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麒麟符!”
李鹄燕这一声惊叫,直如将什么不能公开的禁忌突然摆到眼前一般,让众人皆变了脸色。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其实安然无恙,并没有被推下楼去。
无雪淡淡看着底下惊成一片的众人,心中只觉无比可笑。
原来,“麒麟符”三个字,在京城已是禁忌,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却故意要回避一切,难怪祖父那么多年对于长陵道之事只字不提。不过今时不同于往日,他回来了,有些人有些事,便是再想暗里来,也得往明面上抬一抬。
凤戢羽在听见这句话后,立即就变了脸色,“姓楚的,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惊吓朝廷命官,可知死罪!”
无雪这才将李鹄燕拉了回来,待他颤颤巍巍站稳,方才松开了手。然后,他突然奇怪地看着这位李书史的裤子,似笑非笑、欲言又止,“我……我是不是忘了,你是一位朝廷命官……”
一语未了,李鹄燕的脸,一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他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所以心中是又羞又恼,恨不能立时找个地洞钻进去。
见他如此,无雪又笑问,“李公子,你看凤将军这么生气,说我是故意惊吓你。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毕竟作为一个朝廷命官,你刚才……”
“误会,绝对是误会!”李鹄燕慌忙开口。
接着,他若无其事向凤戢羽道,“二叔,你误会了,你们大家都误会了。我们刚才只是在游戏,楚公子他、他就是在跟我开玩笑,你们千万不要小题大做!朋友之间,这点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吧,楚公子。”
无雪笑着轻轻拍了拍李鹄燕的肩膀,“李公子说得对,你刚才真是太能演戏了,居然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不敢……”
李鹄燕这里肠子都要气绿了,表面上却还得陪着笑脸,假装谦虚,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毕竟,一个才华横溢、博学多知的天辅殿书史当场被吓尿裤子这种事,是死都不能传出去的。
“既然如此,那么今日这天云十二楼,楚白也算是进得第一楼了,就暂且到别处去看看,不便久待。众位,先行告辞。”
无雪向众人抱了抱拳,刚欲下楼,突听一声——“等等!”
凤戢羽见他要走,连忙上前一步,大声道:“楚公子,你闹了这半日,还是没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这就打算走了吗!”
“凤将军还想要我怎么证明?”
李鹄燕忙道:“楚公子,咱们虽然只是游戏,可是你确实也没能证明自己。可见……”
“可见什么?”
萧决突然开口,打断了李鹄燕的话,“可见长陵道三千将士不该以身殉国埋骨边地?可见他们死守着南陵关的第一要道,就该听凭谣言以淫/乱的方式死去?还是说,你们宁愿相信敌国以少胜多,也不愿相信我军坚守意志?楚公子已经说得很清楚,又何用他自己去证明?又何用旁人去证明!是非曲直,自有公论,难道各位头上放着的这颗物件,只是摆设而已?”
“殿下说得不错,可话虽如此,一个戴着面具说话的人,能信得过吗?”凤戢羽说着,呲呲冷笑道:“众位,他戴着面具在这里大放厥词,就算说他自己是天王老子,你们也信?”
他这是在逼无雪取下面具!
戴着这白玉面具,本就是为了保护麒麟符的掌护者在春祭之前不被人窥以容颜、暗下杀手,若将面具取下,日后在京城便无可遁形,就算以后再戴着也难以保证自身的安全。现在让凤戢羽这么一说,反好似成了无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把柄,若他拒绝,那么之前所说的一切都会被当成弄虚作假,证明了他就是一个骗子!不仅如此,因为萧决刚才还在替他说话,也会让一个堂堂皇子落个识人不明的尴尬境地。
就更不要说齐国公那张老脸,也将因此丢得干干净净!
楼上的萧恕听见,暗自佩服自己这员大将的言辞和手段。
“如何,楚公子,你想好了吗?”
萧决亦皱起了眉头,凤戢羽的话他算是听明白了,这面具摘下来危害楚白自己,不摘下来又会陷为他说话的人于不义,实在是两难。想着,他不由开始为无雪担忧起来。凤戢羽在边关那么多年,却没有因此变成一个只会鲁莽的武夫,可见他那个亲切微笑的二哥,很会用人。短短几句话,就逼得楚白不得不在自己的生死和朋友家人的面子之间作出选择。
不过,这个取舍也未免太明显了些,在这世上又有谁会用自己的安危去换朋友的脸面?更何况,萧决与他,也不过只有沁安阁的一面之缘,莫说是朋友,就连熟人也算不上……
罢了,今日是他自己主动替楚白说话,又没有任何人逼迫,不管有什么后果,他也该自己去承担。
然,就在他才刚做好“丢人”的准备时,突然看见无雪抬起手来,往耳后一拉,脸上的白玉面具,猝不及防悄然而下。
“喂,你……”
萧决欲想阻止,已是来不及。白玉面具却已然被摘了下来。与此同时,众人皆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没有想到,萧决实在是没有想到,楚白竟会为了保全他的声名,在进入天云楼的第一天就摘下了面具,这简直……就是在把自己的性命往人家手里送!
