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明亮,冬风犹冷。玉幽在昏迷中被一阵马儿的“吐噜”声吵醒,当她扶着额头迷糊着坐起来时,睁眼就撞见一张硕长的马脸,惊得她“哎呀”一声差点没了魂。
待得回过神,才发现竟是自己的小红马,不由喜道:“樱桃,怎么是你,你想我啦!”说到这里,忽然看见樱桃旁边还有一匹马,正是自己之前送给楚白出城的那一匹。奇怪,这两匹马儿怎么也上山了?
想着,细细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瞧,霎时呆住。只见头上悬崖高耸入云,险峻惊心,眼前树木围绕,落叶稀稀。而离她不远的一棵树下,还躺着一个灰衣男子,瞧着身形模样,不是无雪又是谁?
“楚大哥!”
她心下顿惊,赶忙爬起来扑过去。只见无雪双眸紧闭,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得像是睡着,又似死去。
“喂,楚大哥,你怎么了,快醒醒!”玉幽慌得赶紧摇晃他的胳膊,生恐他出了什么事。
不想就在触碰到无雪手臂的一瞬间,玉幽又是一惊,怎么他的身体如此冰冷,如似皇宫地窖中的冰块一般。由不得惊惶失措,用力摇晃道,“楚大哥,你千万别死啊,我求你了,求你了。”
“咳咳。”就在她慌乱之时,无雪忽咳嗽着,慢慢醒了过来。
玉幽大喜,“楚大哥,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无雪咳嗽着勉强坐起,只觉后脑疼得厉害,脑子实在昏沉。
“楚大哥,你快看看吧,我们又回到悬崖之下了。锦绣那个村姑,竟敢给我们下药,还把我们丢了下来,真是个女混蛋。”
“什么?”无雪惊得一下子清醒了,用力睁眼一瞧,发现他们果然又回到了悬崖之底。一时间,他慌得四寻白玉面具和机关图,结果身上空空如也,面具和图纸全都没有了。
舅舅,一定是舅舅!
他将自己和七公主用药迷晕,连夜送下山,却没有将面具还回来!
为什么,舅舅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难道他根本不是自己的舅舅,是故意以此接近自己,然后抢走白玉面具?不对,舅舅的模样他永远不会记错,况且那面具是楚家的家主面具,他抢去又有何用?
无雪越是想,心下越是着急,不觉又咳嗽起来,心疼难忍。
“楚大哥,你没事吧。”玉幽说着,忽然疑惑地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封信和一个小药瓶来,“咦,这是什么,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谁放的?”
无雪忙道:“你看看,是不是舅舅留下的信?”
玉幽慌忙拆开信来,一字一字道:“楚白,白家寨崖高万丈,机关重重,实非该去之地。况你之病情严重,轻则三两月,重则三五日,续命难久,何作不肖举而离家!此有绣儿救命药丸一粒,可作续命之用,望你与公主速回京城,莫再回还,勿念保重,此生别过。白霁岭。”
玉幽说到这里,眉头禁不住皱成了一块,“三两月是什么意思?”
无雪哪里顾得,只慌忙从玉幽手里夺过信,再次细看了一遍,果然是舅舅的字迹,不由心下一紧,咬住了牙齿。
什么“就此别过”,舅舅此举分明是想要让他离开,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比武之事?不对,舅舅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况且亲人才刚相见,用这样卑鄙的方法将他送下山,一定事出有因,他必须要回去,弄清楚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玉幽见无雪不理会自己,更是着急,又惊又慌道:“楚大哥,这信上说你的病很严重,是真的吗?还有,什么……什么叫‘续命难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无雪慢慢扶着树站起来,喘息着看了玉幽一眼,缓缓开口道:“殿下,你先回去吧。”
“你说什么?”
无雪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小红马之前,把缰绳放到她的手心,“这是元滇国进贡的马,识途知返,殿下,请回吧。”
“你要让我一个人走?”玉幽不可置信看着他。
“殿下恕罪,我正是此意。”
“你……”玉幽又是急又是气,“楚白,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让我一个人回去,就不怕我半路出什么事吗?可见我这两日太过为你担心,这样照顾你,倒叫你厌烦了我。”
无雪摇头道:“不是的。你应该明白,我若再上悬崖,必然顾不了你,殿下留下又有何用?”
“怎么,你还要爬上去?”
玉幽只觉心中愤怒,把缰绳一丢,狠狠瞪着他道:“都病成这样了,你上得了悬崖吗?再如上次一般摔下来,又哪里变出一个舅舅来救你?”
无雪叹了一口气,侧身不看她,“我是病了,可我的武功还在,未必上不了这悬崖。再说,若我当真摔下来,那样血肉模糊的场景,你看了不会害怕吗?”
