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昏黄叶孤灯,蓑衣雪影打更人。
踏过三宫雪,跃过九城阙,风悄悄护守洛京天。
……
“我可怜的大小姐,一辈子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是谁这么狠心……我的姐儿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宁贤堂的西厢,陈妈妈伏在床前,握着凤惜华冰冷的手,悲戚不已。要不是她不小心摔伤了脚,也不会放任小姐在这宁贤堂,也就不会出这些事!
子衿两眼通红站在陈妈妈身后,不停抽泣。虽然她知道哭没有用,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掉。都是她不好,如果她没有去拿点心,没有跑出去,那么小姐说不定还好好的!
陈妈妈哭着,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窗边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男子穿着一身莹白色玉带长袍,手里握着一枚银簪,仿佛并没有听见她们的哭声,又仿佛,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根本毫不在意。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
见他态度如此冷漠,忍了很久的子衿再也忍受不住开口。自刚才起,这位楚家大少爷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无论她们如何悲伤、如何担心,他都像个局外之人一样,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我们小姐都已经这样了,你怎么能一点儿也不担心?难道,小姐的性命在你眼里,根本不重要吗,她好歹是你的妻子啊!”
“我知道。”无雪缓缓抬起头,他的声音很弱,隐约中,似乎带着一些沙哑。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去想办法?我们小姐原本好端端的,和你在一起就接二连三出事,不是落了水就是伤了脚,如今还中了毒,究竟你是她的克星还是他的冤家,小姐嫁入你们楚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是我不好。”
子衿听他语气平淡,越发生气,“果然,你们楚家的人都是一样,对别人的生死根本就毫不关心,要是纯儿请不到太医,小姐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无雪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看向房门的位置,“姑娘放心,她会回来的。”
“说得容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如果她不回来,谁来救我们小姐……”
说到这儿,突听外头传来“咚——咚咚”的声音,锣敲三下,竟已是三更。接着,身后又传来“吱呀”一声响,门竟是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纯儿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医来了吗?太医呢?”子衿回头见是纯儿,不禁由悲转喜,连忙激动得扑上前去。
然而,纯儿却是两眼无神,表情沮丧,她一个人站在大门口,身后空空如也。莫说太医,连个鬼影也没有!
是的,她失败了,只影前去,孤身回来!
原来今夜,皇帝在愫心殿突发旧疾,太医署所有的人都进宫为皇帝看病去了,所以,一个太医也没有请到。为此,她匆匆赶回来,面色通红,衣衫半湿,发间还落着几片雪花。
“纯儿,你说话啊!”子衿不敢相信她就这么一个人回来了,急得抓着她的肩膀。
纯儿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对不起,子衿姐姐……”
“你说什么呢,我拿令牌送你出去,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太医呢!太医呢!”
纯儿摇了摇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那大夫,大夫总有吧,有个郎中也可以啊!”
纯儿突然带着哭腔道:“皇上病了,太医都进宫了……外面到处是官兵把守,郎中……郎中都不敢进来,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信!”子衿不住摇头,瞪大眼看着纯儿。
纯儿却是愧疚地低下了头。见她这样,陈妈妈忍不住再次放声痛哭,“我可怜的姐儿,谁来救救你啊!”
“对不起……”纯儿不禁泪如雨下。
是她没用,没有请到太医。想起凤惜华以往微笑的模样,想起大强为了她与人打斗的模样,想起子衿拿着令牌愤怒走出去的模样……所有人,为了让她能顺利出府,做出这样多的努力,可没用的她,却把这一切都辜负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
子衿突然昂起头,抬手将眼泪狠狠一抹,“小姐不能死,她不能死!就算没有太医,还有府医,我现在就去找李夫人,去找老太太,去找顾姨娘……实在不行,我就出去找五殿下,就不信没有人能救我们小姐!”
说着,用力一把推开纯儿,疯了似的冲出门去。
纯儿被她推得狠狠撞在门上,磕破了手臂也丝毫不觉。
“女儿,女儿你要去哪儿,千万别冲动啊!”陈妈妈见子衿如此举动,吓得半死。
李灵芝是什么人,以女儿这样莽撞的性子,若真的落到她手里,岂非是羊入虎口?惊慌之下,一瘸一拐跟在后面,也急急追了出去。
“陈……陈妈妈?”纯儿想要拉她回来,可陈妈妈早已挣扎着离去,那拼命的模样,令她不知不觉泪上眼眶。
……
“一个细作,为何要哭?”
正在这时,无雪的声音轻轻响起来,虽然很低,却让纯儿如遭雷击!
