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亭栖湖畔,陈氏小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待完赵猴儿,两人便一前一后假作不识,慢慢走远了去。
凤青怜躲在柱子后面一动也不敢动,想不到,自己和祖母住在大姐姐这里,却给她引来这样的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冷风扶面,波光粼粼,见二人已不见了踪影,她方缓缓松下一口气,勉强凭栏而坐。幸在刚才两个妇人没有发现她,不然,只凭她一个外人,便是当真听见什么要紧的阴谋,当着面说出来旁人也断不肯信。
双儿探头朝湖边看了看,站起来低低啐道:“呸,这也太可恨了,好歹是自己家,怎么盘算着叫别人进来搜查,也太过分了。常听人说‘家贼难防’,我本一直还不信,自打我们府上出了事,今儿又听见这个话,我算是真真的长了见识。想来,大凡世间的大族人家,总是要有那么一两颗老鼠屎,为了一己私心不顾旁人生死,只把家族往火坑里推!”
凤青怜听见这话,坐不住站起来道:“此事若叫她得逞,不仅会连累大姐姐,只怕连着齐国公府上下都要遭殃。如今父亲尚还不知如何解救,大姐姐若再出事,可如何是好。”
“正是这个理。这个恶婆娘,打量这府上出了事,她自己还能逃得过去?不过是平白害了自家人!”
凤青怜急道:“不行,绝不能因为我们,再让齐国公府跟着受冤,得想个法儿让国公爷知道这件事,迟了,恐生不测。可是……大姐姐出去了,老太太病着,姨娘又不能做主,我们是外客,又是隐居于此,实在也不便当着人多的面儿去找老太爷说话。”
“小姐,那我们该怎么办?”
凤青怜想了想,来回走了几步,方道:“对了,还有青枫姑娘。双儿,你想个法儿请青枫姑娘得了空到我们那院去,我想,这件事和她说,也就如同和老太爷说是一样的。快去!”
“是!”双儿用力点了点头,转身疾步朝齐晖堂方向跑去。
跑了几步,一时又想起什么,回头道:“小姐快回去吧,这儿风大,别又着了风寒。”
“我知道。”
见双儿脚步飞快,凤青怜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想着如何叫姨娘也知道此事,也好叫提前有个准备。于是,她忙提裙迈步,出了小亭朝湖岸走去。
正走了一多半,快要绕出湖上曲栏时,忽觉耳里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想是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当即心下暗惊,莫不成是刚才那两个妇人又走回来了?若叫她们看见了自己,少不得无意偷听之事就要被察觉!
想着,她慌忙又加快了脚步。
谁知就在她心急欲逃之时,身侧的桥栏边忽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说府里新来了一个极标致的小妞,就住在什么青莲堂?小爷近日都快要憋出病来了,整日对着董妈妈一张老脸,饭也吃不下去。阿成,你倒是走快点儿啊,趁着现在那姓凤的丫头不在,我们过去瞧一瞧。”
这声音,这话语……
凤青怜心里“咚咚”直跳,她已猜到自己大概遇见了什么人,在齐国公府之中,除了那京中出了名的登徒子、独一无二的下流坯,还能有谁?下意识的,忙把脚步放得更快了一些。
果然,另一边的阿成一瘸一拐扶着石柱,举步维艰,“哎,不行了少爷,我伤还没好,您整日金珠玉药,我哪能比得了您?要不,您自己去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楚渔儿倒像是好了许多,他走在阿成前头双手扶着腰,身上穿的是一件金丝大长袍,头发散乱得活像一个会行走的麻袋。“没用的东西,几板子就叫你怂成这样,我娘又没当真打死你,怎么弄得比我还严重?”
阿成哭丧着脸道:“少爷您是不知道,我那个大哥前儿回了家,他是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听说……听说我跟着少爷您调戏良家妇女,新帐旧帐一起算,差点没把我打残。要不是借着伺候少爷躲着不回去,如今……如今还不知道我有命没命呢。”
“我说呢,难怪上次在天云楼,你听人说起什么黑宅将军,脸都白了。如今挨了一顿打,越发变了一个人,连看见路边的小狗都要绕道走,看来,你是诚心要做回一个好人了!既然这样,以后你也不要跟着本少爷,哼!”
“少爷,少爷您别生气,我,我跟你去还不成吗,等等我!”