再看楼梯上的男子,他竟一时愣得说不出话来……那是一张绝美得让几乎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脸,玉剑长眉,明眸澄澈,尤其是眉心的一点朱红,简直好似天宫仙人才刚降下凡尘,坐卧不沾浮华、住行不近烟火。
这样的一张面容,岂止叫人过目难忘,难怪他要戴着面具。昨日一见,他就知此人必定生得不俗。不想,其卢山真面目更是叫人叹之又叹,惊之又惊!试想一下如此容颜,让身为男子的自己都惊成这样,若是往那女子面前一站,还不知有几个能保持安坐?
凤戢羽却是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一来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真的摘下面具,二来他的眉眼和八年前,几乎相差不多,而且还有两三分长得像楚战青。只消一眼,他便认出了这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无雪看着众人的表情,已知道了自己摘下面具后的结果,“如此,亦可证明我自己了吧。我很好奇,为什么一件事的真相,要被一张面具给掩盖住?面具能挡的,永远只有人的脸,它能掩盖得住真相吗?凤将军,你说是不是?”
凤戢羽看到这小子破釜沉舟,心里一阵冷笑,好个楚白,竟然敢当场摘下面具,你也够狠的!
也罢,既然知道了他的容貌和身份,自己也不亏。于是冷冷道:“楚公子早些摘下面具,本将军也不会怀疑你。”
“不错,我也很感谢将军,若非有将军这么好的提议,也不会知道原来有人一直觊觎我楚家所掌护的麒麟符。要说这件事,还得多谢李书史的帮忙,但愿,将军你不会是其中的某一个!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大家,如今楚家家主不再是我祖父齐国公,而是区区在下。日后,若有谁想来‘借’麒麟符,最好知会我一声,毕竟春祭在即,行为偷偷摸摸的也不好。是不是,凤将军?”
“哼!”凤戢羽自是不好回答,无论他回答“是”与“不是”,都得落入对方的圈套!
因了无雪的两次逼问,众人的目光已不由齐齐落到了他这位大将军的脸上,好似自己就是那个‘偷偷摸摸觊觎麒麟符’的人。这就像是突然被人击中了臀部,说疼也不好,说不疼也不好,伤了脸面气还发不出来。更可恨的是,如今他的面具这么一摘,虽让自己暴露在人前,但同时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楚白的存在,一招先发制人叫所有人以后都难以在明面上与楚家为敌。莫说为敌,只怕便是假意交好,也难逃“觊觎麒麟符”之嫌。
本以为这一局胜算在握,没想到,好好的一台戏,又唱黄了!
可恶,自己还是小觑了他,凤戢羽一双眼睛不由死死盯向了无雪。
无雪自知如此一来就等同于得罪了凤戢羽,可他已没有选择,既然要戳开这层纸,就难免不会留下伤痕。
见众人已不再质疑,他这才缓缓走下了楼来。就在他走到凤戢羽身边时,这一位大将军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左手腕,用极低、却满含愤怒的声音对他道:“臭小子,当初没能杀了你,还真的有些后悔了。”
“凤将军后悔的事,怕不只这一件吧……咳!”
话未说完,无雪突觉手上一疼,低呼了一声,整个人立时苍白着脸挣扎着跪倒下去!
原来凤戢羽心中有怒,抓着无雪的时候突然暗自用力,欲要试一试这小子身上到底有没有功夫。然无雪左手本就受了伤,让他这么一握,几乎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就变了脸色。全身发颤,几近跌倒。
“大少爷!”
这一惊突如其来,吓得大贵立时冲上前想要推开凤戢羽!可令他惊讶的是,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连自己这般身形都差点推他不动,也幸得他用了十分的大力,才勉强将凤戢羽推开!
萧决亦是大惊,连忙上前来扶住无雪,却只见他已疼得面若白纸,额上汗珠点点。不由怒道,“凤将军,你做什么!”
凤戢羽也不恼怒,他常年习武,一个人有没有武功他一试就能试出来,这小子,让他这么一握脸色立即就变了,那额头的汗珠可是装不出来的?看样子,自己当年那两枚暗针,是叫他再也不能习武了。
想到这儿,他面带笑,眼含刀,淡淡说了一句“楚公子,抱歉,手重了。”
说完,竟头也不回大步上了楼去。
“楚公子,你怎么样!”几个少年公子纷纷扑上前来。
无雪痛苦地摇了摇头,在萧决和大贵的搀扶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凤戢羽上楼的背影,心里,竟不觉松了一口气。看来左手这伤倒帮了他一个大忙,叫凤戢羽认定了自己没有武功。
那么,楼上设局之人,也会这么想吧。但愿他今日这面具,没有平白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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