惊惶失措间,她慌忙抬起头来,只见微微的烛光下,无雪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她的银簪,一双锐目透过白色的面具直直看着她。那眼睛里,空洞得没有一丝温度!
“大……大少爷……”
“我可不是你的大少爷,曲南人!”
“曲南人”三个字,叫纯儿脑子又是“嗡”地一下子,脸色瞬间由红变青,由青变白!
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若我没记错,在梅树上系红绳,是曲南国才有的风俗吧。纯儿,你在梦回居梅花树上系的红绳,还在吗?”无雪说着,缓缓将药罐盖子掀开,顿时,一股酸涩的药味立刻围绕了整间屋子。接着,他又将手上银簪轻轻放入药汁之中。
“说吧,解药在哪里!”
“什么解药……”
无雪突然转过头冷冷盯着她,然后一把将银簪提起来,不过一刹那,只见那没入药中的一截簪子竟已变成了乌黑之色!
怎么会?这药里竟然有毒!
纯儿呆住了,如被定住一般站在原地,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作,一双吃惊的眸子里,只挂着一滴未干的泪水。无雪却是大步走到她跟前,伸出左手一下子握住她的脖子,将她拖进屋来。然后挥手“砰”一声关上房门,把她整个人死死按到墙上。
“说,解药在哪儿!”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突如其来,纯儿还没有回过神,瞬间已面如死灰。
“我问你,解药在哪儿!”
无雪一用力,纯儿颈间立时传来压迫般的生疼,不禁连连咳嗽,“咳咳,我没有下毒,不是我做的。”
“说谎!”
“我不会伤害小姐……我发誓!”
“你们曲南人最擅长说谎,你为什么要杀她!”
“没有,我只是熬了药,我没有想到,小姐会……咳咳,咳咳……我……没有伤害她,相信我……”
无雪见她一直不肯改口,心下一冷,再次用力,纯儿顿时被他捏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整个脸和脖子已开始变得涨红,疼得拼命摇头。
可无雪握着她脖子的手,却是越来越紧,“你潜伏在惜儿身边,到底有何目的?”
“我没有……我没有伤害大小姐……”
“那是谁做的!”
纯儿挣扎着,双脚几乎离地,“三……三小姐……”
“你是说,三小姐来过?”
“是,是……”纯儿拼命点头。
接着忽觉脖子一松,双脚着地,楚白竟缓缓松开手,将她放了下来。再次得到呼吸,纯儿挣扎着赶紧捂住自己脖子,埋头就是好一阵的咳喘。
原来,死而复生,竟是这样的滋味!
可是突然,她忽感手上一热,似乎是碰到了什么流动的东西,再一动作,惊觉手心里竟然是一股粘稠!慌忙摊开双手,定睛一看——只见手上鲜血淋漓,一片模糊,而这血,居然是从她的脖颈而来!
纯儿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与此同时,一缕温热顺着她的脖颈流向里层的衣服……这是,这是鲜血流淌的感觉,她,她竟……竟被人割了喉!
刹那之间,濒临死亡之感立时涌上心头,身子一软,顺着墙便慢慢滑了下去。而鲜血,也顺着她的手掌,在墙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先生……”她呢喃着,眼睛里渐渐布满了绝望。
没想到,离开了曲南的她,会这样死在大洛的土地上,难怪,难怪之前一直有不好的预感,原来竟是应在了这里!
其实这么久以来,她从来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尽管她答应了先生去当细作,可也从来没想到要让任何人死!可是,她如此小心翼翼的保护凤惜华,最后,还是死在了楚白的手里,死在了他的刀下。也不知,先生得知她死去之时,会不会有一点儿难过,哪怕只有一点……
也许会吧,因为他答应过,会放她自由的!
咦,不对……
纯儿突然反应过来,刀在哪里?刚才楚白手里明明没有刀,那他是怎么伤害自己的?
想着,她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间,脖子完好无损,脑袋也还好端端立在肩上,她竟——安然无恙!大少爷并没有伤害她!
可若是如此,那刚才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忽听“当”一声响,一枚银簪不偏不倚落到了她手上,簪头蝶燕同舞,簪尾一缕黑青。仿佛,她的命运也像这簪子的两头一样,一白一黑,难以取舍。
“我不知你效命于谁,但惜儿不能死,我需要你帮我。”无雪的声音忽从头顶传来,平静,却不容拒绝。
纯儿闻声不禁一愣,再抬头时,眼前之人已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床边走了过去!
烛光中,他的背影看上去微微有些模糊,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模糊却让她有一种隐隐的恐惧之感。也许,因为刚才楚白身上流动的内力,是她这辈子从来没有遇见过的,虽然说不清楚,也不知是什么,可在她的直觉里,这种内力很可怕,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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