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孟汉忠一下楼,便见萧恕已在护卫的拥护下静静立在了院中。
瞧他的模样,似乎刚从外面回来,心月狐的大氅牢牢披垂在身上,风尘仆仆之景,显是为自己搜查天云楼之事而来。
“下官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孟汉忠不敢迟疑,慌忙上前下跪行礼。
萧恕面容平和,脸上微微扬着一抹浅笑,见他拜下,上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免礼。听闻尚书大人亲自带兵查案,在皇兄崩逝之际,大人还能如此亲力亲为,可谓百官之楷模,本王着实欣慰。”
孟汉忠心下微有不安,忙低头恭敬道:“下官办案,惊扰了王爷,还望王爷恕罪。”
萧恕笑道:“这有甚的。长兄惨遭含恨,父皇亦抱病宫中,大人仍能兼顾百姓,尽心查案,可谓忠心。要说本王,虽是多年不在京中,不问朝政,但亦知晓大人刚正不阿,是难得的贤良,本王在心中一直敬佩得很。”
“王爷言重,下官不敢!”
萧恕见他始终恭敬,又问:“不知是何要案劳动大人亲自前来,本王也想听一听。”
孟汉忠道:“回王爷的话,此案关乎京中年轻女子性命,又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只怕王爷不肯相信。”
“还有这等事?”
“正是。此案中,那些被杀害的女子先是被人掳走,又被放干了鲜血致死,数日后才被丢返家中,其凶手手法之残忍,令百姓惶恐不安。下官一直追查不到凶手踪迹,直至今晨又失踪了一个女子,有人看见一名黑衣人将她掳进天云楼,方才为此搜查而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如此凶手,实在叫本王不可置信!”萧恕装模作样说着,旁边正拿笔作画的莫闲脸色却微微沉了一沉,幸无人察觉。
孟汉忠接着道:“正是,此案由来已久,七八年间续续断断,时而三两年无一起,时而一年七八起。尤其今冬,自百官进京以来,不到一二月已生二三十起,连皇上也下了圣旨,无论如何要在春祭前查明凶手,以安民心。王爷大概不知,上一任刑部尚书便是因此被革职查办,下官实是如坐针毡。”
萧恕叹道:“大人亦是不易啊,难怪如此兴师动众。对了,逆贼凤敬良因谋害皇兄被父皇下旨抄家入狱,本王为怕有同谋劫牢,昨晚特命凤将军调动羽林军前去刑部调换执守,不知大人知道不知道?”
孟汉忠微微皱了皱眉头。昨晚之事何止是“调换执守”,若他没有记错,应是死伤了不少人才是,连带着他自己也差点因为凤戢羽的胡作非为被齐国公府的护卫射杀。且不论凤家小姐如何进的刑部,又以何身份出现,只说凤戢羽带着那么多人,就只为围杀一个弱女子,他心中就觉不耻。
故忙道:“下官知道,凤将军都同下官说了。”
“那大人也当知此事之严重吧。”萧恕说着,面上露出些许哀色,“皇兄无辜被害,尸骨未寒,凤贼虽被关押,又不知是否有同谋,眼看着父皇哀痛,大人当以此案为上,严加审问,莫让贼人有可乘之机,在皇兄入陵之前再生事端。当然,天下百姓之重,本王或是皇兄万万不及,大人能在如此时机重百姓而轻王侯,实是少有之人哪!”
孟汉忠脸色大变,再次屈身拜下,“下官惶恐!”
萧恕这次却并未让他起身,只道:“大人当知,本王之所以派禁军到刑部,就是希望大人明白,皇兄是本王的至亲,本王实在不忍他含恨九泉!”说着,忽将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孟汉忠头上,“既然,你刚才已搜过了这里,不知可有搜到些什么?”
“下官无用,并……并未搜到。不过此案太过严重,京中已陆续有数十女子无故丧命,下官怀疑凶手可能是先将尸体藏在楼板之中,若能拆开中墙寻找,或……”
他一语未完,站在最后面的宋统领已忍不住大声道:“大人到底是在查案还是故意为难我们天云楼,有没有凶手是一回事,你把墙拆了,观月楼岂不塌了!”
“呵。”萧恕听了,低低笑了一声,让孟汉忠起身,道:“大人一心想拆墙,何不先从本王的院子开拆,本王正觉一人住得太寂寞,拆了正好不过。”
“下官不敢,万万不敢。下官身份低微,王爷莫要戏弄下官!”孟汉忠才刚站起,又连忙躬身垂首。
萧恕笑道:“不但要拆,还得把飞流居好好的搜一遍,莫叫人背后说本王依势欺人,阻碍刑部办案才是。”
他此话虽如同玩笑,却摆明已经生气了。孟汉忠心中了然。
如今春祭在即,大洛王朝又天命未知,谁也不晓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他今日本也是派了眼线盯梢,确认萧恕出了门才带人过来,不想这位多变的王爷竟突然又折返回来,叫他左右也难行事。如今,萧恕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又岂能再硬着头皮搜查,总不得叫他当众得罪亲王吧。也罢,事已至此,也只好当作白跑一趟。
连忙道:“王爷言重了。下官已经彻查过,大概是路人看错了也未可知,这就不多打扰王爷了。王爷,下官先行告退!”说完,双手作揖向萧恕深深一拜,态度十分恭敬。
萧恕冷眼笑了笑,才向他点了点头。
孟汉忠诚惶不已,少不得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又转而向莫闲的方向,抱拳道了一声“告辞。”莫闲方是如梦初醒,将毛笔往桌上一撩,笑得一脸墨汁,“孟大人,后会有期,改天府上有什么要画的,可以找我,这就不送你啦!”
