿慌忙问她,“您记起二小姐了?”

    凤惜华愣愣看着前方,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是的,她想起了思语,想起了那天晚上和思语的见面。这是怎么回事,那时候她也不过才七八岁,一个孩子,为何竟将相约的地点设在如此漆黑的树林里?纵然姐妹两个要吃些什么,房前屋后,何处不成?难道,那桃花酥竟是她偷的?或是,她做了些什么亏心事,才将妹妹约到那样的地方?

    不,不对!

    如果仅仅只是姐妹二人的相约,那么,突然出现的黑衣男人又是谁?他又是如何知道她们的约定?

    好好想想,似乎,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手碗处有一条疤,长长的一条疤!

    他,他到底是谁?

    然而,凤惜华越是想要记起男人的模样,就越是感到头痛无比。不觉用手紧紧按住太阳穴,难受得直皱眉。

    子衿见她这样,忙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说着,起身就要走。

    “别!”凤惜华突然一把拉住了子衿的手,她慢慢抬起头,满眼是泪,“你知道吗,思语死了,她被人杀死了!”

    “什么!”子衿惊得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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