“你!楚白,你明知我是在担心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过分?”玉幽的心都要碎了。眼前这个男子让她隐藏于心思念多年,自己之所以跟着皇兄们出宫玩乐,抛头露面,不过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再见到他。
可是,可是,此人竟如此无情,完全不顾自己对他的好,说出这些话来让她伤心。一时之间,满腔愤怒化为泪眼婆娑、惆怅百转,一眼一眼看着无雪,泪如玉珠。
无雪见她这样,只好低头唉叹一口气,将缰绳再次放到玉幽手里,“殿下请回吧,今日冒犯之处,待日后回城,一定进宫向您请罪。”
玉幽含泪道:“你昨天说过,你会保护我安然回到宫中,不受任何损伤。怎么,才几个时辰,现在就要失信了吗!”
“实在是对不起。还请殿下……”刚说到这儿,无雪突觉胸中一阵刺痛,身体猛地一晃,竟没支撑住跪倒在地。
“喂,你怎么了!”
玉幽大惊,刚欲上前搀扶。可手刚伸出了一半,顿时又停了下来,“哼”一声赌气站在原地,再不理会他。
无雪却是捂着心口大喘不止,不过一瞬之间,冷汗便布满了额头。他的五脏六腑也不知怎么回事,如同着了魔似的灼烧得厉害,体内的六道之力也开始四处乱窜,脑子里还时不时浮现出莫闲喝血的样子,可谓又痛苦又可怕。
加之玉幽,近在身畔。
一想到“天水”二字,他只觉满心恐惧。慌忙颤抖着向玉幽道:“你快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浮生河边的事,保护你的事,我早就忘记得一干二净,殿下千金之躯还请自重,莫要惹人笑话。”
“你说什么,你……”
“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好,好,你果然就是想要赶我走,什么保护我的话,都是骗人的!”玉幽气得眼泪滚滚,赌气翻上马背,“楚白,别忘了你还要对我负责任,回京之后,我定会秉明父皇母后,你等着吧!”
说完,将手中握着的小药瓶狠狠丢到他跟前,转身策马而去。
眼看她越行越远,无雪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盘腿坐下,合掌运气压制疯狂窜动的内力。
莫闲说得果然没错,他已杀生,入魔只是迟早的事,迟早的事!
然而,窜动的内力加上心中的刺痛,还是让他压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无力地栽倒于地。
人生真是可笑,每一次的近临死亡,都与悬崖有关,看来,他这辈子注定与“悬崖”二字是过不去了。
正在他越发昏沉之际,手指忽然碰到了一个小瓶子,想是刚刚玉幽丢过来的,忙挣扎着拿起一看,竟见瓶上写了“苏心丸”三个字!
苏心丸?
无雪慌忙取了瓶塞,从中倒出一粒药丸来,只见其大小气味,与自己多年来服用的药丸几乎一模一样。不觉又惊又喜,这是上天有意要救他,不叫他死,否则,这凤凰山下,怎么会有人也跟他一样,服用这苏心丸呢。
就在这时,忽听不远处传来“咕噜噜”的行车声,无雪连忙挣扎着靠着一棵树坐起。抬眼时,正见一个农夫赶着一辆拉草的牛车从悬崖底下走来,别看这崖下石路虽窄,却能刚刚好行得过一辆牛车。
农夫头上戴着帽子,颌下一堆胡子,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坐在草蓬上哼着山歌。他忽一眼瞥见树下有一个受伤的人,便放下手中竹鞭,半站着探头道:“喂,行人,你怎么坐在这里,这山崖底下没有出路,你在这里太危险了,赶紧回去吧!”
无雪连忙站起来,抹去嘴角血迹,开口抱拳道:“多谢这位大哥,不知这位大哥可知这悬崖上的白家寨怎么走?”
农夫摇头道:“这哪有什么白家寨,悬崖那么高,谁能爬得上去建一个寨子,你是在做梦呢。”
无雪见这农夫虽然一副朴实模样,但握鞭子的手十分有力,显是习武之人,忙又道:“你到底从而何来,如何在这悬崖下打草,可是从白家寨来?”
农夫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此地天黑就是迷雾,很不安全,快走吧。”说完,自唱起歌来:“牛儿牛儿你快跑,山中老虎要来了,我在山中不知道,外头又死人多少。哎呦哎呦好牛儿,你再不跑坏事了,不等来年春祭日,一命呜呼全死了……”
无雪皱眉诧异,山歌一般多欢乐,此歌如何这样阴晦?
农夫一面唱一面挥鞭,不知不觉越走越远,等无雪再回过神时,牛车与歌声早已消失在了树林里。
“咳。”
他咳嗽着,勉强平稳了气息,抬头看向高高的天空。既然上次他是被人救上去的,那么这一次,他要重新攀上这悬崖,他一定要找到,白家寨的位置。
想到这里,闭上眼双掌合十,运起六道之力来,“生杀念欲恶,一化入佛门,生杀念欲恶,一化入佛门……”
就在无雪运力之间,四周忽然狂风四起,飞石乱转,一旁的马儿感觉到了惊恐,长啸一声,朝着树林撒蹄而逃。无雪却巍然不动,在这飞石狂风中一步一步走向悬崖之下。接着,他突然轻功一跃,如穿云箭一般“嗖”一下腾空而起,不过三两步,便跃上了高不见顶的山崖。
树林里的农夫,远远看见这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巴。
半晌之后,方从口里呢喃出几个字来,“牛儿啊,你的主人,他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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