楚渔儿正在气头上,不想刚走到曲栏边,一抬头,惊见自己眼前走过一个青白如烟云的姑娘……一时间,禁不由直直的呆在了原地。
如此身姿如水、玉容微惊,眼里带着惊惶又透着些许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他一瞬间连骨头也麻了。或许是好几日没见过标致丫头,一时酥骨难耐,五爪挠心,张着嘴半日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凤青怜忽一眼瞥见来人,脸色惊得微白,坏了,果真是楚渔儿。早风闻得这个小色魔的下流手段,那满腹恶心的嘴脸她是看也不想多看一眼。只忙低下头,莲步飘移,匆匆与他错身而去。
好在,楚渔儿也并不曾拦她。也不是不想拦,而是一时看呆,迷愣住了。
“少爷,人都走了!”阿成见他这般模样,只当他太久没见过女人,又提醒道:“您怎么还不追过去,这么小的一个姑娘,便是飞,也飞不出您的手心去啊。”
然楚渔儿却是像被那女子带走了魂魄一般,不理会阿成的嘲笑,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是傻掉了。
这世间,若有一个词叫“一见钟情”,那么,或许的确不该用在他这个小色魔身上。可是刚刚,虽只是草草的一眼,他却突然像是中了邪一般,人也懵了,腿也迈不动了,一对眼珠子只是呆愣愣看着那女子飘若天仙的身影,脑子里一片浆糊!
天知道,自打他学会吃喝玩乐、称霸一方以来,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京中有名的青楼妓馆、红尘闻香,每每登堂入室,熟得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小院!
可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只瞧见了这姑娘一眼,就好像看见了天上的月亮,似乎自己从头到脚都被那月光照亮了一般,整个人心动神驰,又痴又恋,不知天地为何物。
“少爷,您怎么了?少爷?”
楚渔儿根本听不见阿成的声音,直到那青白的身影远去看不见了,他方缓缓回过神,惊道:“她,她是何人!”
阿成见他好像是着了魔一般,摇头笑道:“她就是您刚才说的,新来的标致小妞啊。”
“什么……”楚渔儿慌乱间一脚踩空,差点一头撞在石柱上,爬起来慌慌张张朝凤青怜身后追了过去。
“少爷,少爷!”
……
亭栖湖畔,青枫脚步匆匆,在冷风里走得十分焦急。为着服侍老太爷,她身上的素服已然退下,只在燕云吉祥的冬袄上系了一条素带。
才刚双儿来找她,说是凤家四小姐有急事要和她见面,让她得了空便紧着去青莲堂。
谁知她二人正在屋里说话,忽又听院里的小丫头来报,说是看见渔少爷带了阿成在湖边散步,这可把两人吓坏了!双儿没命的往回跑,青枫自知自家小少爷的性子,赶忙让下人去找董妈妈,又嘱咐小心熬制老国公的药膳,这才急急朝这边过来。
谁料,走到湖边,竟是一个人也看不见,风平浪静得叫人担忧,心下越发不安,连忙举步朝《青莲堂》去。
要说凤府女眷自到了府里,便安顿在亭栖湖东侧的青莲堂和百阅居,而青莲堂平白空了那么多年,如今住进来这么一个也叫“青怜”的小姐,天缘如此,难免不会引起下人的注意。加之,这位凤四小姐来的时候就一直病着,时常见着不是淌眼就是抹泪,好不可怜见的一个女孩儿,若是今日当真被渔少爷欺负,可要如何是好?
青枫越是想越是着急,脚下也止不住步履如飞,转眼过了亭栖湖,眼见前面不远就是青莲堂。
不想,她才出小花园,又惊见前方的石板路上沿途好长一片浸湿的水迹,一路延伸到青莲堂门口……糟了,莫非四小姐被渔少爷逼得跳了湖?
苍天,如此冷的天,这还了得!她慌得大步流星,直冲到院门口,“咚咚咚、咚咚咚”敲起门来。
可是,一连敲了好几下也不见有人开门,她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慌得来回踱步。幸在这时,突听“吱呀”一声,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开了门。
“怎么才来开门,可要急死我!”青枫急得脸也白了,语气难得的严肃。
那丫头见是她,先是一愣,方笑着道:“呀,原来是姐姐,对不住,我还当是那位小祖宗又来了。姐姐,快请进来。”
青枫急道:“刚才渔少爷来过了吗?四小姐怎么样,她没事吧?”
那丫头不明白她何以这样惊慌,只笑道:“能有什么事,不过,倒是做了一回‘落汤鸡’,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见这小丫头哈哈大笑,青枫又是气又是无奈,转身斥道,“静儿,你是我亲自派过来的,得用心照顾好小姐。如今大少夫人和大管家都去了祖陵,若是她的妹妹出了什么事,不只是小少爷,只怕连你和我也要受到牵连,明白吗!”
原来,这叫静儿的本是梦回居的丫头,因青枫听见说院里可能藏了几个细作,便同子衿两人商议撵了几个不忠心的奴婢出去,只有这个叫“守静”的算是家生子,留下指派到了这里。
静儿看青枫说得这样认真,只好强忍了笑。道:“姐姐放心,真有什么事,我哭还来不及,如何反笑?倒是姐姐,这一路走来,怎么倒没瞧见那个小祖宗?”
青枫急道:“何曾瞧见?瞧见了,我也不必这样着急!”
静儿又笑道:“他大概是怕自己那副丑样子被人瞧见,只往哪里躲去了,呵呵。”
“哎呀你这丫头,快别笑了,没见我急成这样,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儿笑着拉她坐在门槛上,“姐姐别忙,听我给你说个笑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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