孟汉忠心中颓颓,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扫到莫闲放置于门口的那张桌子,咦,怎么风一吹,这桌下倒有些鼓鼓囊塞?由不得迟疑了一步。
正想回去查看,不料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萧恕的声音,“大人辛苦了,您慢走。”
孟汉忠再顾不得,赶紧转头恭敬道,“不敢,王爷留步,下官告辞!”
接着,后头的宋统领担心再有变故,亲自带了人上来“送”他出去。不得已,孟汉忠也只好带着众官兵退出院去。直到众人都离开观月楼,不见了身影,莫闲方丢开画纸,向萧恕道,“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萧恕并不看他,只一步一步走到画桌前,突然一扶掌,“啪”一声将桌子掀开,只见底下,赫然一具扭曲的女尸横在那里!
“你果然把尸体藏在了这儿,瞧孟汉忠那精明的模样,若是本王不回来,你可糊弄不过去。”
“是,多谢王爷!只是,您不是已经进宫了吗,怎么又……”
萧恕拿斜眼瞅了瞅那女尸,眼神忽变得冰冷,“本王向来最讨厌动物的尾巴,但凡遇见,必斩之方能安睡。对了,他已对此生起怀疑,想来这观月楼,你怕也是住不得了。”
莫闲连忙道,“王爷不必担心,量他孟汉忠这次回去,也再不敢来。对了王爷,这条尾巴赶走了,那另外一条呢……”
……
却说叶正丰趁着混乱偷偷进了天云楼,一路不敢停歇,直至来到飞流居。
他并非第一次来这里,近日也跟凤戢羽几番进出,已是轻车熟路。眼看大门紧闭着,他知晓南平王的暗卫不在少数,必须小心方可行事。于是,特特寻了一个隐蔽之处,听得四下无人后轻功一跃,跳进院去。
萧恕的院子一向十分安静,叶正丰将前院寻了个遍,也未见得半个人的影子,仿佛这院子一直都是如此空旷。他不甘心,明明亲眼看到大小姐的车轿进了门,怎么可能就这样不见了?他一路小心翼翼,找过庭院长廊,寻过假山流水,一路来至后院一处宁静的小花园,隐约之间,好似听见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莫不成,大小姐在这里?他心里想着,脚下越发加快,转过一处翠竹依依,又走过了一座小溪桥,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一座挂着帐帘的闲亭之前。刚才听到的女子说话之声,仿佛就是从这亭中传出。
叶正丰虽说打小习武,但也认得几个字,抬眼之间,只见前方亭上写着大大的“引月”二字,底下还挂着一对木刻牌匾,上书:飞花落尽叹秋月,梦回光阴问水流!
原来此处,便是引月亭。想不到,凤芷容不曾随南平王进宫,倒一直在这里玩耍。
叶正丰心里想着,便打算咳嗽两声,提醒一下亭中之人。不料他还不及张嘴,帐内突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大小姐,是在叫他进去吗?
“这……这……”叶正丰的脑袋立时嗡地一片作响,刹那间人也呆了,脚也麻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忽地,一阵风过,香气入鼻,他不觉摇晃了一下身子,再睁眼时,已然如在梦中。
亭中女子见他不肯进来,又开口说着梦幻般的话语,“我的殿下,你在外面做什么,进来,进来呀。”
这样的声音在此时听来,如风如铃,好似仙乐,叫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脚。不知不觉,他已不由自主踏上亭阶,掀帘朝帐中走去。微风,轻轻吹动着白色的帐帘,恍如云雾,空气里飘散着浓浓的幽香和酒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往里走。
叶正丰迷离的双眸一直在帐中寻找,抬手拨开一层层的纱帘,终于,他在最温暖的地方,看到了亭中的景象……只见帐中地上铺着一张白色的鹅毛软席,席上,一个长发女子香肩半露,玉足绕膝,浑身上下空无一物,只在腰间盖了一条薄被,半躺半坐靠在玉枕之上。而在软席之旁,则是一个外圆内方形的照水池,池面花瓣浪荡,清香扑鼻,此时,女子正伸着她长长的玉臂,划动着池中的清水花瓣,搅动着月井之泉波光粼粼。
好一似“玉面照花池鱼醉,素手情柔水日昏”,让人如似到了神仙境地。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掉入云梦般恍恍惚惚。
他向来自诩正人君子,可眼前如此香艳之景,便是个得道高僧也难免心荡神迷,何况是他?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已不受制的如痴似醉,神魂摇荡。
那席上卧着的女子见他进来,眼中生起无尽的欢喜来。主动站起,伸手向他道:“玉哥哥,你觉得我美不美啊。”
“美,美……”叶正丰的神魂早已不属自己,眼睛只呆呆停留在那玉臂香肩之上。
“那,我想做你的妻,你可愿?”
“愿,愿……”
叶正丰呢喃未了,女子已将他拉到自己怀里,一阵香气氤氲中,两人坠入了鹅毛软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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